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的兵馬安置不像馬岱想的那么簡單。
兗豫二州中間接壤的地方是一片狹長地帶,北面是兗州的陳留郡,南面便是豫州的陳國與梁國二地,其間接壤多山地,亦多河流。僅是流經二地的河流便有浪湯河與雎水兩條相對較大的河流。
不過方圓五百里之地,將兩個漢封國與一郡涵蓋其中,包括著孫子兵法中存在的一半適合打仗的地形。
不然……兗州怎么叫四戰之地?
而在陳留郡最南端的城池,叫做己吾,這里出了個威猛可一人抱大纛的猛士,最早是張楊部下,后回鄉于曹操平兗州時投奔麾下。
那個男人名叫典韋。
而典韋的駐軍剛剛好,就在己吾。因此在長公子提出想要來震懾馬岱,令其在潼關大戰時不要輕舉妄動的打算后,立即不動聲色地調派兵馬,追隨長公子曹昂的部下齊頭并進。
另一邊己吾縣西南方向,有個棘鄉,校尉呂虔便駐軍于此。
在己吾縣與雍丘縣的官道上,是前驅兵馬之糧道,由軍侯夏侯蘭、夏侯尚共掌御敵調糧之責。
這是這支打算震懾豫州的軍隊上下,而最重要的是這支軍隊的統帥名義上為曹昂,實際上還有李典作為輔佐,上下將官對此人都極為服氣。
話怎么說,人的名,樹的影。
李典李曼城可是自黃巾時與叔父李乾一同追隨曹操的老人物了,盡管那時他還年輕,但待到如今,論資歷可不必夏侯兄弟那些老將差上分毫。
他的叔父李乾,甚至還在早年與馬三爺有一面之緣,馬越與夏侯淵共下槐里獄時,與夏侯淵一起的便是他的叔父。
這不是陳留的兵馬,陳留駐軍沒有這么多人,但也不是兗州全境的兵馬,兗州全境的人沒這么少。
這其實就是曹昂的一次試探與震懾,是對馬岱于兗州邊界練兵的還擊。
其實論本事,曹昂是要強過馬擎的,士族階層的正統繼承人,年紀輕輕便坐鎮兗州,這絕對不是輕巧的事情。不過讓他與馬氏二代翹楚馬岱拉出來頂牛,他的心里還是沒底。
不過既然馬岱都已經欺負到家門口了,他再不有所表示一下,兗州恐怕就不保了。
要讓馬家的野孩子知道自己的厲害!
邊界爭端一出,兩邊互派探馬深入敵境,調查敵軍路線與糧道,這一下自便是軟硬實力的交手了。
單憑探馬與邊防士卒的交戰,曹昂這邊完全落入下風。
劈柴院的精悍間使早在他布防之前便混入其內部,探明兗州軍糧道,甚至還有劈柴院的刺客擒下敵軍巡防屯長,逼問軍情。
而兗州的刺客,很難由接壤之地不動聲色地潛入豫州,只有兩支人馬遠遠兜了個大圈子,由陳留經司隸,跨過山川河流這才抵達豫州……當然,他們過去就要花上兩天,更別說探明消息回來了,這次戰事基本上就用不到他們。
無論在誰的腦袋里,這種小規模的矛盾沖突戰斗,最長最長,也就能打上個一旬時間。
君不見,潼關大戰涼漢雙方投入超過五萬常備軍,又各有三四萬的援軍,幾乎十萬規模的戰事,還不是在幾天之間便好像從來沒打起來過?
曹昂那邊,稱得上是兵強馬壯,本部八千,典韋三千五,呂虔兩千,還有兩個小夏侯的五千督糧兵……這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兵馬。
而馬岱的身邊,也就獨眼將軍王雙是曾隨老涼王南征北討的抗纛之將,剩下的人皆非具名之士。督糧官楊岳,是京兆尹楊阜的從弟;三位校尉分別是程銀之弟程桓、梁鵠之侄梁雙、梁寬;隨從親兵長是趙昂的本家兄弟趙衢。隨軍攜五百劈柴子弟,領頭人為龐恭,是這支兵馬中難得的涼州寒士。
馬岱在兵力上比起兗州軍也并不占優,他這支兵馬才不過堪堪萬三千人,其中真正的涼國精銳才不過五千上下。
因此馬岱的計劃便是先示敵以弱。
兗豫之交,有一亭名為青亭。
亭不過十里,但掌管的職權卻非常重要,自馬岱上任之初便有一屯軍士在此地沿途要道設卡,以防兗州人向南進犯。
曹昂在兗州下令,命大軍南進,推平豫州在邊界設下的邊防。探馬四方而出,典韋率先率本部人馬挺進青亭,而后曹昂與李典的中軍也開始逐步向南進發,最后開動的是呂虔的兵馬。
三方兵馬輕動,這就像此次戰爭的號角被吹響了一般,陡然將二州拖入中原大戰!
