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年都不知道這一連串的事情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 但聽得眾人的呼聲之后,若水和咸真竟然接連跳下峽谷。
這出乎意料,于傾也不免露出訝然的神色。
木盒在草地上滾了一圈, 滾回到他腳下, 蠱蟲窸窣窸窣爬出來, 在他腳下躺著, 仿佛是在等待主人的任命。
韶年身上的疼痛一緩, 他匆匆走到峽谷邊上,但見下面有一處伸出的石塊,若水在上面勉強(qiáng)站著, 兩手拉著咸真,而咸真, 懸在半空中, 求生的本能握著她的手。
韶年看準(zhǔn)位置, 迅捷地跳下去,石頭好像一下子承受不住他們這樣的重量, 抖了一抖。
咸真臉色煞白,喊道:“若水小心,韶年在你后面。”
若水轉(zhuǎn)過頭,果然見韶年抿著干癟的唇,擔(dān)心地望著他們。
“師叔……”
韶年點(diǎn)點(diǎn)頭, 把袖子挽上去, 伸手去拉咸真的手。
咸真撇開頭去:“混蛋, 殺我?guī)煾傅娜瞬恍枰憔任遥 彼那榫w太激動, 胸口猛烈地顫著。
聽他這么說, 韶年明顯一怔,似乎沒有料到咸真那么憎恨他。
“師叔, 他只是太偏激了,并不是那么不可理喻。”
韶年微微一笑。
若水復(fù)又看向咸真:“你不要這樣子,讓師叔救你吧。”
咸真冷笑:“他欺師滅祖,他才不是我?guī)熓迥兀 ?
這少年在凜冽寒風(fēng)中如此偏執(zhí),根本就忘了自己的處境,亦或者,他是真的毫不在乎。
若水看上去分外自責(zé),也是,咸真畢竟是為了救她才赴險,倘若出個意外,如何跟死去的師父交代,如何跟掌門交代。
她的聲音好似要哭出來,哀求道:“咸真,別鬧了。”
“他是卑鄙之人,他把我?guī)煾笟⒘耍€有你,你也被他迷惑!我恨他,恨他!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韶年,我做鬼也要向你報仇。”
韶年無聲地大笑了下,他本是不計(jì)這些小事,更不會尋思報復(fù),這下也就是隨意地笑過,并無他意。
可惜,在咸真看來就不一樣了,他腦袋轟然一響,只以為韶年是取笑譏諷他的武功不如人,頓時臉紅脖子粗,像是一只漲怒的龜。
“我總有一天會勝過你,要你好看!”
獵獵的風(fēng),吹起衣袂翻飛。
咸真的話仿佛就在耳邊怒喝,無數(shù)的沙塵石子被揚(yáng)起,忽然對面的一陣大風(fēng)刮來,壁沿深深埋著的石頭和樹根都被整個卷起,好似無形有一個巨人將他們暴躁地拔起。
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飛沙走石。
火把被熄滅了,于傾看天色不對,早就帶著人掩到樹叢后面,剛才還亮堂堂的山間曠野,頓時一片蒼茫的黑,沒有盡頭。
“若水,韶年!”
遠(yuǎn)遠(yuǎn)的依稀可見絳云山的弟子打著燈盞一邊搜索一邊喊著。
這是山上常見的風(fēng)塵,對在山間住久的絳云山弟子來說,并不稀奇,燈盞也是特別訂制的,大風(fēng)吹鼓下,依然有薄紗遮掩,不被熄滅。
“我們在這,快來救命!”
一聽他們有難,二長老三長老迅速趕到,頓時見著咸真的一只手已經(jīng)松掉,現(xiàn)在,他只剩右手還抓著若水了。
他猶如一頭憤怒的獸,紅著眼睛又不讓韶年靠近,情況危急下,韶年只能在不激怒他的前提,緩緩靠近,以應(yīng)對萬一。
二長老和三長老不能再下去一個人了,而且大風(fēng)中,也不可能落腳那么穩(wěn),難保不摔下懸崖。
若水:“把手給我,你不要放棄!”
“我不會放棄的,我還要報仇!”
