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一日也有好幾天了,經(jīng)過那么一段事情,近來若水果然收斂了很多,沒有再跟大長老有什么口角之爭,事實上,她也沒有很多時間耗在大長老那,多數(shù)時候都在練習那本絳云山的基礎(chǔ)入門三十二式。
即便是韶年,她也不曾遇到過。
她仍是十四五歲的孩子,對新鮮的事物充滿了好奇心,何況這一本藍色的小冊子里面充實了她心心念念的武功夢,能將大叔啊,祥玉啊,什么事情都拋之腦后。但難得咸真的傷勢她還記得,偶爾跑去探望下,不忘說一說每日練武遇到了什么疑難點,好在咸真的武功在她之上,總能幫著一起討論個結(jié)果出來。
這一天,她正從自個的屋子里出來,套了一件山上弟子常穿的衣裳。因著換洗的方便,咸真找了很多他的舊衣裳,許多穿過的沒穿過的,都一股腦兒笑嘻嘻地塞給她,說要的話還有,好似恨不得扒掉身上那套也一并都給了她。當然,重要的是她腳上的鞋子也向別的的弟子那討來了,大小都正好合適。
如今一身上下的男裝,充滿活潑的朝氣以及男孩子身上那份干勁,看起來,她不再允許有任何的不便來影響習武練劍。
這般嚴謹?shù)哪樱滔陶嫘α撕脦兹眨澳氵@樣打扮真的英氣很多……”、“有那么一點點像大俠吧。”直到若水以不再來探望作為要挾,他這才止住了,改為暗地里偷偷捂嘴笑。
絳云山有一處專門的習武場地,這時候放眼望過去,前幾日都寥寥無幾人的寬敞地,此時居然擠滿了絳云山弟子。
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裳,跟著掌門習武的一派最為神氣穿著是墨紅色的,擠在最前面,穿著綠色衣服的大概是二長老的弟子,跟那些藍色衣服的三長老名下的弟子在后面你推我擠,有幾片甚至動起手來了。
這仗勢使若水大為驚詫。
一來,她素以為山上的都是有學識有素養(yǎng)的神仙弟子,如今一見才知道并不是那回事。即便是平日里在掌門長老們面前表面如此良好的師兄們也會大打出手。
二來,咸真的衣裳有些事綠色的有些事藍色的,還有一些是紅色的,想來都是為了行事方便?可惜她今日只隨手拿了一件比較順眼的綠色衣裳。
作為在大長老面前都不那么乖巧的若水自然更愿意擠上去瞧個明白了。
眾位師兄都在前面爭相奪取的會是什么呢?難道是一件出土于絳云山某個角落的武功秘笈?
若水抱著尋求真經(jīng),求學若渴的態(tài)度,以她嬌小的個頭,悄然擠了進去。
冷不丁,一只大手抓在她衣領(lǐng)上:“嘿,小子,也不看看自己是哪個長老手下的,竟然也敢跟在我面前穿過去?”
竟然被發(fā)覺了。若水瞥見一角紅裳,猛地把脖子一縮,不敢回聲。她是新來的不懂規(guī)矩啊,這些個人人的武功都比她好,何況對方還是掌門的弟子,恐怕更加氣焰囂張,也不知道要怎么被懲罰。
“說你呢,還不轉(zhuǎn)過身來!”那人又發(fā)話了,語氣中透露出他已經(jīng)極其不耐煩了,“再不說,我就打你了啊!”
“別打別打!”若水朝回身,怕得呼出聲。
一聽到她的聲音那些人頓時就明白了:“女人?”
若水打量了下眼前這人,發(fā)現(xiàn)他高高個,臉圓圓的,額前有道疤,仿佛在昭示著他有多難打,一雙眼睛也是特別有神,看得她心里直發(fā)毛。
“是,我是……新來。”
那人神色一變,笑了一笑:“哦——我知道你的!你是四長老背回來的那個禍水。”他把‘哦’字拖得極長,語調(diào)中有一種低沉的曖昧。
“你才是禍水呢!”若水的笑容一滯,忿忿道,“我叫若水啊若水!”
“你跟四長老是叔侄關(guān)系?”
“嗯?恩。”
“真的是啊?”
“嗯?恩。”
若水有點難為情地點了點頭。她其實不想那么多人知道的,知道的人越多,好像被揭穿的可能性就越大了。
那人又道:“我叫元州,我?guī)愕角懊嫒ァ!?
說完,元州也不管若水的反應(yīng),一下子就拉她到紅色衣裳包圍的地方。
“大師兄!”另一個穿紅衣裳的男子轉(zhuǎn)過來,一見是元州,立即讓了道,“這邊請——”
窸窸窣窣的四周響起一片唏噓:“大師兄已經(jīng)兩連冠了,今次的比試還要參加?”
“第一又無望了……”
“你也想拿第一?回家多練練吧!”
這個元州果然就是絳云山上世平掌門手下的大徒弟。
傳聞此人武學造詣頗高,性情還算溫和,尤其喜歡下山游歷,每年都要下山數(shù)次,他這份愛玩的心思是整座山都翻了一遍之后,又往山下發(fā)展去了。
若水從沒想過這個大師兄能有什么交集,她已經(jīng)站在很前排了,一眼就能看到紅紙上貼著:絳云山會武,亮澄澄的兩個大字。
原來掌門和四大長老一番討論之后,每隔兩年就要舉行一次的會武比試這次就要在十五個月之后舉辦了。這樣的會武不僅可以增進同門派之間的友誼,還能增進武藝,不失為絳云山上兩年一次的頭等大事。
連續(xù)兩屆第一……若水偏過頭去,赫然發(fā)現(xiàn)元州一直注意著那下邊的一行小字。她吃了一驚,竟然念出聲來:“要以武來決定下山游歷的資格?”
