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錦緞莊大門的時候,他看見不遠處的柳樹下靜靜停著一輛馬車。
沈珂走過去,車上的車夫便立刻跳了下來,為他掀開了厚厚的簾子。
車里面鋪著一層皮革,上面還墊了毛茸茸的墊子,坐起來很舒適,他進了車里,才覺得自己總算是與外面的寒冷隔絕開了。
車夫探過頭來輕聲問了句:“公子現下可走?”
沈珂聞言詫異,“怎么?”
那車夫見狀揮了揮手,不知從哪里就冒出一個人來,突然停在了車前的黑暗里。
“大內影衛。”沈珂皺了皺眉,開口,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皇子叫你來的罷?何事?”
前面那人身形一顫,“嗖”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公子在這里耽擱了許久,我家主人催你回去。”
那人一襲黑衣,蒙了面,看不清面容。只是露出來的一雙眼睛熠熠生輝,像是黑夜里捕襲獵物的豹子。
沈珂懶懶的靠在軟和的靠背上,輕笑一聲,“他太心急,這里的事情不處理好,又怎么顧得上皇城里?”
那人恐怕是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愣了一愣,隨即回道:“公子這個說法,屬下回去恐會被主人責怪。”
沈珂似笑非笑的瞥了那人一眼,打了個呵欠,回道,“如此,我給你個定下的時間,你回去盡管照我說的答復你的主子,可好?”
那人點頭,道了句,“謝公子了。”
沈珂口中說著不謝不謝,一雙眼睛卻骨碌碌的亂轉,幾經猶豫,可前方候著的人卻未見絲毫不耐,也并未出聲催促,只是身子擋在車前,半分也不見挪動。
半晌,沈珂終于嘆了口氣,像是認輸般回了句,“告訴你家主子,以月為限,擇日必登門拜訪。”
車外的影衛聞聲一應,隨即閃身不見。
沈珂放下了簾子,車夫見狀,揮起鞭子打馬而去。
表演的第二日,錦緞莊可謂門庭若市,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雖然現在莊子里已經沒有虧本賣出的衣裳,可這似乎絲毫沒有澆滅大家的熱情。
來往的人許多都探了頭往內室張揚,恐怕大多數心中都還惦記著昨日的美人。
女眷似乎不多,不過彩萱大概知道原因。
中原人民風保守,女兒家能同昨日一般觀看這異域舞蹈已經實屬罕見。若是想要看見昨日的回頭客,恐怕還需靜待幾日才好。
等這段時間風頭過了,料想以紅印的顏色,必定能吸引一大批慕名而來的女客。
商家注重的是實實在在的銀錢,有了名聲,生意自然水漲船高,至于用的什么方法,端的看掌柜的各家本事了。
因為今天莊子里的客人較多,所以一早上大家都沒得什么閑余,就連昨日連夜忙碌的紅印和阿羅,也出了內室過來幫忙。
彩萱見了本想阻止,可店里人手不夠實在是忙不過來,也只有暫時委屈二人,隨他們去了。
阿羅一出來,便在店里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一瞬間便有幾個人看直了眼。
陳叟本在柜臺前拿著珠盤算賬的,看見這情景,心里也是一驚,無端想起之前小姐執意要將兩人退還給沈當家的事情了。
當時他是覺得小姐有些小題大做了,可如今再看來,當初小姐的做法和擔憂也不無道理。
辛虧現在有二公子做了莊子的靠山,如若不然,眼下這情景若是控制不住,恐怕僅憑他們是無法收場的吧。
即便有早上公子派來的幾個壯碩的昆侖奴在場,彩萱也不敢叫阿羅到離人群太近的地方來,只是安排她同陳叟一起在柜臺后結賬。
這樣想來相對安全些,也避免碰到一些毛手毛腳的登徒子。
其實仔細想想,昨日沈珂說的話雖然惹了她生氣,可也并非都是空穴來風,她叫阿羅登臺之所以沒有遭到拒絕,原因有二。
其一,阿羅生性單純,不諳世事,因此對那些男人的狂熱之類并不理解,自己叫她登臺時候,她也并未掙扎或猶豫,只是隨口就應下了。
再者,許就是紅印的原因了,如果不是因為紅印也要登臺,阿羅也不會這般輕易就應了,興許紅印暗地里還幫她勸過阿羅也并未知,畢竟阿羅這次演出從頭到尾,都配合的天衣無縫。
忙碌了一上午,直到中午吃飯時候彩萱才緩過一口氣,飯菜是叟差人從街市上買來的,雖然算不上十分精致,卻很美味。
用飯時候沈珂帶了兩個仆人來了,彩萱因為心中還生著悶氣,便賭氣沒有理他,到是陳叟很殷勤的迎了上去,引他入了坐,兩人在一旁寒暄。
不多時,莊中眾人便又去忙了,昨天的宣傳效果很是出乎預料,再加上之前積累的一些客源,此刻莊中一時的收益恐怕能與城中正位的一些布莊比肩了。
陳叟離開,只留了彩萱招待沈珂,彩萱也不好繼續使自己的小性子,只得應了。
廳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時,但是沈珂出乎預料的先開了口。
“既然如今莊子里生意不錯,那你便只管放手去做,昨天那些話我不會再說了。”沈珂習慣性的用手捋了捋腰間玉佩下的穗絮,說的話竟和昨日迥然不同。
彩萱聽了只好應到:“公子支持便好,照如今這趨勢,發展起來是遲早的事。”
誰料沈珂聽了卻搖頭,“這樣固然好,可不確定的因素太多,積累的客人也并不是為了莊子里的貨物而來。”
這一點彩萱自然也是想到了的,可店鋪開始之初,能做的便只有拼命積攢人氣。其他想要依靠衣物質量或做工贏取客人的歡喜,都是之后的事了。
“那當如何?”彩萱并沒有做多解釋,畢竟她能想到的,恐怕沈珂也知曉于心。
沈珂聞言伸手從懷中取出一物置于桌上,彩萱定睛一看,似竹筒錦囊之類,不由的疑惑 “公子,這是?”
