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背著一個不小的登山包,低著頭直奔了校長室,半天都沒出來。學生下課好奇去扒窗戶聽聲,回來告訴我說又來了個男老師,長得可好看了。
我無心關注他的長相,只是奇怪這學校正是多事的時候,怎么還會有人愿意過來。可轉念又一想,這里交通閉塞,出了這個寨子也許根本就沒人知道前些天的事,愿意過來也不奇怪。
我本以為多了一個老師,我身上的擔子能輕松不少,也多了個說話的人。卻沒成想,這新來的老師,行為更加古怪……
從他來到現在也有幾天了,除了上下課碰見了打個招呼之外,我基本沒在學校里見過他。他住的屋子就在我宿舍的旁邊,有時候早上天不亮就能聽見他開門出去的聲音。上課時間到了之后,他便會準時回來。
奇怪的事還不止這一件。
有天早上我去上廁所,竟然撞見他從女廁那邊出來。第二個孩子出事之后,那邊的女廁已經被封了,校長找人在另一邊重新搭了一個棚子,算是臨時廁所。而這個男老師,就從那個已經被封了的廁所里面鬼鬼祟祟的走了出來。
我聯想了一下他這幾天各種奇怪的舉動,越來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學生們朗讀課文的聲音停了許久,我竟然一點也沒發現,依然看著課本發著呆。
“老師你在想什么啊?”
“哦……老師在想一個人。”我隨口應道,拿起旁邊搭著的抹布擦掉黑板上的字。
“是不是在想季老師啊?”底下一片哄笑。
“季老師?”我忽然想起,新來的那個男老師好像就叫季陸。我把書扣在桌子上,佯裝嚴肅的問道“我為什么要想季老師呢?”
講臺旁邊那個和季陸一起來報道的小女生,捂著嘴笑著說“因為季老師好看。”
他們笑的開心,我也跟著不自覺的笑了一下。
“你們也會結婚嗎?”“對啊對啊,季老師上次盯著你看了好久呢,他一定是喜歡你。”“季老師笑起來那么好看,你就嫁給他吧。”底下的孩子七嘴八舌的越扯越遠,幾分鐘不到就要給我們定終身。從季陸來到現在,別說是笑了,跟我連句話都沒說過,怎么就把這些孩子收買了。
我敲了敲桌子,讓大家安靜。瞄了一眼窗外小聲問道“奚老師偷偷問你們個問題啊,你們有沒有人早上上學的時候,在學校外面見過季老師?”
角落的一個小男孩高高舉手“我見過。”
我眼睛一亮“在哪里?”
“就在阿和山上,我來上學的時候,看見季老師從山里出來。”
我心下了然,這個季陸每天天不亮就出去,合著是去阿和山了。
可這阿和山上一片荒涼,連個會出聲的東西都沒有,他去那是要干嘛?
好奇心驅使之下,我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穿戴整齊。不到二十分鐘,旁邊傳來開門聲。我掐算著時間,估摸著五分鐘之后,躡手躡腳的跟著出去。
他穿著黑色的連帽衫,低頭走在前面。好在這一路都有樹木遮擋,我自認為跟的還算隱蔽。過了鐵索橋之后,他直奔阿和山山腰。
腳下的路越來越熟悉,十分鐘之后我發現,他竟然徑直走向了我當時發現羅珍的那條小溪。
之前是女廁,現在是小溪,這個季陸到底要干什么?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黃紙,鼓搗一會之后放進水里。我遠遠的看過去,竟然是條紙船。別告訴我這個叫季陸的童心未泯,每天起個大早就為了來這放條紙船?
他彎腰的動作一頓,我暗叫不好,趕緊往旁邊的樹后躲去。半分鐘之后,我壓著脖子探出去看了一眼,溪邊已經空無一人。
小溪對面沒有下山的路,這個季陸也沒有往我這邊走,這么短的時間內,他能去哪呢?
