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欒祁進屋,高施笑道:“鮮卑胡騎逼近的消息你也應該聽說了,是來看我們笑話的吧?”
這些日子老沒有鮮卑人的消息,欒祁也有些大意了。前幾日她在祁山陪馬超,馬超自是對她殷勤倍至,恨不得把心挖將出來給她看。欒祁由于心結尚未解開,對他則是忽冷忽熱,害得馬超險些感冒。一日,欒祁忽地想起那些鄉親們,辭了馬超回到河東村家中,才剛坐下,便聽到胡人來犯的消息。她大失驚色,忙跑到村長欒黡家中和他商量。欒祁認為只有聯合兩個村的力量才有辦法和胡騎一拼。欒黡一聽之下,頭搖得好似撥浪鼓一般,說什么也不同意。
村里幾位長者都認為河東村和河西村打了一百多年的群架,大伙日日夜夜都盼著河西村人全部死光光。現在好不容易才盼到這一天,不在一旁看熱鬧,就已經給足他們面子了,還要和他們連起手來,簡直想也不要想。欒祁卻認為河西村若頂不住鮮卑人,接下來就輪到河東村遭殃了,以其如此,倒不如和他們一道打退鮮卑人,之后大伙愛怎么打還怎么打。眼前大難臨頭,還是先抱成團,共渡難當要緊。河東村接連吃了兩個大敗仗元氣大傷,雖說有漢軍的五百兵士,但能不能打贏殘暴成性的鮮卑人,大伙心里都沒底。他們聽了欒祁這番話后,都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于是欒黡一面派人去祁山通知馬超,要他趕緊來援,一面派欒祁去河西村談判,要他們不計前嫌,精誠合作。之所以會派欒祁去,倒不是因為她口才好,能活人說死,死人說活。主要是因為她脾氣好,又一向不喜兩村械斗,容易做合適老,居間調停。要是換了其他人,怕是說不上兩句,就拔刀子動手了。
欒祁道:“胡人屠了你們村,接下來就輪到我們了,有什么笑話好看?”
高施問道:“那你來做什么的?”
欒祁道:“要對付來勢洶洶的鮮卑胡騎,光靠一個村子的力量,明顯是不夠的。我來是想讓你們和我們連手。兩個村子同仇敵愷,和鮮卑人打上一架,也未必就會輸給他們。”
高施道:“連手?我們和你們?”
欒祁點了點頭,道:“嗯,除此之外,你認為還有更好的主意嗎?”
高施像是聽到天下間最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幾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相顧莞爾,道:“這不是開玩笑么?”
過了半響,高施等人仍是笑個不停。欒祁面含薄怒,問道:“這有什么好笑的?”眾人聽了這話笑的更加厲害了。有的人笑得肚子疼,彎下腰來捂著肚子。
高施笑道:“你居然問這有什么好笑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欒祁板起臉來道:“都別笑了!這有什么好笑的?眼下大難臨頭,你們居然還念念不忘舊日恩怨,這才是最可笑的事情!”
高施心中一凜,道:“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眾所周知,你們河東村人蠢如豬狗,和你們聯合,只會托我們的后腿,到時候我們只有敗得更慘。再說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安得是什么心?”
欒祁越聽越氣,嗔道:“你說說我安得是什么心?”
高施道:“哼,你定是想乘我們和鮮卑人打得兩敗俱傷之際,突施暗算,這樣你們既消滅了鮮卑人,又消滅了我們,便可以獨霸此間,你倒打的好如意算盤。不過做你的清秋大夢吧,我們河西村人就算被鮮卑人打死,也不會和你們這幫豬狗聯合!”
欒祁氣得全身發顫,道:“兩敗俱傷。你們自問和鮮卑人作戰,還有兩敗俱傷的時候?”
