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章
盛夏七月,曹操的大軍已經(jīng)離去了快一個月,大規(guī)模的戰(zhàn)事也在兩個月前就已經(jīng)結(jié)束。即便在長離、湟中兩地,小規(guī)模的沖突一直沒有中斷過,韓遂、馬騰卻也是有了一絲喘息之機,有了充裕的時間來整合自家隊伍。
沒人愿意承認失敗,沒人甘心去認輸,尤其是韓遂、馬騰這樣的老軍閥,他們更加的不愿意失去原先握有的權(quán)柄。所以在確定曹操停止進攻的那一刻起,他們就開始了再一次的實力積累,舔著自己流血的傷口,為下一次東山再起做著最認真的準備。
兩個月的時間,這已經(jīng)足夠馬騰、韓遂再次把湟中、長離的羌人召集在麾下。可是人口這東西從來都不是平白冒出的,早年與東漢王朝的絞殺爭斗使得兩地人口就持續(xù)不得增長,好不容易等到馬韓二人主持西涼,十多年的休養(yǎng)生息剛讓兩地羌族有所恢復(fù),曹操的兩次西征(赤壁戰(zhàn)后一次,現(xiàn)在一次,并不是指這一次的二此西征)就又把他們打回了原形。
傾長離諸羌之力,韓遂也不過才籌集到了四萬人馬,而同樣把湟中諸羌強壯搜刮一空的馬騰,兵力上也才六萬出頭。
十萬兵力,看起來不少,可這卻是二人最后的家底。尚若再有個什么重大損傷,那就真的是欲哭無淚了。
騎兵不善攻城,外族的騎兵尤為不善。而偏偏快速填補了西涼勢力空白的和鸞五人極有自知之明,屯兵堅城,兵力不占優(yōu)勢的情況下絕不擅自出擊。
如此在曹操走后,馬韓二人在西涼折騰了大半個月始終是未能占上一絲一毫的便宜。不敢“多自傷”的馬騰、韓遂,現(xiàn)在用起兵來捆手捆腳,老覺得是不大舒服不太爽,可卻也無法能施。
死一個就少一個,后背根基的羌族已經(jīng)被他們榨干了最后一滴血。現(xiàn)在的馬韓二人若是想起早前的陣陣廝殺,心中肯定是懊悔異常的。
成熟的領(lǐng)導(dǎo)人是不會長時間的去自哀自嘆的,在他們的腦子中,如何讓自己和自己的手下走出困境才是第一位的。不約而同的,韓遂、馬騰把目光投向了川蜀劉備集團。在一個預(yù)備實施的作戰(zhàn)計劃敲定后,劉備集團猛然間似乎已經(jīng)是變成了他們最大的希望所在,于是乎就有了今日的陳震返川。
“先生無恙。”酒筵過后,劉憲親自送成公英、馬岱二人出太守府,這兩人分別是韓遂和馬騰的代表,是跟隨陳震一起來川的。回到后堂就見陳震、董允、關(guān)平三人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了。
對陳震施了一禮,尊口也是先生。陳震年歲長,資格老,又與劉備相逢相識與危難之際,劉備現(xiàn)在對他開口閉口也是“先生”尊稱,況乎是劉憲!
“哈哈,勞元度掛念。”陳震自從去年夏季出使西涼,到今天已經(jīng)整整一年時日,被西涼的風(fēng)沙磨礪三百多日可精神卻是愈加的旺盛了,身體也是極好。
朗朗一笑中,陳震右手捋拂長須,對著劉憲說道:“震(陳震)始別川中年載,今日返回卻以全然變換了模樣。南蠻安服,北線亦擴,我川蜀根本全然無憂矣。”陳震走時還是夏季,其間雖然折回了一趟,可那是諸葛亮還未從南蠻班師,而張飛更是困頓歷城之下,武都雖被占據(jù)卻不過是一浮云。
而現(xiàn)在,南蠻安定不提,便是武都郡也穩(wěn)如泰山。后背的陽平關(guān),經(jīng)歷了先前的那一場血戰(zhàn)已然是風(fēng)傳天下,成了“天下第一險要之地”。這般情形下,川中之地自然穩(wěn)固的異常。
劉憲微微一笑,和陳震續(xù)了一番舊后就把話題轉(zhuǎn)入了正題。“主公根基永固,那西面的兩位的根基反倒是有些不牢了吧?”