馬岱當然知道這場仗不好打,那典韋是天下間出了名的猛士,便是曾經涼州具名的猛士王雙都未必是他的對手,再加上老資格的李典,還有個名不見經傳的呂虔……馬岱的壓力很大啊。
一個時辰后的青亭,成了兗州軍的前哨戰。
當典韋的本部人馬沖破關卡時,那支不過五十人的邊防軍拿出了武士的尊嚴,硬抗著典韋超過百人的進攻,最終折損過半才匆忙逃竄。隨后,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好像喊來了一支五百人上下的駐軍,典韋認為很可能是近畿縣城中的守軍,這支兵馬的戰斗力根本無法與邊防軍相比。
那些嶄新的披甲與刀兵,根本不是典韋麾下重步卒的對手,僅僅是帶著軍卒一個沖鋒,典韋僅僅是沖鋒了一次,便將這支由五個百人隊組成的兵馬擊潰。
像開玩笑一樣!
典韋冷酷的臉上帶著冷笑,不堪一擊!
“大公子,屬下不辱使命,青亭已收入您的囊中,下面我們該怎么做?”
在青亭布下簡單的軍寨后,典韋拍馬迎接曹昂大部的到來,在那座原本屬于亭長的亭舍中對曹昂報告著前番作戰的情況。
“典將軍的意思是,豫州的邊防軍與內里的駐軍根本是兩支兵馬?”曹昂聽了典韋的報告,對豫州的邊防軍士的戰斗力很是驚訝,在聽到邊防與豫州駐軍根本沒有可比性后開心的鼓掌說道:“是了!馬二兄自涼州赴任可攜五千涼王親軍,如今雖然拿下豫州,但麾下人手不足,哪里會都是精銳呢?”
心中不由得,大大地舒了口氣,但也對涼王覆甲軍有了新的忌憚,不由得望向西方說道:“馬叔父好本事啊……”
典韋駐軍陳留,是前段時間的事情了,在此之前典韋起于微末,以豪杰之身輔佐他的父親曹操平定兗州立下功勛,所擋皆**先士卒,可謂是軍中第一猛士。而自典韋升任都尉起,便一直作為曹操的宿衛,所率五六百人的本部,盡數由軍中猛士充任,不可謂不精銳。
五十名邊防軍,竟能扛住典君帳下三百猛士的沖鋒突擊,并對他們造成十余人的傷亡,最終還逃走了一半……由此可見,那支兵馬一定是叔父馬越麾下名震天下的涼王覆甲!
雖然說現在朝廷與涼國的形勢好似水火,雙方相互攻伐大小摩擦始終沒有停過,但曹昂知道,那是公事。
私下里,曹操不止一次地告訴他,涼王是他的叔父,馬曹兩家,可稱為世交。
早些年間,他們二人也曾立下死生相托、吉兇相救的誓言。只是如今各為其主,公私分明,在言辭上還是要注意一些的。
這個各為其主的‘為’,是成為的為。
他們如今已經成為各自勢力的主人了。
“進兵陳國,向狼湯渠前進,一路分兵圍攻扶樂、陽縣,直向陳縣進兵,看看馬二兄的反應。”
曹昂說罷,轉身走入帳中整理行裝。
‘乒’地一聲,行囊里一柄華貴的匕首掉了出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曹昂的眼睛看在匕首上,便再也挪不開了,記憶的閘門在腦中轟然打開,時光流轉。
那是……二十年前。
那是的曹昂不過是跟在父母身邊的小孩子,遠不似如今這般風光。那是他的父輩們好像也都是那樣,大家在洛陽其樂融融,甚至在一同會獵于林場。
就在那個時候,馬叔父將這柄匕首送給了他,說是他在羌王大營里搶來的,全身上下唯一一個值錢的物件兒。
曹昂堪堪記事,當年許多事情他都已記不清,但唯獨這件事,伴隨他的成長與馬越這個名字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而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中。
馬越這個人的形象,也定格在那時的模樣,頜下無須,容貌威猛,面帶笑容。就那樣笑著把這柄雕著華貴石頭的匕首放在自己的懷里。
那時這柄匕首在他看來就像一柄長刀一般,甚至比他的胳膊還長。
后來他再也沒見過馬叔父,只是斷斷續續聽到他的名字。馬叔父連著干掉兩名當朝大將軍,做了輔國大將軍、馬叔父平定了涼州,將宋建的頭顱送到朝廷、馬叔父殺了兗州刺史劉岱、兩位袁叔父都死在他的手里……這天下也在二十年里經歷了大亂,大亂后的短暫和平,和平后更大的沖突。
循環往復。
到了現在,好像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父親總說,天下的局勢變得明朗了,不出幾年一定會重歸一統。
曹昂當然知道形勢明朗了,盡管他也覺得朝廷這次有些不地道,但他在很多時候也只能遵從。
馬二兄對不起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公事,為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