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醒來,若水還以為身在絳云山她那張小床上,跟往常似的伸了伸腿腳,一個不下心竟然碰到一個柔柔軟軟的東西。
“噔——”她心里一緊,憶起下山夜祭的事情,慌忙去看,果然對頭是韶年光溜溜的下巴。他砸了砸嘴,脖子一仰,又睡過去。
若水大驚失色,差點滾下屋頂。好吧,她現在把師叔的兩腿當枕頭,把他的衣服都扯過來自己蓋著,而且最大逆不道的是她剛才居然踹了師叔的下巴兩腳!
若水一個打挺,趕緊正襟危坐。
過了盞茶功夫,韶年絲毫沒有影響。
若水小心翼翼地走近,把衣服給他蓋上,隔著這么近的距離看,韶年睡著的臉,干凈祥和,簡直像貼了“無害”兩個字的標簽。
若水望得出神,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韶年則雷打不動地繼續睡。
難以想象,他們就這么靜對著,直到若水腹中饑餓,肚子咕嚕一響,劃破了荒廢的宅子的寂靜。
卯足了勁,若水用指頭戳了戳他:“師叔,天亮了。”
“師叔,我餓了。”
“我們該回絳云山了。”
……
若水這么喚了不下數十次,終于察覺有異。
“師叔,師叔!師……”若水想了想,換了個稱呼,“韶年!”
果然,躺在地上跟裝死似的某人,氣鼓鼓地嚷道:“干什么呢,沒大沒小的!”
若水以為這下子他終于該醒了,哪知正松下一口氣,韶年又翻了一個身,拉緊了蓋在身上的衣服倒頭就睡。
這是什么情況?若水一呆。
“師叔,韶年……”她如此反復地喊,竟然都不再見他有什么反應,這下子她才急了,徹底沒主意地一屁股坐在屋頂上,傻傻看著依然癡睡狀的韶年。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若水搖晃起韶年,試圖他能清醒過來。
依然沒有效果。
“當”的一聲,從他懷里掉了一個瓷瓶。若水在指間轉動了下瓶子,果然能看到瓶頸上有一個小字“玉”。這是祥玉的東西。
忽然想起來拜祭之前,祥玉找到韶年并且給了他這個瓶子,但奇的是下山之后就沒有見他拿出來過。
“隔兩天服下一粒,如果還出現那樣的情況就吃兩粒,如果連續一個月還沒有效果……我再另想法子。”
“這才剛剛試藥,你卻偏要這兩日下山,我連藥效也不得而知,若是萬一有個不測……”
聽祥玉的口氣,好像早就知道韶年會發生什么意外。而現在意外真的發生,拿瓶子里的藥給他服下會不會有效呢?
若水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取出一粒紅色小丹就給韶年喂下。
祥玉被稱作是妙手醫仙,好歹這藥總是補藥,就算不能把韶年給弄清醒了,好歹也不會醫死他吧。
這般揣測著,若水的眼睛卻被不敢輕易眨動一下,生怕韶年醒了她都不知道。
她這樣等著等著,天色從正午的燦爛又漸漸昏暗下來,期間她也有心灰意冷的時候,就走過去摸摸韶年的臉皮,看看有沒有僵硬有沒有僵硬。
他就這么睡著,恬靜而祥和,唇角自然微微向上,好像在夢里都忍不住嘲笑她的傻,讓若水有一刻真忍不住要拿腳踹他。
每當她以為他就要醒了,他卻只是翻個身繼續睡,若水支撐了很久很久,上下眼皮子都打了好幾場架了,她終于忍不住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是次日清晨,肚子餓得呱呱叫,大概是被餓醒的。她四下尋了會,發現宅子里的樹沒有被燒死,采了僅有的兩個小野果充饑,左右想了想,把大一點的那個剩在韶年臉側。
他又呼吸的韻律,分明是和睡著了無異,可到底什么時候會醒呢?
若水以為今天又將是失望地睡過去,然后明天再繼續瞪著眼睛等他醒來。
再次,夜色即將降臨的時候,韶年好像冬眠的蛇一樣窸窸窣窣有了動靜,然而若水已經餓得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她還以為眼前的是幻覺。
他伸展了下腰站起來,饒有精神和情調,很開心地捏了捏她的臉蛋:“小山豬,你戀床啊,一個晚上都沒睡嗎?也好,等下陪我看日出吧!”
若水喊道:“韶年,這是日落。”喊完,一頭栽倒在地上,居然就輪到她就昏睡了。
她這兩天喊“韶年”喊得有氣無力,最后這一聲卻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韶年偏頭一愣。
屋頂另一側,有一排香。
這是他剛到那日趁若水睡著的時候,悄悄留著計數時日用的。
香一根抵著一根,大致是四五根,一根點完就能在東南風的吹動下點燃另一跟,按兩炷香大概能點足一天看來,如今是第三天夜幕將至,第四根香已經快燒到底了。
他方邁開一步,腳底就踩著一樣東西,低頭一看竟是若水給他留著的野果子,雖然已經踩得稀巴爛,但依然能分得出果肉和核。
韶年再是一愣。
他快步走過去抱起若水,發現她手里拿著那只瓷瓶,倒出來一數,顯然已經是少了一顆。他略一思忖后便收起瓷瓶,施展輕功,足尖一點輕身一躍,人已經在丈外。
她昏過去了,肚子里卻還是能發出一陣陣咕嚕咕嚕的聲音,大概是餓得很了。
他睡了兩天兩夜,比祥玉預估的時間還要長。
若水已經給他服下了解藥,怎么也不見好轉?
他行了只一段路之后,又感覺有些無力。這個嗜睡乏力的毛病到底該怎么治!果真是若水的那幾根發絲太細,依然不起作用嗎?
必須是有血緣關系的人的精血方能解除這個術?
若水是他最后一個親人了罷,或許是天命,他根本不愿意拿別人的精血來醫這個怪癥結,既然那么多年都已經過來了,能不能治好又有什么所謂。
韶年該是頭一次將這么憤懣的情緒展露在臉上。
山上下了一場雨,滴滴答答的雨點聲中,房門被狠狠叩起,祥玉披了一件長衫下床來開門。
韶年沉著臉把若水交給她:“她餓壞了,快點弄醒她,我去拿點吃的來。”
淅淅瀝瀝的雨夜里,祥玉手里抱著一個女孩,怔怔地望著夜幕,她救了那么多人,這次竟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