“可不是”,陳震說著嘴角就微微的翹了起來。“現(xiàn)在無論湟中還是長離前景都是不妙,否則馬騰、韓遂也不會這么快的就派人來。”想當初,自己同馬韓聯(lián)絡(luò)糧草補充事宜的時候,那倆人底氣是何等的充足,怕是料想不到才短短一年不到時間,自己就淪落到了如此悲慘之地。
“和鸞、王秘這五人,多年來一直是同愾連根,現(xiàn)在雖瓜分了西涼,可只要馬騰、韓遂還在,他們就是內(nèi)存禍心也必然要抱成一團。現(xiàn)在這五個人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陳震說著站起了身來,舉步走到后堂側(cè)壁掛著的地域圖前,那是一副西涼的精細地域圖。
劉憲記得之前掛著的是一副涼州的全圖,看來是在自己送客的時候換過的。陳震走到圖前,伸手取過鞭棍,點在圖中的和鸞勢力范圍說道:“和鸞本屬張掖郡,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吞下了武威郡西南部,甚至在曹軍撤退后接連占據(jù)了鸞鳥、張掖(縣,屬武威郡)、古浪三縣,再加曹操分給他的西部校尉屬地,海晏、龍雪城、木乘谷一帶,可以說他的實際掌控地盤已經(jīng)在主體上脫離了張掖郡,而轉(zhuǎn)移到了武威和金城郡。
同時,武威的西北、東北部已被都野顏俊所占據(jù),然其在曹軍去后也同樣進兵到了顯美、休屠兩縣。”陳震在說出“然”這個字的時候,聲音咬的很重。鞭棍重重的在地圖上的武威郡處敲了兩下,這幅地圖上,顯美、休屠、古浪、張掖、鸞鳥五縣還依舊是屬于曹軍的下轄。
劉憲當然明白陳震的意思,可他也沒辦法去解決,這年頭情報傳遞速度慢的要死,準確度也有偏差,效率可以說是比較低下的。最近一段時間,主掌涼州情報的劉堪又有重要任務(wù)在身,這情報傳遞的速度就更慢了。眼前的這幅西涼地圖上的標注還是依據(jù)十天前送到的一封情報來做的。
“一下子去了五個縣?”關(guān)平驚訝的叫出聲來,這么一來曹軍掌控的武威地段就只剩下治所姑臧和下面的蒼松、樸策兩縣了。
三座城池呈現(xiàn)一條長線排列,直接金城令居縣。
陳震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用鞭棍直接點在了休屠縣,“這里可與和鸞控制的鸞鳥相接,曹軍撤退后顏俊就立刻親率了一萬兵馬前去增援和鸞,兩人的主力合兵在一起已經(jīng)有了兩萬五千人上下,其中大部兵馬部署在海晏和龍雪城,余下兵馬則囤積在木乘谷,主力防范的便是韓遂,順便也時不時的掃蕩一下西海周邊的羌族。”
“我從西涼啟程返川前,韓遂呈集結(jié)了三萬余騎進攻海晏和龍雪城,不過和鸞、顏俊皆避而不出,韓遂幾次試探都沒得到想要的效果。”宋健滅亡后,枹罕再次歸入隴西下轄,因此處地接長離又是韓遂由東寇入隴西、金城的必經(jīng)之所在,所以曹操直接下令在西征中有不俗表現(xiàn)的夏侯德引精銳萬五固守枹罕(不在韋康麾下,編制依舊歸屬夏侯淵)。算是死死地封住了韓遂的一個出口。所以他想要再次打回金城,就必須和當年造反的羌人一樣率先擊破金城西部校尉屬。
“韓遂有四萬兵馬,其中九成都是騎兵,想要用這些來攻破兩萬五千人據(jù)守的西部校尉屬,那著實是不太可能。”陳震介紹過韓遂的情形后,話語自然就轉(zhuǎn)到了馬騰身上。
“馬壽成有六萬兵馬,相比較韓遂,他的處境要好過一些。只是他雖然比韓遂多出了一半人馬,所要面的敵人卻也同樣比韓遂多出一半。張掖張進,酒泉黃華,敦煌王秘。這三人都是割據(jù)一郡之地,只是敦煌三郡地廣人稀,兵源后背完全不能和金城、武威兩軍相比,張進等三人近兩個月來雖在大力招募兵馬,可總兵力還是達不到五萬。且這三郡邊境沿線長達七八百里,雖有祁連山可依,但沿途需要守衛(wèi)的要害之地也是不少,想要完全杜絕馬騰入境是不可能的。
