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巫術的人,是紅印無疑。”
沈言身后的侍童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從內室取了一件雪白的狐裘為他披在肩上。
沈言伸手將那狐裘攏了攏,這才將吹入屋內的寒氣躲避了開來。
“大哥是從何得知?” 沈珂問道,一雙漆黑的眼睛里倒映著那公子身影,凈白如雪般無暇,也是此時此刻,沈珂才覺得,自己早就和那被他一直仰望的人,一般模樣了。
“就是他,那是異族的巫蠱之術,古書上有記載,有能控陰間器物者,常年修習,以陽極之胚胎為嬰尸,灌入死氣,成小鬼。”
沈言轉過身 ,他的手中多了一枚玲瓏剔透的玉佩。
那玉佩呈紫色偏紅,一道清晰的裂紋蔓延在其上,玉佩中央有龍,龍中立一人,那人多首多臂,身后是萬千游魂飄蕩,額頭正中一道天眼,手中托一石臺,石臺上看似無物,細觀之下卻又見萬千氣象,數百將兵,赫然是一支雄壯的軍隊!
“點將臺,游魂為將,骷髏為兵,鬼菩薩稱王,這塊玉佩,拿去一試便知。”
“這是……” 沈珂聞言伸手接過 ,那玉佩入手冰涼,帶著絲絲寒氣,不用猜便知其上陰邪之氣極盛。
“妖邪之物,便剛好用以測妖邪之身!” 沈言的目光有些冷,望著那玉佩,“既然他敢派遣了小鬼來傷我沈家人,便要做好被我趕盡殺絕的準備。”
他的雙眼深邃如大海,縹緲如云霧,帶著蒸騰的怒氣和高冷。
“即便是異士,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又是這樣平靜的聲音和平靜的語氣,沈言的話總是叫人驚心。只能說,不愧是年紀輕輕就稱霸京城的商賈,他云淡風輕的外表和波瀾不驚的神情下,永遠隱藏著驚天動地的心思。
“以此石,置于眼前,望那異人住屋,定能見他所飼養(yǎng)之惡鬼!”
沈珂驚訝的望著手中那塊小小的石頭,握緊了置于掌心,眉頭一挑,“有些事情,若是大哥不愿同我說,我不問便是,但大哥的話,沈珂不會不聽,這個案子,我會查清楚!” 說完,沈珂便轉身,大步跨過了屋門的木檻,在茫茫夜色中漸行漸遠。
“公子……” 身邊的侍童有些擔憂的望著那一身雪白的背影,沈言佇立在門口望著沈珂的聲音消失不見,一語不發(fā),徑直朝里屋走去。
侍童走上去將門掩了,掩蓋門外一陣風雪。
滿室寂靜。
“紅印……”
沈珂打馬而過,長長的道路似乎一瞬間走不到了盡頭。
那個一直微笑示人,溫柔的不可思議的男人,低調,內斂,卻長著一張美的驚人的面容。
這樣的人,為什么會,會去用心頭血飼養(yǎng)鬼曼童這種陰邪污穢之物呢? 彩萱知道真相的話,會失望吧? 這個念頭和想法一冒出來,沈珂驚恐的發(fā)現自己內心深處竟然有著小小的慶幸。
如此不堪的僥幸啊,自己是什么時候,也慢慢便的卑劣了呢?
沈珂彎起嘴角,一騎塵風。
相府的棺材。
死去的百姓。
那些人丟失的心臟。
皇宮大殿里,身份尊貴的十一皇子。
之前沈珂自己苦思冥想都想不通的事情,在受到沈言的啟發(fā)換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思維后,全部都能夠找到解釋的答案。
死去的人,尸首并未被什么化尸水消滅隱匿,而是被鬼曼童身上溢出的死氣沾染,受到玷污后再短短的時間內腐爛消失。
相府公子胸口處的傷口上,那熟悉的味道和墨綠色的液體,正是嬰尸身上的尸毒!
而相府棺材上的八仙,天府,壓抑了尸體上鬼氣的蔓延,神圣之氣遏制了鬼氣,所以那二公子的尸體,才得以完好的保全。
至于尸體之所以會出現在鬧市之中,無非是始作俑者的肆無忌憚,那是挑釁,更是不留痕跡的戰(zhàn)書! 紅印在挑釁誰?
是這個官府,這個皇城,這個城中的天子?還是受命徹查此案的官吏們? 他挑釁的是整個人間界!
這樣震撼的想法,出現在腦海中的時候,就像是一道冒著火花的閃電,噼里啪啦將他僅剩的理智和沉穩(wěn)燒的一絲不剩。
沈珂霍然站了起來,腦海中有什么東西猛地炸裂,這樣危險的人物,自己怎么會將彩萱留在他的身邊呢?
沈珂此時突然想起幾人再冰湖之上看到的紅印的身體。
蒼白,冰冷,瘦骨嶙峋……
此刻回想起來,那,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身體!
“萱兒……”
沈珂口中呢喃著,突然起身朝城中錦緞莊的位置,提起輕功,狂奔而去!