高施也知道自己在說大話,羞慚滿面,道:“這個……”
一人踉蹌而入,叫道:“不好了,鮮卑胡人離此不到三十里。里魁,你就快拿主意吧,不然我們可就全都完了。”
欒祁道:“現在沒時間廢話了。你也知道我們村里有五百漢軍,再加上兩個村的鄉親們,怎么也有一兩千人。人數雖少,但我們熟悉地形,雖然要想打敗他們,還很困難。但拖上三五個時辰,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你們村這幾百口人的性命全都在你一念之間,你快點拿主意吧。”
欒祁天性純善,但決非傻子,而且還很聰明,能夠舉一反三。最近她常和賈仁祿、龐統、徐庶、郭淮等人聊天,又觀摩過他們指揮軍隊,受益匪淺。進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對戰略戰術的認識已由一竅不通到一知半解,雖然還只是半桶水,但已比那個打了幾次勝仗就狂得不可一視,自認為是孫吳再生的高施要高明百倍了。
高施見她分析得入情入理,問道:“我雖然沒見過鮮卑胡人,但還是聽老一輩的人說起過。他們個個殘忍好殺,不勝不已。拖上三五個時辰他們就會退走?這怎么可能?”
欒祁道:“拖上三五個時辰,鮮卑人是不會退走,可是駐守祁山的馬孟起就會領軍趕來,我們也就有救了。”
高施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好是好。可是……”
欒祁急道:“別可是了。你們死了,我們也活不成。賈將軍說這叫‘唇亡齒……齒……寒。’對‘唇亡齒寒’。都這時候了,咱們也別想著窩里斗了,趕緊聯合起來吧。”
高施道:“嗯,可就算我們愿同你們聯合,你們河東那些豬……人也同意么?”
欒祁道:“我就是代表咱們村來和你們商量這事的。”
剛才報信的那人又闖了進來,渾身發抖,道:“里魁,敵人越來越近了,再不早些決定,我們可都要沒命了。”
高施向幾位德高望眾的長者瞧去,道:“你們怎么看?”
幾個老頭密議兩句達成共識,道:“相對于河東村人來說,鮮卑人要可怕得多。打退了鮮卑人,我們還可以和以前一樣。可正如欒姑娘所說,我們若是不和河東村人攜手,兩個村子怕都要被鮮卑人血洗了,到時就是想要和以前一樣,也不能夠了。”
高施點頭道:“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對欒祁道:“欒姑娘,我看你分析的頭頭是道,進過城見過大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樣。這場戰斗就由你來指揮吧,我們都聽你的。”
幾位老者附和道:“聽說你就快要當將軍夫人了,指揮起來,那還能錯得了?”
欒祁見過他人指揮,看起來覺得的十分簡單,就是舉著個令牌下達一連串命令,好象自己都會。可是一聽河西村人要她指揮,整個人一下子就懵了,只覺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來,囁嚅道:“我只是一個小丫頭,哪會什么指揮?”
高施道:“現在不是你推我讓的時候,時不我待,你就下命令吧。”
欒祁也知眼前危面迫在眉睫,若是再推讓,怕是兩個村子一兩千條人命都要喪身于此,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當下她點了點頭,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高里魁,你把兩個村的獵人都召集起來,讓他們用最快速度在村子各要道布下陷阱。你再差人和駐扎在我們村的漢軍將領取得聯系。讓他領軍進駐你們村。等鮮卑人來了,由他們負責阻擊,論起打戰的本事,他們受過正規訓練,可比我們要強太多了。”
高施笑道:“你還說你不會指揮,這不是指揮的挺好么?獵人布置陷阱,軍隊負責阻擊敵人,那我們呢?”
