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黑衣人看著若水韶年離去, 小心追問:“二公子,他們顯然是身懷絕藝,怎么就這樣放他們走了?”
二公子笑道:“恩, 我只是想打探韶年的下落罷了, 江湖傳聞他有一身絕好的武功, 飛天遁地, 無所不能。我只是要跟他比武一較高下, 不想節外生枝,萬一叫大哥知道了……在宮主面前不好交代。”
“是。”黑衣人垂頭道,“韶年想必是在絳云山上, 我們何不直搗虎穴而要在此浪費時間?”
“我倒是想,可惜絳云山不是那么好闖的。萬一因為我們引起兩派之爭而禍及百姓, 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領頭的黑衣人道:“是, 公子爺說的有理。”
二公子走至桌邊, 忖道:“既然我們不能去山上找他,就得想個辦法讓他自己來找我才是, 我們千里迢迢遠道而來,這一趟不能白走。”
“公子說的極是。”
二公子大看著他大笑三聲,道:“我說的話,你幾時覺得沒道理過?”
“呃,這……二公子說的是……說的是……”黑衣人方才如黑面煞一般的臉頓時紅得難堪, 有點不知所言。
“好啦, 讓我下個戰書吧。”
二公子示意了他一眼, 從袖中緩緩伸出手。
黑衣人在懷里掏弄了半天, 取出一錠耀耀閃光的銀子:“公子爺。”
“就這么一點?”二公子看上去有輕微不滿, 眉頭蹙了蹙,“也罷, 那就閑話少說吧。”
他縱身而起,衣袂輕揚,由于速度之快,迎風簌簌作響。
掌柜的和小廝一臉木然不曉得他要做什么,只覺得唰唰唰的三陣風從耳邊揮去,好像被人摑了三掌般凌厲。
但見二公子摒氣凝神,大手一揮,洋洋灑灑地在對面新粉刷的石墻上寫下一行蒼勁有力地楷字:商南遠自云南慕名而來,欲會絳云韶年切磋武藝,于城郊山神廟恭候,敬請不吝賜教。
這些字在墻上銀光閃閃,尤其是在夜下燭火的光焰中,真是想要人不去注意也難。
商南笑著拍去手上閃爍的銀粉:“我說過大大小小的地方我都要留下戰書,跟韶年的一戰勢在必行。”
一眾黑衣下屬拜跪道:“是,公子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掌柜的立即迎上去百般討好,更命小廝將藏了數年的酒壇子也一并敬上。
一行人在佳肴美酒中很快就度過剩下的夜里時光,喝得盡興以后回到房間睡了幾個時辰,再下來的時候,一個個整裝待發,絲毫看不出有任何曾經醉酒的跡象。
送客之時,別人都走了,領頭的黑衣人似乎故意走在最后,離去前扭頭對掌柜戾喝道:“這面墻上的子是二公子所寫,斷不可有所毀傷。”
“是是是,二公子威名遠播,小人豈敢。”掌柜的被那么一嚇,三魂去了大半,趕緊伏在門前的臺階上叩首,“小的一定會好好保管。”
其實,石墻上的字是商南用內力將銀子震碎成粉,再灑在墻上,其上的是他的真跡,遠比那一錠銀子原有的價值更高得多了。
可惜,若水和韶年一直到離開客棧也沒有往墻上看過一眼。
當他們真正知道有個公子在鎮上大大小小的酒驛、客棧、茶樓,包括馬廄上都寫著挑戰書的時候,已經是七天后。
在小鎮上買足夠了路上要用的必需品,韶年和若水就往城門處去,并打算著在天黑之前能找到一處落腳的地方,而不至于在荒郊野外露宿。
然而城門口赫然的幾個銀色大字毫無防備地深深刺入他們眼簾。
若水望著城門愣住了。
旁邊有人道:“御愁宮的二公子來了?是他的真跡不會錯的。”
“是呀,我還見過他呢。”語含得意,好似見到了九五之尊的皇上。
“御愁宮的大公子二公子都來過我們小鎮,道與別人聽,那該是是何其榮幸啊。”
眾人附和:“就是就是。”
好似晴天霹靂。
若水久久反應不過來,默默道:“御愁宮……二公子……就是他。”
“若水。”
“二公子,就是他,他就是二公子啊……”
“若水……”
若水感到頭腦發熱,眼前閃過一個個畫面,大長老安靜地躺著,咸真輕飄飄的身子從懸崖上掉下去,還有于傾步步相逼,不肯放過韶年的邪惡嘴臉……登時,一股血沖到頭頂上來,她好像一定要找人大干一場,不拼個魚死網破不罷休。
猛地,一雙手擁住她,靠至溫暖的胸口。
“若水!他不是于傾,你別激動。”
“若水,若水……”
韶年掐住她的人中,過了一會,她慢慢睜開眼。
□□,初晨的好風光,在她眼底天旋地轉,萬千變幻,她的瞳孔暗了暗,揪住他的衣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韶年撫著她的后背:“過去的事了,傷心無用。”
“師叔,你要去嗎?你要去跟那個什么狗屁二公子比武?”
