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聚雲積,風雨欲來。
愈是接近巨獸,愈是被其攜帶在頭上幾與天接的無形巨雲所壓迫,直教人壓力倍增,踹不過氣。
極目所及,只覺沉重。假若此際的龐然大物的面色就是他的心情,那麼,他確實是惱羞成怒了。鬱結之下的低吼,不知道是爲自己之前所做過的事而不滿,還是爲眼中這名外表看起來孱弱不堪,實際卻挺胸昂首、怒目而視的青壯年人士而動怒。
其何言哉,敵亦無語。一切只不過是投影,就像是平靜的湖面所能展現的無言反照。本是輕鬆搞定,卻如遇到鏡中人一般,除了體格別無二致。
天,究竟是你太過善變,纔派了這麼一個怪物來與我對峙,還是說世事無常,終究會遇上?觀者無話,只是心情卻變化了。
變幻不定的雲霧兀自爬上了船艦,對面的傢伙依然屹立不倒。鮮亮的銀甲似乎一點一點吸收著這逐漸厚重的霧氣,身後的紅袍也爬滿了溼潤的氣息。萬籟俱寂,彷如天地之間就只有這兩個孤單的身影,努力在這朦朧中抗拒著,孤高著。
忽然,呂蒙動了,依舊戲謔的笑容,輕佻的撫發動作,以及無所謂的態度:“下次,記得給我剪好一點啊。”他說的,是之前的打鬥,體型大了他兩圈的壯漢用大刀割掉他一束頭髮的事情。“對了,看起來時辰也差不多了,你的同伴們基本上也已經死傷殆盡,你呢,還要打麼?”
撫摸了一下臉上新鮮的傷口,壯漢不答反笑,拆下了套在右手上連有大刀的鐵環,忽地使力就將鐵環弄得粉碎,啐了一口:“好戲纔剛開始呢!”
越是被輕視,他就越是渴望,渴望以比之前更加強大更加驚人的力量與速度,來贏取對手的肯定,直至去掉對手的性命。
只是,接下來的事情再次讓他氣憤。呂蒙一邊格擋,一邊居然開口點評:“你!別分心啊,別以爲自己皮糙肉厚吃的痛就不要命地全力亂砍!要是我削掉你的手怎麼辦?要學懂閃避,吶就像這樣!”說著,呂蒙還做出了示範,一個標準的閃避。
“先避其鋒,待對手急躁之後再搶攻!喂,你以爲我說的是誰,你聽到沒有?”跟只蒼蠅在周圍嗡嗡亂飛差不多一個感覺,呂蒙的教學解說還在繼續:“看清楚!別亂,集中一點攻破對方防守,比如這樣!”一個挑刺,呂蒙順利地將壯漢的胸前留下了道口子。
越是被提醒不要亂,就越是混亂;越是被別人喊要知道閃避,就越閃躲不開;越是被這種形如點撥的玩弄,就越是想起跟著師傅學藝時的屈辱,就越是……急怒攻心!
壯漢的瞳仁裡再也看不到什麼值得期待的東西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失去感知疼痛而胡亂衝殺釋放著無雙亂舞的無腦大塊頭而已了。
“也算是不錯吧,起碼這是另外的境界了。”應付起來有些吃力的呂蒙還是不忘調笑:“生死相搏確實不必用什麼招式,直接有用就行。只是……你這樣能堅持多久呢?”
覺得自己被耍的團團轉,此刻乾脆失去理性,壯漢的每一擊都是全力!
漸漸的、自我分裂、自我矛盾、自我爭鬥,消失了,壯漢眼中的鏡子消失了,天也似乎重現了他的光輝,地也似乎恢復了他的踏實。
只有風,送來了似有似無的血腥氣味,眼前的迷霧逐漸模糊城細小的霧團,壯漢咳嗽了一下,在鼻角輕輕一抹,這是……血,我的血?!
“抱歉,我實在是沒多少時間了……所以只能請你他媽的去餵魚了!”呂蒙將兇器往地上一丟,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
風向已悄然轉變,快要變天了。
原來什麼陽光,什麼踏實,全都是幻境……全都是迴光返照的幻境啊!
大風氣,血霧散,而鳴如迅雷,來不及掩耳就貫徹心扉。果然,還是下起了大雨,大雨滂沱,舟行如徐。原來,這船一直就不踏實,你們一直都在移動啊!
停留的最後一眼,此情此景不正是不久前自己大吃大喝、有說有笑、躊躇滿志的地方,被他們稱作老窩,被我們稱作“家”的地方……別了,兄弟們,來世再見!
砰!隨著壯漢終歸的倒地,呂蒙長舒一口氣,揉了揉肩膀自言自語道:“真是他媽的難纏的傢伙,我這天殺的胳膊和腿都快沒力氣了!很難想象要是不激怒這該死的傢伙的話會是怎樣的激戰……希望這就是他們的王牌了!”
漸漸地,眼前出現了幾十艘大小不一的小舟走舸,以及在島邊不斷忙碌著的人。他們都是布衣打扮,但卻兵刃加身動作熟練,站在稍大一點戰船之上的,是一位身披鐵甲的頭領,一手高擎一面畫著一些白色波紋的黑色旗幟,另一隻手橫握大刀,神情堅毅,面色冷峻。
“再說一次,追隨我的,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條!”彷彿使出了全身力氣一般,他像個戰士那樣屹立著,高喊著。沒有料想之中的口號,沒有煽動人心的演講,甚至沒有原本身爲海賊還有的利益至上……
“真是一個傻瓜啊!”此情此景,呂蒙也不禁爲之一震:“居然還有這麼多傻瓜爲了你送命!”
對,這不科學!
可是更不科學的還在後邊,這一刻海賊們就如甲午海戰中的鄧世昌附體,在恍如無力的秒射一般象徵性地招呼了一頓箭矢之後,他們改變了作戰方式,他們向著呂蒙的船隊,以一往無前、視死如歸的氣魄——急速衝刺!
“這是要……撞擊?”很快,呂蒙就意識到,這絕不是簡單的撞擊而已,恐怕是爲了掩護物資轉移之類所用的緩兵之計:“傳令,別管他們,登陸爲先!”作戰經驗,尤其是水戰經驗豐富的呂蒙只是下令以箭矢迎擊,該前進的還是寸步不讓。既然海賊都不怕,那身爲正義之師咱們還怕什麼?
喧鬧聲此起彼落,落水聲也是。一個水花,太大沒水準;兩個水花,太小沒成就感;三個水花,剛剛好可是沒有人注意。
船隊依舊止不住地前行著,就像是懶得看他們蹩腳街頭表演的富豪一般,連眼角都不帶瞥下,只以一聲聲悶響的撞擊聲爲他們踐行。
登島,達成!
PS:這一章有點文風轉變,希望各位能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