欒祁沉吟片刻道:“你和欒里魁先將兩村人老弱婦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組織兩村丁壯埋伏在你們村北面的群山之中,待鮮卑人和兵士們打得難解難分之時,突然從后面殺出,兩面夾擊,里應外合,你看怎么樣?”她很少用命令的口吻和別人講話,說著說著,又不知不覺得回到軟語相求的口吻。
高施點了點頭,道:“你安排的很妥當。好了,時間不多了,都別廢話了,就照欒姑娘說的做吧。”
欒祁道:“鮮卑人也是人,我聽說他們也是因為草原上鬧饑荒,實在活不下去了,才出來搶東西的。大伙都別太狠了,打跑他們也就是了。”
高施向她瞧了一眼,緩緩點了點頭。
當下高施差人將欒黡請到村里來,兩位領導共同發號司令,一面疏散老弱婦孺,一面組織獵人布置陷阱。那五百漢軍是馬超的親兵,對其忠心耿耿,至死不渝。他們都知道欒祁不久之后就是將軍夫人了,自然不敢得罪。何況抵御鮮卑,保護百姓,他們責無旁貸,聽完之后之后,統兵校尉一諾無辭,立即領著軍隊進駐河西村。
那校尉和馬超出生入死,作戰經驗十分豐富。眼見敵我兵力相差十分懸輸,卻不如何慌亂。當下他在村子里轉了一圈,審時度勢,將兵士布置在各險要之處。兩村獵人平時互為仇敵,猛地湊到一起還很不適應,相互間難免呲牙咧嘴,惡言挑釁。可是他們也知道鮮卑人殘暴成性,一旦打破村子定要將男女老少殺個一個不剩,這當兒若在相互拆臺,肯定打不贏鮮卑人,鄉親們肯定要被鮮卑人殺光的。那樣自己死后肯定是沒法和列祖列宗見面的。有了這個想法,眾人都不敢亂來,老老實實的在一起干活。在一起干活就難免相互交流,聊過幾句之后,他們都發覺平日的死敵也不如何可惡,都覺得這畢竟是上一輩的恩怨,和他們這一代人有什么關系?何必為了上一代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恩小怨,讓他們這一代打得頭破血流?回想自己平日的所作所為,不禁羞慚滿面,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鉆將進去。
他們都是獵人,布置陷阱對他們來說自是得心應手,再加上分工合作,干起來更加的快了。只不過他們體念欒祁不欲多傷人命之意,沒有在陷阱里加上各種各樣的佐料,難免美中不足。
小半個時辰后,獵人們草草布置了幾個陷阱,哨探報稱鮮卑騎兵已到了村口。校尉面色凝重,命令手下將士各就各位,準備迎敵。東漢末年,朝廷腐敗,天災流行,戰亂頻仍,鮮卑人的鐵騎曾踏遍黃河以北,獵人們都聽老一輩說起鮮卑人是如何殘忍好殺,恨他們入骨,眼前他們來了,誰也不愿離去。各執弓箭鋤頭之屬,躲在黑暗角落里,打算乘鮮卑人不注意,突然給他們來一下狠的,當是為他們接風洗塵。
時間一點點過去,突然間只聽得東邊轟隆隆、轟隆隆之聲大作。眾獵人一齊從隱蔽處探頭向東望去,但見塵土飛起,如烏云般遮住了半邊天。他們都覺得一顆心怦怦亂跳,手心里,背上滿是嚇出來的冷汗。但聽得轟隆隆、轟隆隆悶雷般的聲音越來越近,顯是大隊鮮卑騎兵奔馳而來。從這聲音中聽來,不知有多少人馬。兩村的那幾個獵人平時也就捉捉狐貍,打打兔子,如此大軍馳驅,卻是聞所未聞。他們聽說鮮卑人殺來無不熱血沸騰,大叫大嚷,要干他娘的。可陡然間遇到這般天地為之變色的軍威,卻也忍住心跳加劇,冷汗更是涔涔而下,霎時間全身濕透。
那校尉雖說見慣了大場面,但以如此少的兵力對抗如此強大的敵人,卻也是頭一遭,不由得心驚肉跳,滿手冷汗。
過不多時,鮮卑軍馬更加近了,微光下只見一隊隊鮮卑騎兵縱馬急奔,迅捷無比的向這里奔來。他們嘴里大呼小叫,“唏哩花啦”,“呼嚕呼嚕”,沒一句讓人聽得懂,顯然他們的方言和已方不是一個語系的,聽起來讓人難以索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忽聽砰地一聲悶響,幾名鮮卑騎兵踏中陷坑,發出“哎喲”“啊喲”的一聲驚呼,想來他們的呼痛之聲和漢人的大同小異。
