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是注定的。
馬越望著城下悍不畏死的黑山軍,在心里默默這樣想著。
張燕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氣動山河的造反聲勢浩大,但十萬大軍又豈是一朝一夕便可隨意動用的?無非是徒增罪孽罷了。
就像下面那個嗓音奇大的黑山首領一般,根本不具備強攻皇宮的能力,卻還一意孤行……除了在洛陽宮墻下的殘肢斷臂一地暗紅,還能留下什么?
他看得出來,這些黑山軍急起來了。
容不得他們不急,遠處的覆甲軍戰歌已經響起,盡管只有百余甲騎,卻夾裹著數不清的兵丁、緹騎、四方兵馬打著各色軍旗,向著皇城緩緩逼近。
城頭的箭雨再一次逼退洶涌而上的黑山軍。
城頭守軍的歡呼聲中,馬越望著千余步外打著火把的隨從簇擁中的那個玄甲身影,馬越沒有說話,身旁的副將卻分明能從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察覺到一絲笑意。
馬越只是覺得,肩上的千斤重擔,仿佛輕了一點。
他知道那個身影是馬岱,他二兄的嫡子,馬岱馬伯瞻。盡管他不知道馬岱是如何將城中這些零散兵力集結到一起,甚至還有緹騎、那些鄉勇模樣的家兵,他甚至都不想知道。他看到了這個結果……他的侄子督著千軍來援。
馬岱向城頭高高望了一眼,夜幕中的城頭只能看到零星的火把和那些洛陽郎官服色鮮明的衣甲,那些看不清的身影中,他尋覓不到熟悉的身影,但他知道,他的叔父就在城頭,看著他呢。
“打出旗號,傳令,一齊大喊。”馬岱垂頭,看著前方散亂的黑山軍,重重疊疊,人數上遠超己方,但他根本沒什么可畏懼的。“敬皇帝陛下威儀,尊輔國將軍將令,涼州覆甲軍前來討賊,降者或可免死!”
洛陽城中沒有四方兵馬了,徐州軍最精銳的部下被涼州軍殺散,將領逃的逃死的死,尚能作戰者不過四十余人,眼下已經盡數被馬岱收編做了私兵。并州軍居左翼,兗州軍居右翼,前軍則是數量龐大的大氏家兵與緹騎……寥寥可數的百余覆甲軍都跟在馬岱身后呢。
在馬岱看來,即便黑山軍強弩之末,大部已經潰逃,他們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勸說倒戈的。
與黑山軍的作戰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些衣甲簡陋兵刃卷刃的士卒悍不畏死的精神。但是悍不畏死……在馬岱看來用在武士身上時褒義的,用在軍隊中……卻是貶義的了。將領要無能到何種程度,才能次次依靠著袍澤士卒的鮮血來贏得戰斗?
何況黑山軍在與覆甲軍的作戰中,盡管悍不畏死,卻從未贏下一陣。
反倒是白白害了大好性命。
因此當那些圍著承陽門的黑山軍調轉陣型朝著己方,馬岱沒有慌亂,倒是早有預料在胸,指著前軍對負責傳令的覆甲軍騎喝道:“能被打服的都是脾性犟的,傳令前軍,保持陣型撞上去!左右攢射!”
馬岱知道,他必須依靠前軍的家兵,盡管他們在自己眼中只是一群烏合之眾,甚至五六百人都未能是自己身后這百余覆甲軍的對手,但他必須依靠他們。
上林苑的官學中對于兵法的教導令他銘記于心,騎兵的大忌便是仗著人猛馬兇與數量龐大的步卒沖陣。作為家學傳統的騎兵沖鋒的行家,馬岱在當時便對關羽進行反駁,舉例便是他的叔父馬越便經常以騎兵沖陣,從而取得一次又一次地大獲全勝。
關羽在那時只是笑了一下,告訴他馬越沖陣的不是騎兵,而是覆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