“你會說粗話?”韶年點住她的唇瓣,笑了一下,眼眸明亮,“我不去,你身子無礙,我們繼續上路吧。”
若水忙應道:“好。”
無論如何,韶年的侄女要先找到,他的毒要先解了。
對她而言,沒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
如今,誰都可以離開,就是韶年不能,大長老和咸真離她而去,她已經快要承受不了,要是連韶年都抵不住蠱毒,她真不知道該如何生活下去了。
城門外,仿佛是另一個新天地。
萬里碧空白云,飛鳥走禽。
從這里開始,他們就踏出絳云山的范圍,這里也看不到下一個城鎮。
韶年牽著她,不輕不重的力道,帶著一絲絲溫暖透過來:“走吧,我們早去早回。”
亮麗的晨光透過葉片斑駁打在他身上,像是給他織了一層細密的紗。
墨發青衫,眉目如畫,形貌昳麗。
若水望了他半晌,勉力笑道:“師叔穿這身衣裳真的不一樣了。”
“你做的袍子……”他想了一下,像是好不容易才想到了這么個詞來形容,笑道,“還算合身。”
若水低頭看他腳邊,邊角一圈沾著白色輕塵。
正是陽春三月,啼鶯舞燕,柳煙成陣。
一眼望不穿漫山遍野的煙草。
觸景傷情,若水不免想到初次拜師的情景,感到一陣揪心。
她停下腳步,拉住身邊那只手:“師叔,我師父是中毒死的。”
韶年怔了一下,淡道:“我知道。”
若水又道:“師父慘死,我在他墓前立過誓,要提他老人家報仇!”
“你會的。”他把手緊了緊。
“可是,本來還有咸真,現在,他也跟著師父走了……”若水語不成句。
“他從小就跟大長老在一起,兩個人相隨一起,你不必擔心了。”韶年抬起她的下巴,“你流淚了?”
若水泣道:“師叔,我們今天就離開這里?”
“恩。”
“你真的不去跟二公子比武?”
韶年抿唇道:“不去。”
若水低聲道:“那師父的仇……”
韶年盯著她的雙眼,緊接她的話:“不是商南殺的。”
若水低著頭,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我想去,我想替師叔你去,我要跟他比武!”
“不行。”他吐露的紅唇在那一剎那鮮明起來,“你不是他對手。”
若水低呼一聲,甩開他往后跑開:“師叔,我要報仇。我立下重誓,今生不毀了御愁宮我情遭五雷轟頂的天譴。”
韶年一驚,運起輕功追上來,若水不敢停留,扭身鉆進茂密的叢林里。
韶年忍住喉頭的疼痛,一邊低沉著嗓音呼喊,一邊追上去焦急地撥開草叢,一眼到底都是綠油油的草,根本不見半個人影。
眉心隱隱有痛意傳來,他伸手按住,不及理會,再趕了幾步,忽然心口也類似的疼痛,而且更加劇烈。
蠱毒真的愈演愈烈。
他支撐不住,靠在一旁的樹樁上,身子漸漸軟下來,也一點點失去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