鮮卑人沒想到會遇到埋伏,亂了一陣,人群一人嘰哩咕嚕的大喊一陣,眾騎兵冷靜下來,重新列好隊伍,繼續前行。行不出數步,忽聽得幾名騎兵大聲驚呼。原來他們不小心踩中了獵人布下的圈套,被倒掛在了樹上。眾騎兵驕橫慣了,從來沒到受到如此禮遇,一時沒有心里準備,又是一陣大亂。
那校尉見鮮卑人已到了弓箭射程,右手向下一揮,喝道:“放箭。”無數羽箭從墻角邊,矮檐下,長草中,大樹上應聲而出,徑向鮮卑騎兵飛去。鮮卑騎兵猝不及防,登時有不少人中箭倒地。騎兵陣勢大亂,不少人已開始腳底抹油,逃之夭夭。鮮卑將領又是一陣亂叫,眾騎兵重新結陣,賈勇而前。
鮮卑人以牧羊打獵為生,陷阱對他們來說,自然不陌生。剛開始他們沒注意,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想到村民居然還敢抵抗,失了防備,登時被打懵了。此時打起精神,這類小陷阱對他們來說就不起作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眾騎兵就破壞了布在村口的所有陷阱,沖進村來。
那校尉領著兵士獵人且戰且走,節節敗退。河東村人和和河西村人一見面就打架,相互間從沒有配合過,此時雖然迫不得已,不得不站在一條戰壕里,但相互間的敵意仍未盡除,合作起來難免大相鑿枘。這會不是軍事演習,而是真正的戰斗,對手又是縱橫天下,少有一敗的鮮卑鐵騎,一舉一動,生死悠關。當此關鍵之時,怎容人拉稀擺怠?兩村獵人雖然明知這時不能窩里斗,但百余年的仇恨,早已是使他們習慣成自然,相互間大扯后腿。他們人數本來就少,再各不相讓,形勢登時落于下風,鮮卑人大呼酣斗,狂砍亂劈。村民們抵敵不住,看看要敗。
那校尉實在看不下去了,帶著他們來到一個隱蔽所在,叫道:“你們要自相殘殺,找個沒人的時候自己打去。如今大禍臨頭,你們還自己人打自己人,難道想讓弟兄們陪著你們一起死?我給你們說,你們要再這樣,我就撇下你們先跑了!”
不少漢軍紛紛附和:“他媽的,這種仗根本不是人打的,大人,咱不理他們,先撤了吧。”
一名河東村獵人道:“將軍說的對,這會咱不能再相互拖后腿了,不然我們全都得死。左右是個死,大伙抱成團和胡人拼了!”
眾人豪氣干云,叫道:“抱成團,和胡人拼了!”
當下眾人從隱蔽處奔出,沖入鮮卑陣中,大聲高呼,士氣如宏。
一名鮮卑騎兵高舉彎刀,向一河西村民的面門劈下。那人只聽耳邊呼呼風響,彎刀越來越近,登時嚇得呆了,不知閃避。一個河東村人見了,大叫一聲,縱身撲上,將那騎兵撲下馬來。那人騎在那騎兵的身上,雙手用力掐著他的脖子。那騎兵用力一掙,推開他的雙手,一個翻身,反將他壓在身下,倏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那人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兩眼翻白。只聽得砰的一聲響,那騎兵哼也沒哼,倒了下來。那人將他推開,抬頭一看,卻是剛才那個河西村人舉起一塊大石,照著那騎兵的腦袋上來了一下,救了他的性命。
這當口也沒空多廢話,那河東村人沖著那河西村人笑了笑,又接著殺敵去了。兩村人摒棄舊怨,合作抗敵,這一抱成團,果然大不一樣,不利局面登時扭轉。雖然他們要想舉勝,那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但在自己的地盤上,展開游擊戰,和敵人大兜圈子,拖上幾個時辰,還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兩下里混戰良久,欒祁在山頭上看見敵人騎兵全都進了村子,一小部分在和自己人周旋,絕大部分則踱在各家各戶搶錢,不禁微微一笑,右手一揮。只聽得“當當當”之聲不絕于耳,村民們扛著鋤頭鐵耙沖下山來,殺進村去,和鮮卑人戰成一團。