若水頓了一頓,大風(fēng)一吹,咸真的衣服褪到手腕上,迎著風(fēng)猶如一面旗簌簌地刮響。
咸真更要抓不穩(wěn)了。
韶年拔出秋徊劍,正想要把他的衣服切斷,咸真又齜牙憤怒起來。
韶年伸出手要去抓住他,咸真拼命地阻止他,二長老和三長老在上面看得面容一抖。
韶年剛巧要觸及到他肩膀,咸真忽然臉色大變,接著右手一松,竟然就這樣放開了。
他的身子好像斷線的風(fēng)箏,被風(fēng)一帶,輕輕的。
他那張臉上充滿愕然驚滯,盯著韶年的眼神充滿憎恨。
“咸真,咸真!”若水趴在石頭上面,嘶聲大喊。
韶年愣了一下,隨即拉起若水,看著她好像有話要說。
“他為什么寧愿死,就是不肯相信我們?”若水擦了擦眼角,搶先道。
她知道韶年一定想解釋,他雖然有口不能言,但從他的神色中,她已經(jīng)知道他想說什么。他一定自責(zé),但這不能責(zé)怪旁人,因?yàn)橄陶嫱蝗蛔兊媚敲茨吧婀郑屓擞X得不可理喻。
風(fēng)過之后,一切都?xì)w于平靜。
絳云山的弟子紛紛都探出頭來,
“二師叔三師叔。”
義長老仁長老點(diǎn)了點(diǎn)頭,神情嚴(yán)肅地張望著峽谷下面。
“咸真恐怕是兇多吉少。掌門師兄知道此事,定會更不好受。”
“你的蠱毒如何了?”
韶年搖了搖頭。
若水道:“二師叔三師叔都相信他沒有被蠱毒控制心智?”
兩位長老對視一番,道:“我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只不過是做給御愁宮的人看罷了。可惜,咸真這孩子一根筋,認(rèn)準(zhǔn)了就不肯改變……我記得他以前沒有那么偏執(zhí)激烈,性子挺溫順的,怎么這兩年變化那么大?”
“也許是我不好,我應(yīng)該好好跟他說的。”若水低頭道,“我想到底下去看看。”
“不是你的錯,別擔(dān)心。”三長老道,“我們會派人下去找找看,也許九死一生,或者……也要給他好生葬了。”
峽谷兇險,并不是她一個人就能來去自如的,若水只好作罷。
他們正商議著,于傾又如鬼魅般出來了。
一行御愁宮的人,各個都身手不凡,竟然沒有一個人衣服凌亂的。
“一個少年就此了結(jié)一生,臨終的時候,竟然還是死在心愛之人手上,真是可惜啊可惜。”于傾頗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笑笑。
他一說話,眾人都沒有好臉色地看著他。
二長老道:“多謝御愁宮對百姓的救助,如今,我們絳云山也發(fā)生不少狀況,還請于公子回云南去吧。”
“啊,多謝各位款待,煩請轉(zhuǎn)告掌門,縱然少了一個弟子什么的,并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不必太過感傷介懷。”他又不懷好意地對韶年笑了笑,“因?yàn)檫^不了多久,還會有一個人離他而去。”
說完之后,御愁宮的人才一個個轉(zhuǎn)身離去。
若水氣得追上去,“于傾——”
“嘣”的一拳,忽然砸在他于傾前,雖然被他用羽扇擋住,但若水的速度之快,也令他愕然。
隨即,他舔唇,充滿魅惑地一笑:“怎么,若水姑娘想跟我回御愁宮嗎?”
“哈哈哈——”
蒙面女子都跟著哄笑起來。
若水漲得臉紅,怒道:“你別著急,我一定會替師父和咸真報仇的!”
“就憑你?十年之后,還是二十年后?到時候你還有命在嗎?”于傾亮了一下手中的木盒,“蠱毒隨時都會發(fā)作的,我行個好,給你們點(diǎn)時間再過來收尸。”
他說的勢在必得,盛氣凌人。
若水怎能甘心,揮了一劍上去,削掉半把羽扇:“在那之前,我一定會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