彩萱正在屋中趕制宮里貴妃娘娘的袍子。
紅印在旁邊用朱筆細細描繪著尚未勾勒完全的圖案。
那是一只鳳凰,展翅欲飛,而將來要穿上它的,也是宮中最美的娘娘,西宮錦妃。
錦妃喜鳥,衣飾好毛羽,姿態(tài)輕盈,身材嬌小,穿上這樣的羽衣,就好像是九天之上,下界,裊裊而來仙子般美麗動人,翩然空靈。
阿羅在她的左側,瞌睡的一雙大眼睛都瞇成了兩條縫,嫣紅如櫻桃的小嘴微張,無精打采的望著面前兩個人枯燥而無趣的工作。
“你若是實在困了,便先回去歇息吧。” 彩萱有些好笑,這樣睡眼惺忪的熬在著布莊,偏偏又幫不上一點兒忙,真是拿這個孩子氣十足的女子沒有絲毫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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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阿羅嘟嘟嘴,眼睛朝彩萱身旁一撇,隨后道:“紅印哥哥還在這里,他在這里,我便不回去!”
“呵呵……”彩萱輕笑,“阿羅怎么像個沒斷奶的丫頭。”
一邊紅印聞言也笑了起來,微微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彩萱伸手輕輕撞了撞他的胳膊,紅印修長的手指一顫,朱砂筆朝左邊滑了一下,畫歪了。
紅印無奈的嘆了口氣,轉過頭看她的眼神滿是寵溺,那神色同他看阿羅時候簡直完全不同,一邊睡眼惺忪的人瞳孔忽的放大,愣愣的望著二人。
“叫她回去睡吧,阿羅只聽你話的。”
彩萱使了個眼色,紅印點點頭,漆黑的發(fā)順著他轉過頭的動作滑落,阿羅猛地閉上眼睛假寐。
“阿羅?”
紅印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那邊桌子上趴著的人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嗯”,懶懶的從桌子上爬起來,揉揉眼睛,忽然睜大了開懷道:“哥哥終于要走了?” “不行。”紅印搖頭,“這件衣裳還沒有做完,明日宮中便派遣宮人來取了。”
“啊?”阿羅有些泄氣,一屁股又坐了下去,口中嘟囔著,“哥哥做完了在叫我吧,不然我便在這里睡好了。”
她的話音里帶著濃濃的孩子氣,即便是紅印這樣的一向溫和嫻靜的性子聽了也覺得好笑,更不用說那邊已經毫不留情開始嘲笑的彩萱了。
“阿羅你真的要成一個奶娃娃了。哈哈……”
“我才不是!”
不滿的嘟囔了一聲,阿羅翻過身準備換下被壓麻的胳膊,可沒想到那邊紅印又開口了,這一次語氣已經沒有了一貫說話時帶著的笑意。
“不要胡鬧,阿羅你這幾日也辛苦,早點回去歇息。”
阿羅聞言轉過頭,紅印一襲橘色的衣裳在昏黃的燈光映襯下成了黯淡的紅,投射在墻上的他的影子,雖燭光搖曳著。就像她幼時在妖界玩耍常一起嬉鬧的花花草草幻化的小妖。
委屈的扁了扁嘴,阿羅撒嬌,“我不嘛……”
“快去,聽話。”
紅印平靜的回了一句,很快收回了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阿羅望過去的時候,他已經在看自己面前畫歪的繡布皺眉了。
他的眼里永遠不會有除那人以外的影子,永遠都,不會看見守在他身邊的自己。
阿羅彎起嘴角無聲的一笑,雙手交疊握在心臟的位置,明明早就知道不是嗎?可為什么,現在的自己會感到不甘心呢?
阿羅想了半天呢,也沒想明白,于是便起身推開了身后的凳子,快步離開了這間屋子。
她只知道,此時此刻,她不想看見面前這兩個人,不想看見紅印望著她和自己時區(qū)別明顯的目光,更不想繼續(xù)呆在那壓抑的環(huán)境中置身兩人的交流之外,傻傻的坐著。
手心灼熱的疼痛蔓延開,一時間竟將心臟處的阻塞感都強壓過去了。
阿羅低頭,那根明黃色的金線在雙手中央交接出密密麻麻的花紋,灼的她疼痛無比。
那是掏取皇子心臟時被他體內灌注的龍氣所蔓延入妖體的跡象。
疼,不僅手疼,胸口也疼。
阿羅想,自己改找個地方,舒展了枝葉,好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了。
可人界好像沒有那樣的地方呀……
屋子里燈光昏黃,叫紅印原本深邃的面部輪廓,都顯得柔和了很多。
彩萱一邊做著手上的刺繡一邊偷偷打量著。
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紅印今日里愈發(fā)的美了,那是更偏向妖嬈陰柔的氣質,雖然這樣說一個男人不是很好,但彩萱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極為貼切的。
就像一枝海棠,原本嫻靜,在綻放間突然染上了艷麗變得如罌粟一般。
看著看著,彩萱就覺得自己的雙眼似乎有些莫名的沉重,下一刻,腦海中陣陣悠揚的笛聲,眼前一片黑。
模糊中,她的頭輕輕撞在桌子上,發(fā)出“砰”的一聲,那邊的紅印,聞聲走了過來。
“你怎么了?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