沈珂微微一笑,臉上并無過多神色,“這是我托大哥寫給城中秀云閣的委托信。”
“委托信?”彩萱接過來,展開一看,頓時驚訝,“這…這樣當真使得?”
沈珂笑著點頭道,“自然。”
彩萱見他應了心中欣喜,拿起竹筒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
沈珂低頭抿了口茶,不動聲色打量著身邊人。見她情緒漸漸平復了,這才問道:“我若是給了莊子這樣的機會,萱姑娘可不要叫我失望才是呀。”
彩萱聞言連連點頭,因為這事,心中原本對沈珂的不滿都淡了不少,于是笑著答道:“公子自然可相信我的。”
沈珂點頭,心中卻是暗暗嘆了口氣。
這種事,可是他第一次瞞著哥哥做。
錦緞莊的生意雖然看似繁榮,然而這些客人卻并非如城中大戶人家一般,很是不穩定。
因為皇宮中的事,恐怕他在這里也呆不久了,若是放任莊子這樣發展下去,以后遇見些意外便足以叫彩萱措手不及。
根基不穩是大忌,他要在臨走之前,為莊子尋一個有力的靠山。
這個靠山,非布料生意做到頂峰,人脈廣布,并且同大哥交好的秀云閣莫屬。
秀云閣的老板娘霓裳,自幼便隨家族學習秘技,聞名天下的九轉針法,精妙無比,奇妙無窮,很是罕見。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這秀云閣的小娘子傾心于大哥沈言,只要是遇見和大哥有關的事情,多半會放松警惕,收起商家一貫的精明,任人牽著走了。
這次他找專人代寫,模仿大哥筆記書了這竹簡,也算是鉆了這個空子。
只是這事情不能叫大哥知道,也不想叫彩萱發覺。
若是說理由的話,后者多半出自他的私心。
大哥那人他最清楚,萬貫家財,做事滴水不漏,撇去這些不談,單單看本人,也是溫潤如玉的公子,多少待字閨中小姐佳人的夢里情人。
大哥對彩萱有些興趣,這是毋庸置疑的,雖然他并不知道原因,可依照大哥惜時如今的性格,若非看上她,定不會花費這些時間到她這里來,更不談還親自駕臨這破落的莊子了。
錦緞莊是為他而建的,作為莊子里的大當家,彩萱萬萬不能出絲毫意外。
若是不加以防范,叫她跌進大哥的溫柔陷阱里沉溺進去,對他而言,可是一大損失。
畢竟若有了安逸的生活,誰還會再恢復當初的雄心壯志呢?即便彩萱是個女子,這樣的道理同樣適用。
想到這里,沈珂臉上的笑溫柔了不少,“為了這個,我可是費了很大力氣,不過交到你手上的事情,我向來是放心的。”
他這番話雖然說的平淡,可語氣卻帶著十二分真摯,叫彩萱也不由的心里一暖。
于是隨即便回道:“公子放心,有了這次機會,莊子的發展必是有了前景。”
的確,彩萱看清那竹簡上的字時嚇了一跳。
上面是端正的小楷,一筆一劃,很是整齊漂亮。
寫的內容不多,大致意思,是叫秀云閣為錦緞莊設立一個專房。
這句話的概念意義,她最清楚不過了。分明是要秀云閣為她們做宣傳,做保證!
有了秀云閣的支持,錦緞莊便真正穩住了腳步,只有名氣和實力都得到認可,才算跨入了成功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