現(xiàn)今三人已經(jīng)把自己的主力部隊屯集到了各郡的治所和祁連山的一系列山口處,放棄了頗是貧瘠的縣城,而封死了幾個可以容大規(guī)模騎兵從容度過的山口險關(guān)。馬騰雖然曾驅(qū)重兵擊潰過一處,但因山區(qū)峽谷不適應(yīng)騎兵出擊,所以死傷頗大。而入境之后,發(fā)現(xiàn)三郡的糧秣物質(zhì)已經(jīng)全被集中在了三郡治所,是以折騰了大半個月并沒什么實際收獲。”
“涼州亂世居安十多年,錢糧儲備本是充裕,可隨著曹操從陽平關(guān)二次折回西進,首先金城敗落然后是武威,無數(shù)積累能被馬韓運回長離、湟中的少之又少,絕大多數(shù)都是被一把火掃掉。”
“如今長離被掃,那些羌人的牧畜損失極大,又加上韓遂所部兵馬和一部分軍民的撤入,糧草就更見緊張了。如果不在冬季攻入西涼籌措糧草,那么長離至少有一半人會熬不過這個冬天。而湟中一帶羌人的情形雖比長離要好,可馬騰撤回的軍民卻是三倍于韓遂,十萬軍民的壓力非同小可。若不在寒冬到來前打進涼州,前景同樣不妙。”陳震最后道出了馬韓二人即將施行的作戰(zhàn)計劃,韓遂親率三萬人進入湟中與馬騰相匯合,然后破開疏勒河谷,順著疏勒河直殺進敦煌,先滅掉王秘,再圖黃華、張進。
這也是為保萬一,實在無奈至極的時候他們只能西出敦煌,近西域去化緣了。這是西域諸國雖然弱小,可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卻是讓人頭疼,很可能出現(xiàn)打一個冒出一連串的事情來。
那樣的話,即使馬韓渡過了眼前的這一堪,可等到來年兩面受敵之下,前景卻也好不到那去。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絕不會擅進西域的。
“三萬人進湟中?”劉憲有點明白成公英、馬岱的來意了,若是真按此計劃行事,那么長離草原剩下的一萬兵馬是萬難保住自己老家的。枹罕夏侯德部一萬五千精銳,而金城西部都尉處也有兩萬五千兵馬,再加上榆中蘇則的三萬戰(zhàn)力不強卻能充數(shù)的新兵,再次掃蕩長離絕無問題。
甚至一鼓作氣拿下長離,從真正意義上斷了韓遂的根源,也未嘗不可。相信每一個長離的羌人在得知老家被曹軍所控制的時候,都不會再有心思跟著韓遂打生打死,亦或者跟著韓遂(馬騰聯(lián)軍)折回來決死一戰(zhàn)。
一哄而散,不問亦可知。不然的話,夏侯淵之前的戰(zhàn)術(shù)就不會施行的如此順利。
現(xiàn)在最得韓遂信任的成公英和馬騰的侄子,軍中僅此馬超的馬家小輩二號人物馬岱一起前來,明顯就是要來相求劉備的,而排除如此兩個人物,同樣也是馬韓二人在表明心跡。
“不怕老巢被抄么……咦,是了——”一旁的關(guān)平心中有思,口中也不自覺地小聲的念叨了出來。劉憲聽了一笑,他也看出來了。
“至少五萬兵力,金城兩萬,榆中兩萬,枹罕一萬,五萬大軍足以掃蕩整個長離草原。”關(guān)平劍眉一挑,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馬韓打的倒是好算盤,五萬大軍咱們憑什么給他牽制。”
劉憲卻在這時候想到了李毅,或許是自己遞信給韓遂,才引起了他的注意,等弄明白李毅的身份后這才認為劉備軍進些日子里或是在不遠之時也會有大動作。如此兩方就可相互結(jié)合一下,他們“并不過分”的要求也不過是劉備集團的一下順水推舟的人情。
如果韓遂真的能從李毅這件“小”事上推敲出這么多來,那么他“九曲黃河”的綽號也是當?shù)昧恕?
