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的時候,紅印有些兇狠的瞪了他一眼,彩萱連忙上前,低聲安撫著,他才沒有再次拒絕。
大夫顫顫巍巍的將手搭上他的脈搏,隨后面色一動。
彩萱不解看著他,兩人距離極盡,大夫這樣的表情變化自然是入了她的眼的,遂不自覺的皺了下眉頭。
大夫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再一次將手搭在他的并且腕上。
這次彩萱心里有隱隱不好的預感,于是她揮手叫周圍的丫鬟仆役們都退下了。
所有閑雜人都消失后,彩萱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把脈的老醫師身上。
他但是探脈就探了半天,過了許久,他才面帶疑惑將手從紅印腕上移開,一雙渾濁的老眼,在紅印面上上下打量著,看他微微泛藍的眼睛,良久才疑惑問道:“姑娘這位病人,從前,可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
彩萱搖頭,“他在府中時日不長,但卻一直都很健康,身體從未出過毛病,只是不久前,曾大病了一場。”
“哦。”大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將紅印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番,看眼前人面色紅潤,除了唇部因為缺血有些許蒼白,雖身上有不少皮外傷,可是皆未傷及肺腑,只需靜養些時日便可痊愈,只是,他所有的表現都極為正常,只有一個地方不對勁。
他的脈搏,跳動極其微弱,若不是看他此刻安靜坐在自己面前,他幾乎以為這是一個病入膏肓之人的身體了。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這人曾經服用過毒物,只是生命體征不外現,落下了病根。
老大夫這樣想著,于是便如實向彩萱稟報了,并且將自己的猜測也一一告知了。
彩萱的臉色一瞬間就難看到不行。
叫大夫把紅印將身上的傷口又處理了一遍之后,彩萱便叫他退下了。
紅印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在一旁玩手指玩的不亦樂乎。
這么一番折騰之后,天也差不多亮了。
紅印吃不下東西,身體的異常也很奇怪,幸運的是如今這樣的異常并沒有影響到他的健康,彩萱的心也算是稍微放回了肚子中一點。
交代了婢女小心在門外候著,按時進屋添水添飯后,彩萱便出去了。
沈府距離錦緞莊并不是很遠,但彩萱心里著急,那兩個人的下落自己現在并沒有底,索性便一路小跑著朝沈府的位置過了去。
可是到那里的時候,彩萱就覺得哪里不對了。
沈府一向緊閉的府門,此刻竟然大刺刺的敞開著,門口圍了許多穿著綾羅綢緞的富貴人,看樣子,像是常州商行的分家。
幾個仆役來回走著,一臉焦急的像眾人解釋著什么。
這是怎么回事?
彩萱狐疑,駐足在原地,但是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前去看個究竟。
卯足了勁兒,彩萱才從熙熙攘攘的擁擠人群中擠到了前面,看了看周圍人,幾個商賈正跟面前堵著的小廝爭的面紅脖子粗,彩萱毫不猶豫,抬腳就往里面沖,門前的幾個仆人見了,忙分出一個離她最近的伸手攔住了去路。
彩萱裝作詫異,問道:“你這是做什么?我是來找沈公子的,快放我進去。”
那小廝一聽,臉頓時有哭喪了一分,他伸出手,朝彩萱身后密密麻麻的數十人一指,隨后道:“小姐,著全都是跟您一樣過來找沈東家的。”
“為什么不讓大家進去?”彩萱問道。
那小廝臉色不大好的回了一句,“商行有些事情要處理,今天謝絕見客,但凡有事,皆請三日后在登門拜訪,屆時沈府一定大門敞開,好就好茶歡迎各位的到來。”
“什么?!”彩萱一聽,心里那種隱隱不詳的預感就更加強烈了。
當即便推開了堵在門口的人,想往里頭沖,她此刻只想快點見到沈言,問問他沈珂到底怎么樣了,事情解決了沒有,順便要解釋一下自己昨夜失約的原因,想沈言一直都是個有風度的翩翩公子,雖然生意之人最討厭言而無信,可是自己畢竟事出有因,況且紅印的事情,說來和沈府也有些關系,她心中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要問他。
但是她再心急,也比不上一大早就在這里,打發了大家一早上的幾個小廝,靠近彩萱身邊那人迅速伸手將她一把拉了回來,手勁兒可真是不小,彩萱被他粗魯的動作拉了一個趔趄,蹭蹭后退幾步,險些就跌倒在臺階上。
那小廝苦著一張臉,眉毛就快要擰成一股麻繩。
他朝彩萱擺擺手,弓腰做了個揖,算是賠罪,可是身子卻牢牢地堵在大門前,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姑奶奶誒,你行行好,就不要在這添亂了,這些個大主顧們我都來不及安撫,您這樣的,就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吧……”
彩萱聞言氣結,不愧是沈府的家仆,就連幾個小廝眼光都這么毒,她的確不是為談生意而來,看沈府這樣的狀況,估計商號里,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那小廝守門守得嚴,一雙眼睛在招呼著別的商賈時候好不忘骨碌碌的轉過來看看她,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將彩萱放進去了。
彩萱在旁邊看的是又好氣又好笑,待了一會兒,看出來進門無望了,于是只有從旁邊繞著重新擠了出去。
這進不去沈府,可是愁壞了彩萱,見不著沈言,那她就還是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面七上八下的,老覺得有什么東西撲通撲通敲著她的心臟不得安寧。
于是便站在沈府門口不遠處,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萬分糾結。
正巧這時,她看見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個家丁風風火火的沖了過來,目標正是面前的沈家,彩萱連忙上前一步攔住他。
那男子忽的停下,有些詫異的望了彩萱一眼,彩萱賠笑,裝作疑惑的樣子問道,“您這么匆匆忙忙的趕過來,可是有什么事情?”