村民們人數雖少,但老是打群架,應付各種突發事件的經驗之豐富實已到了嘆為觀止的地步。鮮卑人雖勇,一時倒也奈何他們不得。就這樣一邊里應外合,另一邊奮勇突圍,兩下里殊死搏斗,喊殺之聲越來越響。
又打了一陣,欒祁令村中老弱一齊擂鼓,鼓聲如雷。鮮卑將領朝鼓聲處望去,只見山林間旌旗招展,塵土飛揚,像是有大隊援軍開來,不禁大吃一驚,心想再不走肯定討不過好去,怪叫一聲,指揮軍隊倉皇北退。
眾村民追出村口,剿獲馬匹軍器無數,凱旋而歸。
村民們從來沒打過這樣的大勝仗,喜悅之情實在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當下家家結采,戶戶騰歡。當然有不少家里死了人,但村子總算是保住了,悲戚之念也不免稍減。
眾人誰也沒心思睡覺,都聚在河西村的廣場上,又唱又跳,載歌載舞,歡慶勝利。欒祁連施詭計,克敵制勝,自然是大功臣,眾人固請她坐首席,她推辭不得,只得坐了。眾村民縱談適才戰況,無不逸興橫飛,兩村間的隔閡,又消除不少。
酒過數巡,菜過五味。只聽得西北方向馬蹄聲急。欒祁知道祁山在村子東南,馬超大軍來援,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定是在東南,絕不會在西北。現在蹄聲從西北方向傳來,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鮮卑大軍去而復回。她不由得大吃一驚,高施等人喝得醉熏熏地,正在猜枚行令,陡然間聽聞蹄聲,著實吃了一驚,汗流浹背,醉意登時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高施向欒祁瞧了一眼,道:“鮮卑人去而復回?”
欒祁點點頭,道:“我以為他們走了之后就不會再回來的,實在太在意了。”
那校尉道:“還好我將隊伍擺在村口,不然真不該怎么辦。你們趕緊讓老弱婦孺先撤,其余隨我上,為他們轉移爭取時間。”
現在就是大老爺們發揚風格的時候,慶功宴舉行時間雖短,村中那些個漢子大都喝了幾兩燒刀子,只覺得肚子里火燒火燎,一聽之下,酒氣血氣同時往上沖,一張臉登時紅的像關公,怪叫一聲,扛起鋤頭,便往村口沖去。
劉備常自詡他是仁義之人,手下的軍隊自然就是仁義之師了。仁義之師可不是叫出來的,那得看表現,是以劉備對麾下將士要求十分嚴格。眾兵士畏懼軍法,也都嚴格按照他的要求來執行。五百漢軍雖然幫了兩個村子一個大忙,卻不敢居功,自覺的守在村口,不敢進村,老百姓獻上的酒食,他們也是再三推辭,實在推辭不掉,付了錢之后方敢食用。他們這樣倒不是有意做作,只不過軍中有規定,不得妄取百姓一物,違令者斬。將士們身經百戰,可不像欒祁等人,偶有小勝就高興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們眼見鮮卑大軍雖然敗了,卻未經大挫,損失也不如何慘重。心中均在想這幫家伙敗得如此窩囊,一定心不甘情不愿,搞明白自己受騙上當,一定還會回來的。于是他們不敢喝酒,草草扒了幾口飯,乘著間隙在村口布了幾道防線,又遣斥候遠出哨探。
果不其然,鮮卑大軍倉皇遁走,跑出幾里,沒發現漢軍追來,心中稍定。鮮卑將領覺得敗得十分窩囊,心里甚是不服,當下他便差精干哨探回村打探。哨探不辱使命,探得村里人在開慶功會,根本就沒有什么援軍,回去和主將說了。那主將氣得鼻子都歪了,當即點起軍馬殺了個回馬槍。虧得那些漢軍早有防備,不然真得昆崗失火,玉石俱焚。