“是的。”元州依然饒有興趣地看著那行字。
若水之前還在想,元州已經(jīng)奪了那么多屆第一,換做是她就不會再參加這些比試了,可原來……元州身為大師兄,但他這樣愛玩,必然會為了下山游歷的名額再次參加比試的。
“游歷有什么好的?”
“可以走遍大江南北,在哪里都留下你的名字!”
若水自認為沒有那樣的心思,她只想一直呆在山上,這里于她就跟仙境一般,她并不想?yún)⒓舆@個比試,對她沒有半點好處。
“我要走了,我要去練武。”
“等下,你還沒登記呢。”元州指了指另一邊。
若水搖頭:“我不參加這個。”
“你練武難道不是為了比試?”
“我是為了習武而習武,又不是為了下山游歷,而且……我也打不過你們。”
元州抱手大笑:“原來是怕了我們吧?”
他這樣一說,邊上一周墨紅色衣著的弟子們都跟著大笑起來,若水羞得臉都紅了,揪著衣角的手握得更緊。
“若水!”
咸真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朝這邊擺了擺手。
借著這個機會,若水趕緊跑出人群,搭上咸真伸來的手,跟著他離開這一片哄笑中。
“咸真,你好了?你昨天還說要躺一輩子的。”
“你真傻。”咸真怒其不爭地回過來指著她罵,“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打算就站著讓他們笑你?”
若水忽然停下來,認真地問:“對了,咸真,你會去參加會武比試嗎?”
咸真不答反問:“你去嗎?”
“我不去,我喜歡留在山上。”
“那,我也是。”
沒有想到,若水還沒來得及將絳云三十二式記熟會背,咸真就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
此時,他們跑到絳云后山,那里已經(jīng)有一人在等著,跑進一看,正是大長老在指導(dǎo)著練劍。
能有這樣一個習武的機會來之不易,若水擦了擦汗,迥然的眼神興奮極了,直直注視著大長老的每一個動作。
但見他兩袖寬敞,各攜一卷清風,鼓大的風袖展開來,像翩然的翅。他之身形矯健,動若脫兔,進退攻守磅礴大氣,云霧中,仿佛真如仙人練劍一般。
“師父的劍藝又精進了!”咸真由衷地感嘆。
大長老收起劍,蠻為得意地擺了個姿勢,抬首將鼻孔朝天。
若水是第一次見到大長老練武,并沒有他那樣能做前后比較,但為了博得師父的開心,只得苦思冥想了一番,隨即悟到一句自認為很好的贊美之詞,欣欣然道:“嗯,不愧是師父啊,這么老了出手還都那么利落,換做是我的話,肯定會擔心手骨脫掉!”
大長老咳咳了兩下,一記暴栗敲在若水頭上:“你哪一天不這么咒我,而是用功到研究絳云三十二式上,那本冊子早就會了。”
若水嘆:“師父,那冊子根本不像是一個人寫的,會不會是誰把冊子弄散了,之后顛鸞倒鳳、七拼八湊而成的?”
這話,教咸真羞赧地別開頭。
大長老把胡子一直,怒吼:“什么!你可知這本冊子乃是我寫的!”
“可是后面的一半真的很難!”
“你不會就別學了,這么基礎(chǔ)的都不會,難的就更別想了。”
若水果然有些擔心起來:“那我豈不是學不會了。”
咸真握住她的手:“不會啦,我會教你的。”
“咳咳,你們兩個,分別將我剛才練的那一套劍法再練一遍。”
“是。”
咸真是師兄,自然是由他先來。
他手中拿著的是一把闊劍,應(yīng)該也是在劍庫中尋到的吧。劍庫中的劍一般都是好劍,雖然不及秋徊墨石劍這么上等,但一定都能叫得出名字來。
這一把劍面映著山蔥草綠的光芒,偶爾還能見到大長老和她的身影。
這個季節(jié)里,其實什么都如一碗芙蓉玉蘭花羹般,那么甜美不膩,若水以為,她一生中能有這樣美好的日子大概是最好運的事情了,仿佛是花了一輩子的好運壓上去,壓在韶年大叔身上,壓在大長老這位師父上,壓在絳云山上……
她因為獲救而要習武,習武也就是為了救人。她本來該是這樣簡簡單單抱著這樣的心思過下去,就算一輩子都是在絳云山上過的,那也該是很充實美滿的……
“唰”的一下,古藤枝散開刺入一把劍,泛光的劍身透著山川反射著月色,那人‘呵呵’一笑,若水望進他眼底一湖秋色。
眨眼間,那么一晃,就過去十個月了。
“若水,快叫我?guī)熜郑 毕陶媸栈貏Α?
“剛才這局不算,雖然你贏了,但那是師叔叫我,我分了心。”
若水朝他扮了下鬼臉,扭頭轉(zhuǎn)向遠遠走來的那個身影,這個人,一屁股坐到古藤上,兩手撐在腦后笑:“輸了就是輸了,我的侄女啊,技不如人要丟臉就罷了,你還要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