那胖子看了她一眼,表情狐疑,彩萱微微一笑,拱拱手道:“在下是城中做買賣的商人,今天來沈府談一筆小生意,可是不知為何,沈府門前堵了幾個家仆,死活不讓我進去,我心中疑惑不解,故有此疑問。”
那胖子這才明了,隨后忙擺了擺手,“姑娘你還想談生意?快換了下家吧,沈家商行里出了事情,銀庫的銀子似乎接濟不上了,我們這些個往里面投了前買了股的,現在就擔心本錢要不回來呀……”
說完了這句,慌慌忙忙的就想要往前走,彩萱聽了心里暗驚,忙問道:“沈家出了事情?他們不是皇城最大的商家嗎?怎么會銀子接濟不上?”
那人看彩萱臉色都變了,以為她心疼自己的生意談不成,于是出言安慰了兩句,“聽說沈家的公子出了事情,連夜開了銀庫帶著大批的銀子不見了,沈家的當家們現在都急的焦頭爛額呢,小姑娘不必擔心,既然生意談不成了,換一家主顧就是了啊……”
這次說完,不待彩萱回答,便掙脫她的手匆匆朝前去了。
彩萱愣愣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
沈言私自開了商號的銀庫?
沈言是常州商行最大的股東,有能開啟銀庫的權限不假,可是他那樣的經商天才,說這常州商行是他一手做大的也不會有人非議,可是,他怎么會私自挪用商行的銀錢,不做好布置呢?
彩萱膽寒,憑沈言的才能,天底下有多少銀子是他賺不來的,何必要讓偌大一個商號都因此陷入危機呢?況且這商行就是他沈言前半生奮斗的成果,怎會在此后又丟下來不管不顧呢?
彩萱愣愣的看著沈府門前一片人聲鼎沸的場景,此刻此刻,這樣混亂的局面,若是沈言能從那扇朱紅的大門中走出來,哪怕說上幾句話,都能夠抑制了這場混亂,安撫了那些個惶惶不安的商家吧?
可是彩萱等了許久,就只等到年月四旬的中年人出面,看那樣子,似乎是除了沈言外,商行剩余的幾個大當家之一。
彩萱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回莊子的,只是一進門就看見陳叟正巧拿著賬本從賬房里走出來,面色有些難看,看見彩萱,急急忙忙走了過來,一張口,語氣便有些不善。
“小姐,昨天月兒從賬房里劃出了一大筆銀子,賬房的管事說,是打著小姐的名號要的,他們不敢不給,可是真有其事?” 彩萱此時滿腦子都是沈言的去向和沈府門前所見的景象,那場景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甚至勾起了她心底一絲恐懼的回憶。
多年以前,爹爹賠了生意自盡,她和娘躲在家中不敢出門的時候,自家府宅門外,就是這個場景!
只是那時候要債的人,都已經心知回本無望,比起今天在沈府門前看到的那些,要窮兇極惡數倍罷了。
欠了商賈的錢,就是要了他們的根基,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拼命的。
彩萱渾渾噩噩的,陳叟一連在她耳邊重復了幾遍,她才反應過來,慌忙“哦”著應了一聲,這才想起自己昨天叫月兒做的事情。
只是心里有些混沌,便忘了自己將銀票放在了屋子,竟伸手朝自己懷里去掏,一邊掏一邊說:“是我叫她拿的,本來有些急事要用,現在一時用不上了,我這就給你,拿回賬房去。”
陳叟聽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張開口似乎想要說什么,彩萱沒有注意聽,可是在碰到懷里一塊硬硬的東西后,突然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只覺得一股子寒氣突然從腳底竄上來,叫她身子搖晃了一下,險些站不住。
她慢慢從懷中將那物掏出,一直拿到眼前,才攤開手掌。
陳叟低頭一看,一塊淡金色的令牌,上面畫了一只張牙舞爪的貓兒,不知是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