村民們趕到村口時,兩下里已經展開激戰。這次鮮卑人學乖了,步步為營,穩扎穩打,不再急躁冒進,適才那套游擊戰術已經不管用了。虧得漢軍防線布置的甚是堅固,深溝高壘。鮮卑騎兵一時攻打不下,稍稍退卻,整好隊形,準備下一波進攻。
那校尉乘進攻間隙,交待防御任務,話才剛說完,對面怪叫之聲又起,一陣陣羽箭迎面飛來。鮮卑騎兵策馬飛速馳來,發起猛攻。
戰斗進行了小半個時辰,村民們雖然為了老婆孩子豁出命去不要,但人力總有用盡的時候。這時他們個個精筋力盡,而鮮卑鐵騎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斷的沖來,那校尉也知不能再硬拼下去了,這時第二道防線已經加固完畢,他當即下令眾人放棄陣地,撤往第二道防線。再另人趕筑第三道防線。
鮮卑人沒想到攻打小小一個村子,居然遇到了如此猛烈的抵抗,氣極敗壞,攻占第一道防線后,沖入村中,見屋就燒,幾股火頭沖天而起,大火燒紅了半邊天。
河西村口狹窄,民居鱗次櫛比,不利于鮮卑大軍完全展開,也不利鐵騎馳驟,村民占了不少便宜。不過雙方實力相差太過懸輸,越到后來,村民的局面越顯得不利。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戰斗越來越是激烈,鮮卑人的刀法也越來越快,越來越雜亂無章 。百姓躲避不及,破頭的,傷額的,少了條胳膊的,缺了條腿的,啼哭號呼之聲,耳不忍聞。又有喚爹的,叫娘的,抱頭鼠竄的,推擠跌倒的,倉忙奔避之狀,目不忍見。兩個時辰之后,村民們在漢軍的掩護下退到第五道防線,這里已是村尾,再無去路。他們雖已被置之死地,但幾番惡戰下來,他們早已累得連路都走不動了,想要拼命也無從拼起。眼見鮮卑兵士如潮水般向這邊涌來,眾人都嘆了口氣,放下武器,閉目待死。
恰在此時,欒祁趕到,對他們說,河東村的防線已經筑就,請他涉過小河,趕到河東村,再作區處。河西人精神一振,涉過了那條曾經是禁地的小河,來到河東村的。高施看著腳下大地,回想往事,恍若隔世。
那校尉領著漢軍又頑強的阻擊了一柱香的功夫,這才渡河退到了河東。
鮮卑人占了河西村,卻找不到一粒米,一文錢,氣得亂叫亂嚷,將整個村子付之一炬。亂了一陣之后,眾騎兵在將領的帶領下縱馬過河,對河東村發起猛攻。兩下混戰良久,只聽得東南角上鼓聲震天,一股塵頭揚起十余丈高。
鮮卑主將朝地下吐了口唾沫,用鮮卑話大叫了幾句,顯然是再說,這不過又是漢軍虛張聲勢的詭計,且不去理他。
高施聽聞鼓聲從東南方向傳來,知道大隊援軍已經趕來,精神大振,指揮著為數不多的河西村人沖將上去,大呼酣斗。沖得越快,受傷的概率也就越大。高施一時大意,右臂中了一箭,向后便倒。
欒祁正是不遠處小屋中為傷員包扎傷口,一見之下,大吃一驚,也不知哪來的力道急速竄出,拖著他,便往小屋處走去。
便在這時,一只羽箭離弦而出,正中欒祁左臂。欒祁啊地一聲,栽倒在地。高施悶哼一聲,壓在她身上。一名鮮卑騎兵急馳而至,見欒祁頗有顏色,吞了吞口水,飛身下馬,一腳將高施踹開,伸手便要將欒祁拉起。
只聽颼的一聲響,一只羽箭疾飛而至,正中那人右臂。跟著一柄長槍陡然伸至,槍桿在他胸口上一撞。那人哇地一聲,噴了口鮮血,身子倒飛而出十數丈遠,趴在地下一動不動,眼見是不能活了。
來就欒祁的正是馬超,猿臂伸屈,將欒祁抱上馬,摟到懷里。欒祁睜開眼來,一見是他,歡喜的又要暈去,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馬超笑道:“當然不是。我接到消息,憂心忡忡,緊趕忙趕,還是來晚了一步,你沒事吧?”