跟了一早上,除了看他放了個紙船之外,什么都沒發現。我看了一眼時間,心里一驚,匆匆的跑回去上課。
小溪旁及腰的雜草在沒有風的情況下,微微晃動摩擦,轉瞬靜止……
那天晚上,我再一次做了那個夢。
夢中那個和我長的一模一樣的人騎在我身上,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干裂的嘴唇微張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骨鎖七陰。”
夢醒之后,我懊惱的搓著頭發,揉的滿頭靜電。這件事村里不再有人提起,一切平靜的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村長的態度,校長的態度,所有的態度,讓我心里卻始終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怎么都透不過來氣。
我想不通,又不知道該和誰說。在這個陰森閉塞的村莊里,沒人和我說話,更沒人聽我說話。
我掏出包里的馬克筆,走到掛歷旁邊又劃掉了一天。余光掃到旁邊掛著的裂紋鏡子,我一下愣在原地。
在我左肩位置,赫然出現了七顆排列有序的朱砂痣,顏色猩紅的盤在我的鎖骨上。我震驚的用手搓了兩下,發現它確確實實是長在了我的肉里。
我兩腿一軟癱坐在床上,手里摸著肩膀發呆。這痣的排列順序奇特,顏色猩紅,我可以肯定這是一夜之間出現的。可是出現的這么突然,到底……
骨鎖七陰?
我突然想起了這四個字,難道和我那個夢有關系?
我有種莫名的不安,趕緊掏出手機給遠在東北的二姑姥打了個電話。
二姑姥今年快六十了,村里誰要是得了個邪病都找她去說道說道,不出半天什么毛病準好。以前我還覺得她神神叨叨的,現在想起來感覺簡直就是救命稻草。
我把之前的事挑挑揀揀的說了一下,她說我這事比較麻煩,給了我一個地址讓我去那里找個世外高人看看。一聽地方還真巧,就在貴州省內。但是離我這里有點遠,壓根就不在一個市。
我手里舉著二姑姥給我的地址,在這村里轉了一上午,總算找到了她說的那個道觀。
抬頭一看,大門口貼著兩副對聯。
上聯--上下左右路路來財
下聯--東西南北八方進寶
橫批--越多越好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屋里傳來一個男人急吼吼的喊聲,我聞著聲音走過去。探頭一看里面坐著個男人,穿著大背心花褲衩,一手端著茶缸一手摳著腳,頗有興致的看著足球比賽,還是國足……
“請問,你們這里有個叫慎虛的道長嗎?”說出來這名字我才感覺到好像有些不對,慎虛……這名誰取的?
“我慎虛,施主何事。”他頭都沒回的說。
“消災。”
“光消災?”
“破財消災。”
聽我這么說他總算動了動,放下茶碗搓了搓手直接走向里屋“施主里面請。”
我掀開門簾,只見慎虛披好了道袍,手里捏著一串珠子端坐在蒲團上。閉著眼睛指了一下面前的位置“施主請坐。”他身后歪歪扭扭的插著兩捆香,襯得他整個人騰云駕霧的。
我坐定之后,慎虛睜眼看向我我的一瞬間,突然神色大變。
我心里猜到不好,手里緊張的抓著背包帶問道“大師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問我從哪里來。
“我是大學生,來這支教的,現在工作的學校在附近鎖鑰鎮的一個苗寨里。”我一字一句說的端正,生怕有什么表述不明的地方。
他聽到我說的地名之后,臉色大變,已經不像我剛見到他時那么自在。
“施主另尋高人吧,我這今天打烊了。”
我正納悶的時候,就被他從草甸子上拉了起來,往門外推去“大師,你這是什么意思啊?”我掙扎著說。
“我們這道觀水淺,您那邊火大,一個不小心可能連我這都保不全。”說話間,我已經被他推到了大門口。
慎虛把頭探出來,小聲說“我唯一能提醒的就是,千萬提防身邊人。”緊接著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無論我再怎么敲都沒有回應。
從慎虛那里離開之后,一路上我都控制不住的心慌。慎虛的表情,分明就已經在告訴我這件事情絕對不簡單。可他還沒看見我那七顆朱砂痣,更不知道之前我身邊發生過什么,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而這個身邊人,指的又是誰呢?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學校,已經到了晚上放學的時間了。我去教室看一眼窗戶是不是都插好了,剛走到一半的時候,就看見季陸鬼鬼祟祟的跟著我們班的一個女孩朝后面老白樓走。
我心下一驚,當即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