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 韶年給若水理了理頭發,他的動作輕柔,雖然有些生澀, 但或許是因為他用了心思上去, 若水覺得很愜意。
她甚至伸了伸懶腰, 準備聞著韶年身上的味道, 倒進他懷里在繼續佯裝睡覺。
韶年輕輕彈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 示意她可以睜開眼睛了。
韶年說,這口湖水太純粹干凈了,成四面凹進去的樣子, 水面是凸上來的。很容易混淆人的心智,使人感到一切都是空的, 自然而然就會想要掉進去, 接受自然的洗禮。
他還說, 只有定力很高的人才能勉強克制住這種沖動,若不是他當時出手救她, 她或許早就葬身湖底了。
當然這些都是后來,韶年用手指蘸了水寫在地上告訴她的。
若水慢慢睜開眼睛,她不敢看湖了,只用手去觸摸發髻,然后很開心地說:“師叔手真巧。”
韶年回她一笑。
他受蠱毒侵害, 這幾日下來消瘦很多, 何況大長老的死也對他造成了精神上的打擊。這兩天, 他們也只是吃些野果子充饑, 才初春, 果子酸澀又不飽滿,臉色也難免會差。
若水覺得起碼有一件事是對的, 她一直相信韶年,沒有懷疑他。
如果不是韶年,她也許就差沒幫忙抓人了,畢竟躺在地上的不是別人,就是教了她一年武功的師父,雖然時常會故意刁難她,但其實刀子嘴豆腐心,不僅沒有嫌棄她無理任性,還將那么寶貝的三十二式傳授給她。
想起來,真的不知道他怎么樣了,咸真有沒有照顧好他?
“又想什么呢?”韶年以樹枝在地上畫下一筆一劃。他的神情認真,好像在做一件很值得的事。
若水想,好在他的功力還在。也許要下山也并不是難事。
“我們什么時候下山?”
“再等等。”
“你的武功再加上我的,總能出去的呀!”若水急道,“重要的是你的蠱毒不能再拖了!”
韶年沉了下又寫道,“會傷到同門兄弟,還有你。”
若水眼眶一澀,別過頭去。
韶年丟掉樹枝,從懷里拿出一個果子,要她吃掉。
若水先是一怔,然后笑笑說:“你吃過了?”
韶年笑。他的臉色蒼白,嘴唇微提,看上去已經沒有往日的瀟灑氣度,若水除了心酸還有些親近的感覺。
這本來不奇怪,若水往常都沒有那么近距離地看到韶年如此狼狽,真正接觸到以后就沒想到那種人神之分,她從第一天遇到韶年就已經自動地在潛意識中,把自己在他面前低了一等。她以后都不會有那樣的疏離感,好像重新認識了韶年。
她不再喊師叔了,或者直接喊名字更恰當。
若水輕輕咬了一口:“又是酸的。”
她的眉毛擰緊,好像真那么一回事。
韶年豈會不明白她的心思,可是她要玩,他就陪著開心就好。
如此本來平平靜靜的,也好似山間仙侶,只是徒惹人羨。
“若水,我可找到你了。”咸真撥開叢林,探出一個頭來,充滿欣喜地說,“你真的沒事!”
仿佛是平地的一聲雷,嚇得若水手一顫,果子落在地上,滾了一周。
“咸真?你怎么找到的?”
“先別說了,你快點過來吧。”咸真看著韶年,臉色不怎么好看。
若水站到韶年跟前,擋在他們中間:“咸真,你聽我說,師父不是他殺的,是于傾啊。”
“你先過來。”咸真的口氣強硬起來,“別怕,于大哥也來了。”
若水一聽到“于大哥”三個字,頓時愣了一下。他什么時候跟于傾那么合得來了,之前也不會那么叫得親切。
“咸真,你不相信我?”
咸真一字一句道:“我相信你,但你現在一定是被他迷惑了。”
若水不想跟他解釋到底是誰被誰迷惑了的問題,因為咸真身后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她緊張的手抓住韶年,轉身就跑。
“若水,回來!”咸真眼看就要追上來。
若水跑了兩步,發覺韶年并不動,她奇怪地轉過頭去看:“你怎么了?”
韶年捂住胸口,面如死灰,手微微發顫。
若水頓時明白,他是蠱毒發作了。
“哈哈,年兄啊,你在這里等我呢。”于傾揮著羽扇,從叢林后面慢慢步出,一樣風流的姿態,柔和的目光,說著甜膩的話,卻叫人感覺到一身殺氣。
韶年怒目視之,咬唇不語。
于傾冷笑一聲:“哦,對了。二長老、三長老不敢相信那么滅絕人性的事情是你所為,特地趕過來見你最后一面的。”
若水扶起韶年,不滿地叫道:“你才滅絕人性,你才該死!”
于傾大笑:“若水姑娘,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久了,也混淆了心智?”
他身后,二長老三長老以及其他絳云山弟子紛紛走出來,二長老沉聲道:“若水,不管事情是怎么回事,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先過來吧。”
若水退了數步,略微悲傷地道:“二師叔,你也不相信韶年嗎?還有三師叔,你呢?”
三長老道:“若水,你二師叔的話,都不聽了?”
“韶年也是我師叔。”若水小聲辯道。
“你——好吧,我先抓了這欺師滅祖的叛徒。”
若水慘叫一聲。
三長老雖然排在二長老后面,但其實只關乎年齡,三長老的武功遠遠高出二長老,性格也更火爆。
他一出手,若水的勝算一下子降到最低。
韶年已經痛得幾要昏厥,怎么還能斗得過他們?
然而,來不及去思考對策,三長老厲喝一聲,爪如勾,似飛鷹呼嘯而來。
他一步步逼近,在距離韶年三步的時候,若水忽然撲上去,好像撲火的飛蛾:“三師叔,不要!”
三長老怒道:“放開!”
“不放!”
“你也要跟他一樣做個叛徒?”
“他不是!”
三長老咆哮著,運氣深厚的內力將若水震開:“你攔不住我的。”
若水心脈受到那么強大的內力震蕩,胸腔內真氣亂竄,血流急促,她猛的吐出一口鮮血,跌跌撞撞地再次站起來,回頭,三長老的手已經抓住韶年的肩膀。
韶年眼前迷迷糊糊,但聽得三長老說,“韶年,我要你跟我去見掌門,你以為如何?”
于是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他轉而望向若水的方向,她已經被咸真和眾弟子圍住。
韶年勉強地張了張嘴,什么都沒說出來。
“我已經來了,這統統是怎么回事?”聲音威嚴而平靜,鎮住方才還哄然的眾人。
人群中自動讓開一條路,大家紛紛退讓。世平掌門緩緩走過來,腳步沉穩而扎實。
韶年笑了一下,終于安心地偏頭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