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億聽了,連笑容也籠上愁緒,只是淺笑也不言語,因叫她猜中心事,并很顯尷尬。安雪因悔言失,忙起身道:“這地方太黑了,真怕人,咱們把那蠟燭點燃罷?”武億回神過來,也道:“對啊,有現成的蠟燭,咱倆說話就忘了。”
只點一根,拿在手里,向四周一照,房子竟成了淺黃色,原先空無一物的房間平白多出許多稀罕物來,精致華美不可一說,安雪驚嘆道:“真美,這是天上還是在人間。”因伸手去摸一串朱鈿玉玨兒,武億喝叫,一面吹滅燭火一面拉她進懷。安雪只覺軟軟的,問道:“武哥哥,怎么了?”武億道:“蠟燭里放了香料,只要一燃,便會迷心,出現幻覺,見些有的沒的,要是出不來,可就危險了。”安雪道:“是么,我真笨,倘若武哥哥不在,可又死一回。”武億重新點燃火折子,一手舉著,四下察看,并說:“挨著我,最好寸步不離。”安雪忍不住歡喜要哭,但未免他傷神費心,強自忍住,只一心求道:“老天爺爺在上,你一定大發慈悲,保佑我倆平平安安的,武哥哥自幼沒有爹娘,姐姐也死了,我會陪著他,長長久久,永不再孤單。”
房間后壁有扇青銅的門,武億把火折交給安雪,邁開步伐,一招“推云破月”,雙掌擊向柵欄,欄桿微聳,掉下些灰土塵末,卻絲毫未損,喪氣道:“好古怪的門。”安雪要他站到一邊,自己笑嘻嘻地掏出一根細長銅絲,上前撥弄一番,門竟開了。武億不敢相信,安雪笑道:“我自小跟著阿爹走南闖北,訪奇覓珍,前些年多在天山昆侖等一帶活動,有時貪玩,惹禍不少,有一次竟把天山派喬掌門養的金蟬啊鳳凰啊,都給放了,也挖了很多花啊草的要栽到自己家院子,最后天山派的找到家里,阿爹便帶我負荊請罪,那喬老頭真是不露聲色的壞胚子,不罵不打,還笑吟吟地叫我呆在九天寒宮,每天分配我做許多許多事,那么多·····”說著,雙手兩邊張開,做了一個很多的手勢,武億因瞧著可愛,忍不住伸手拂開她的額發。她一張蘋果臉立刻羞紅,低聲道:“我為氣那老頭,學了這一門絕技,專往有寶貝的地方鉆,最后他果真氣著了,拂袖便走,還下令禁止咱爺倆采摘天山的一草一物,偌大山頭又不是他的,他是山大王么?太不講理,我欲據理力爭,阿爹翻手打了我一耳光,我氣不過,就跑來找圣姑媽媽,她才真疼我呢。”
她嘴里不停說,武億但聽著,只覺童趣盎然,不覺已到了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盡頭又是一扇門,不過是普通的垂拱花門,步入其中,場面極大開闊也極其明亮,左手從天而降一條白練瀑布,下種各色曼陀花,中間一環池水,清波蕩漾,正中則是一個淺粉花臺,簇著一叢叢白色曼陀羅,其后則是巧匠堆砌的假山過道,右手邊另有三五亭臺。安雪早忍不住大叫起來,歡欣雀躍,跳過水里的幾根梅花樁,蹦到正中臺上,臉色一變,隨即招呼武億道:“武哥哥,武哥哥,快來快來。”
武億翻身落至,低頭一瞧,只見白色花叢里躺著一個絕美女郎,身著粉色煙羅衫,肌若白玉,雖閉上眼睛,亦感美之極矣。安雪圍著美人轉了一周,感嘆道:“好美啊,世上竟有這樣美的人。”一看尊前立墓,碑上刻著“蘇門阿拂之香冢”,又嘆道:“原來死了,真可惜。”武億見此形景,已然想到白朗吟香消玉殞時,且這女郎著實有幾分像她,一時恍惚發癡,呆呆地伏在邊上,探手撫摸,只覺溫軟夾香,仿佛睡著一般,眼淚不由自主滾落而下,一是惜紅顏自古命薄二是心有不甘,只想:“別人死了尚有形體,能居如此仙境福地,只有我可憐的姐姐,還在那不見天日的泥土之下,也不知怎樣了。”其時宋人多有火葬土葬,武億因對民俗知之甚少,加此一比,天壤之差,哭得更加厲害,甚至牽連起趙恭,只怪他心思不周也怪自己聽了去。
安雪見此,早唬了一跳,拉他急問,他眼白一翻,暈了過去。還好安雪是個大夫,往他人中掐了一回又服一丸急痛攻心之藥,漸漸醒來,卻話也不說,兩眼珠兒直直的,只一個勁地要摟那女郎,安雪拉不住,任其去了。武億剛抱起那女郎,就自其后頸間升起一道光芒,安雪想也沒想,又一次擋在他前面。武億忙攔腰抱住,親眼見她臉孔由白轉紅,火炭一般,仍只朝他笑著,喃喃道:“你沒事就好。”說完,昏死過去。
武億著了忙,急給她運功治傷,又是叫又是喊,卻一點效果沒有。眼見如此,不免自悔懊惱,緊抱她道:“你這樣好,偏是我害你。”心中打定主意,要是安雪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絕會以死相謝。
哭了一會兒,瞥見后面假山過道有些微光,便想過去瞧瞧,說不準找到可救之法。念此,橫抱起佳人,回望一眼紅粉女郎,探身過去。里面是個水洞,走過水洞,天光乍現,耀眼生輝,諸般物什皆為罕睹上品,料想趙家皇宮窮奢極欲也不勝此地,正自納悶,兩條人影躍來,夾擊武億。他心情不佳,這兩人來的正是時候,可惜交了只二三十回合便歪在地上,不由罵了一句“沒用”,那二人聞言起身,欲再打,一見是武億,也不顧打了,忙捧揖作禮,原來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大理四大護衛其二:鐵畫銀鉤韋文屏,翻江蛟龍**波。
他二人敬仰武億,說了一番客套話,問他緣何在這后陵禁地。武億大吃一驚,將情況經略一說,并言確不知道此是皇陵。韋文屏笑道:“素姑娘與我家候爺關系密切,倒也不奇。”武億只覺有說不出的古怪,甚么叫“關系密切”,只怕是暗通款曲,有所圖謀,但這句話不便出口,轉問道:“安姑娘為一道光芒所傷,怎樣都不醒,不知如何是好?”**波面色沉重,說道:“你真是大膽,玉妃娘娘的陵寢也敢去,要是有分毫損傷,不只你遭殃,恐怕整個大理國都得受難。”武億更不解,韋文屏道:“她是吾皇最寵愛的妃子,可以說一生所愛,本是皇后的,只其不愿,說是另有婉妃等人更具才德,才一直是玉妃,不過死后也封了顯容皇后。帝后情愛甚篤,但前年娘娘鳳體虧安,江河日下,不到半年功夫就沒了。吾皇傷心欲絕,親訪西夏,從義兄那里覓得一張比寒玉冰床更勝百倍的‘冰川玉塌’,不僅養人形體更能御外搶奪,要只是伸手探一探,也不至有甚么。”這意思便是說他對玉妃動手動腳了,不免臉紅耳辣,韋文屏道:“負責皇陵修繕保養的本是禮官,但候爺是監工,事無巨細,一清二楚,你要問他,或有說法,我倆鞍前馬后,萬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