不過劉憲是萬不會按他的如意算盤走的,入冬前打進涼州,籌措糧食,那么相信八月份馬韓就會動手。而劉憲制定的計劃卻是在九月份才開始動手。主要應(yīng)對目標當是是韋康,卻不包括和鸞等輩。
韋康部的七八萬人馬加上枹罕的夏侯德部,近十萬戰(zhàn)力不齊的曹軍已經(jīng)讓劉憲為之頭疼了,怎么可能再去理會和鸞等輩,他們五人與馬韓打個兩敗俱傷才是更好。
下辨城中現(xiàn)在還不到五萬兵馬,準確的說是四萬七千人,三萬劉備軍和一萬七千名胡兵。即使等到無當飛軍歸建和下一部增援兵馬的到來,那么下辨城中也不過是六萬七千兵將。里面還有一萬七千名順分極大地胡兵。
這種情況下,劉憲若北圖天水郡,為了防止被人圍魏救趙,如隴西的姜敘,下辨城內(nèi)就必須留下足夠震家底的兵馬。
兩萬或是萬五劉備軍是少不了的,再加上七千或一萬胡兵,這些都是必須的。如此北上天水時,能有四萬兵馬(含三萬以上的劉備軍)就已經(jīng)夠讓劉憲謝天謝地的了。如此情形下,面對著十萬曹軍他腦子有病了才會再去招惹和鸞、顏俊等人。
至于和鸞、顏俊聯(lián)合曹軍主動進攻劉備軍這種可能,劉憲是想都不想就否定了。他自己的腦袋沒進水,那相信和鸞、顏俊的腦袋同樣也沒被驢踢。
怎么可能完全傾向曹操呢,不見武威和金城的分割么?他們?nèi)羰峭耆断虿懿伲嗷蚴遣懿偻耆嘈潘麄儯敲吹貓D上的區(qū)域分化就不可能再出現(xiàn)這種古怪的跨郡而據(jù)的情形了。
所以,和鸞、顏俊等五人面對劉備軍和曹軍的交戰(zhàn),必然會選擇作壁上觀,且會自個打自個的。而兵進長離那是必不可少的。
想想看,這兩人的主力部隊都集中在了金城西部都尉屬,后方大片大片的不設(shè)防地帶暴露在蘇則的刀口下,心中必然有一股鋒芒在背的感覺。而劉備軍的這么一爆發(fā),立刻就牽制住了涼州所有的曹軍,無形中挪開了二人頭頂上的懸空利刃。
說不定和鸞還會暗自祈禱劉備軍能大勝幾場呢,劉憲心中暗樂,只要曹軍還有半數(shù)兵力,和鸞五人的處境就是安全的。畢竟劉備集團與西涼馬韓是天下皆知的盟友,若是涼州曹軍被徹底擊敗,那么劉備軍要在馬韓和和鸞之間做一選擇的話,相信被拋棄的必定是和鸞他們自己。
劉憲將自己的猜想與在場三人說了一偏,然后接著道:“韓遂最多只能只能率一半兵馬入湟中,長離留下兩萬騎兵,至少可以顧住他自己的老窩。”這么一來馬騰在湟中再留下一兩萬兵馬,那么順著疏勒河進入涼州的就剩下了六七萬騎兵,想要強吃一座萬八千人守衛(wèi)的城池,并不是太難的事情,但傷亡上則絕對夠馬韓二人喝一壺。
馬騰欲在疏勒河用兵之后,為了防止酒泉、張掖兩地出兵攻擊湟中,留下一兩萬兵馬看家是必須得,不然的話湟中諸羌全剩下老弱婦孺,黃華、張進若是夠種,遣出四五千騎就足以橫掃了湟中。
“馬韓當是在八月中動手,咱們則是定在九月才出兵,中間可是差了不少時間。”劉憲心中暗自盤算著,提早動手固能打斷涼州新兵的招募和訓(xùn)練,可己軍卻也不見得能湊夠足夠的兵力,對戰(zhàn)局后續(xù)的發(fā)展是相當?shù)牟焕!跋胍獱幦∽畲蟮睦妫蔷椭荒芸恐T葛、法正這批人了——”
ps: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武威顏俊、張掖和鸞、酒泉黃華、西平麹演等并舉郡反,自號將軍,相互攻擊。顏俊遣使送母及子詣曹操為質(zhì),求援。曹操問張既此事該如何處理,張既曰:“顏俊等內(nèi)存禍心,今救之后定復(fù)反。不如坐山觀虎斗,使其兩敗俱傷,我們坐收其利。”曹操稱善。一年后,和鸞殺顏俊,武威王秘又殺和鸞。
麹演,西平人,出生死亡日期不詳(大約在三國中期,晚期左右死亡),曾同時與武威顏俊、張掖和鸞、酒泉黃華造反,曹操負責(zé)攻擊他們。曹操聽取張既計策,按兵不動,后來和鸞殺死顏俊,武威王秘又殺和鸞。再后來文帝以安定太守鄒岐為刺史。張掖張進抗拒鄒岐,黃華、麹演又舉兵相應(yīng)。涼州盧水胡伊健妓妾、治元多也反抗朝廷,河西大亂,結(jié)果全部被張即擊敗。鞠演后投奔征西將軍韓遂.公元215年,麹演與蔣石共同密謀殺害韓遂,將首級獻給曹操.
注:張掖是地名,和鸞,胡伊健妓妾,治元多是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