欒祁忍住疼痛,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馬超見她左臂掛彩,道:“傷得這么重,還說沒事?”
漢軍大隊生力軍趕來,人數遠比鮮卑騎兵要多。鮮卑主將見不是頭,一聲呼哨,眾騎兵撥馬回頭,片刻間走了個干干凈凈。馬超命人追出十數里,不及而還。
河西村民雖趕走了鮮卑人,可村子卻被燒成了白地,可謂得不償失。當下不少村民站在廢墟前,放聲大哭。欒祁包扎完傷口,在馬超陪同下,走到高施跟前,道:“村子沒了沒什么大不了的。有我們還有漢軍在,一定會還你一個更好的村子。”
高施向她瞧了一眼,驀地里跪將下來,欒祁下了一跳,將他扶起,道:“你這是干什么,可折煞我了。”
高施道:“我高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這次要沒有你們,別說村子,我們全都要被鮮卑人殺死。此恩此德,高某永世不忘。”對村民說道:“我丑話說在前頭,今后哪個姓高的再敢和河東人過不去,就不是咱們高家的人,可別怪我將他趕出村去!”
眾村民叫道:“對的,哪個再敢胡來,就不是姓高的,咱們絕不容他。”
欒黡叫道:“這話也是我想說的。這次要沒有你們,我們也都要不得好死。今后有哪個姓欒的敢找你們麻煩,我們也不把他當自家人!”
當下兩村里魁歃血為盟,結為兄弟。兩村人不打不相識,相互間都惺惺相惜,見此情景,無不大躍。簡單的歡慶儀式結束后,河東村人主動幫河西村人搭建房屋,重建家園,再加上漢軍的幫助,一個村子很快便在廢墟上拔地而起。
經過這一場風波,兩村百姓又和好如初,那條小河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孩子們置身其間,嬉笑玩鬧,打得個不亦悅乎。
與此同時,洛陽城中,劉備愁眉苦臉道:“朕讓了這么多步,和談仍是沒有進展,這個孫權實在太過分了。文長,你替朕擬道旨,著禮部尚書孫乾,前往襄陽同吳人和談。”
陳群新任中書令,主管中書省,這可是正二品的大官。專司為皇帝起草詔書,相當于皇帝的私人秘書。他根本沒想到劉備會對他如此器重,感激的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他聽了這話,立即應道:“是。”提筆就開始草詔,絕不拖泥帶水。
劉備喃喃自語,道:“這是朕給孫權的最后一個機會,他若不好好把握,可別怪朕不客氣。”
孫乾自打追隨劉備起就開始搞外交,經驗十分豐富,被任命為禮部尚書可謂是實至名歸。他接到圣旨當即趕到襄陽,主持和談大事。姜還是老的辣,孫乾雖是老姜,可魯肅也不是省油的燈。兩強相碰,孫乾明顯輸了一籌,和談再度陷入僵局。又過了半個月,局面還是沒有打開。
消息很快傳到洛陽,劉備微微一笑,道:“孫權你,自己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可就別怪朕不念聯姻之誼了。”問陳群道:“滎陽方面準備的如何了?”
陳群道:“早已準備妥當。”
劉備從袖中取出一道圣旨,道:“將這個送交門下審核,交兵部下發。”
陳群應道:“是。”
滎陽城中,四降將張遼、徐晃、夏侯淵、曹仁接到兵部轉來的圣旨,心中均想報仇的機會總算來了。當下他們擺下酒宴痛飲一番,灑淚而別。四將分道揚彪,夏侯淵來到許昌,曹仁前往陳縣,張遼趕赴睢陽,徐晃進抵小沛。五日后,四將相繼到達指定地點。又過了三日,這日三更時分,四路大軍,從四個不同的方向,并頭齊發,徑向東吳境內殺去,一場新的大戰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