武億聽了,心中自道不妙:“這諸葛大人遇見白夫人,只怕大大不好。”桑秋靈道:“那白夫人推女兒起身,說了兩句話,轉頸過來,要感謝我們夫妻二人,及見到外子,渾身一顫,話也說不出,我非目瞎,自然瞧出端倪,哪想拙夫面無驚色,竟笑剌剌打過招呼,又攜手引我介紹道:‘這是內子。’她乍聽之下,手足俱軟,一時仔細瞧我,雖不知她面紗下何等神態,但料來必定五味雜陳,且魂魄失手的,連薄絹手帕子掉到足下也未知,趕緊叫上女兒,急匆匆便去。我自要仔細問夫君,他倒也不避諱,說二人年少時有過一段感情,因家中父母伯叔反對,被迫分手,后聞王小姐嫁作人婦,也就早斷了念想,如今往事如云煙,俱看淡的。我哪里肯依,不樂道:‘你就隨口一說,要是真看淡了,干么一十多年不娶妻生子?就算你沒這心思,憑她適才光景,只怕對你未盡忘情的,只怕‘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那更是愛之極的。’他忙賭誓道:‘你若不信,直叫我給天老爺收了去。’······唔,這賊子的狠話可把我唬住了。”話說至此,泣淚如珠。望向武億道:“好孩子,你可千萬別學這負心漢子,把嘴兒抹了蜜餞甜言糖語,卻把心肝喂了狼吃。”武億應諾,她且續道:“這一日,我進城趕春市,只見到處都是花兒紙鳶的,花開并蒂陰陽成雙,鴛鴦比翼雙棲雙宿,原來是那白刀門早有中意的女婿,道說是言不盡的絕代人物,加上白刀門是望門,王家是世家并出一位絕代的美人,白小姐又是自小養在別處,甚少人見的,如此一來,倒是人人欲瞻其姿,真個便是杭州城的小公主,一時滿城競艷,秾華迎喜,別提多鬧了。”武億一聽,與她之后半生孤苦相對,反觸起酸楚,不禁想:“要是好端端出閣,真與那絕代的人物配成婚姻,也是焉知非福呢?至少不會因我這等蠢物芳魂萎絕的。”桑秋靈道:“我雖與那白小姐僅存一面之緣,但也盡歸歡喜的,料來渾身都是可疼之處,倒在心底念道:‘她未來相公可說修滿三生功德,這樣一位老婆娶回家,不說洗衣煮飯,便是每天干瞧著,心情縱享愉悅,也是極好的。’我一邊祈愿一邊走,剛走到城門口,赫然見墻角一株杜鵑花,其艷勝桃杏卻輸于榮寵,又最是女兒顏色,不禁想起六一居士那句‘愛惜芳時。莫待無花空折枝’。便走過去,自中段截了兩枝尚才苞骨朵兒的,再折返城中,從那‘一瓶軒’中挑來一只垂簪瓶,欲懸于中墻,每日澆灌,待某日晨起,不意見花開,該是人間美事,另起意‘杜鵑花開情人廟,排簫直上九重宮。流芳流芳,莫成傷。’呵呵,愿望總是好的,只是人家雖不能常相守,卻是赤誠愛憐,倒比我倆貌合神離強的太多。”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武億心下感慨:“果真人間難有眷屬終成。”桑秋靈道:“我歸家時,氣氛頗為不對。沒有一絲風,靜的奇,樹卻不止,推門而入,堂上滿當當一屋子,都是些蒙面黑衣人,只有正中坐著一位藍衣少年。”武億叫道:“顧眉畫。”桑秋靈道:“你怎知是他,難道只有他穿藍衣服么?”武億落下臉,聽她道:“這少年容若妖姬,要不是開口說話,我還真以為是位姑娘,他自稱姓封,汴梁人氏。”說到這里,輕笑了一笑。武億早自忖著是封笑笑,但恐說錯,只問道:“這里有甚玄機么?”桑秋靈道:“這樣的人物,只怕在汴梁城也是數一數二,他既敢報,一則位高權重有恃無恐,二則空口說白話,不當真的。我將蔬果先放,徑自入屋插瓶,他站起來,一直待我做完一切,眼見我要出門洗菜,才真是等不住了,叫道:‘嫂子,先聽我一句。’這些人奇怪的緊,我心中早有不安,又不敢多想,暗誡自己夫君只是去陌頭鋤草,這時天尚早,還未到午飯時間,未歸罷。但他既然叫我了,我索性回頭道:‘你若是客,討頓飯菜,我夫妻二人都是歡迎的,你若是敵,便根據江湖規矩,先報了門派再說話,是恩是怨,恩怨多大,要錢賠錢,要命償命的,都一并裁清。’他哈哈笑道:‘嫂子果然爽快。’著人呈上一根黑布條,請我蒙眼,我怕夫君真在他們手上,不敢多問,只管照辦。”
說到這里,口舌干燥,正要命武億取杯茶來,旁坐許相遞過一杯茉莉花茶,飲后再述:“撤去黑布,面前通明瑩煌,幾盞大油燈撲哧撲哧燃燒,甚么山洞穴窟的,因見過不少,倒也不怕。往前幾步,橫著一條渠溝,浮一層厚油,我非限足大門的名門閨秀,醫理頗通之余,也較有實戰經驗,微探便知是何物。”武億順口便問;“甚么?”遭桑秋靈白了一眼,瞬間明白過來,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