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郁醒來的時候眼前的景物依舊帶著重影,腦袋里也一團漿糊仿佛并不是自己的。
良久,她鎮定下來,這才漸漸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蘇瑾!
她心頭一驚忙私下尋找,直到發現蘇瑾就在她身旁,只不過依然沒醒,這才松了口氣。
“蘇瑾,蘇瑾醒醒。”
在葉知郁壓著嗓子的輕喚下,許久不見有反應。壓下心中的恐慌,她又叫了幾聲,終于看見對方蝶翼般的睫羽顫了兩下,繼而緩緩睜開,眼中還帶著些水汽。
“嗯,這是什么地方?”葉知郁聞言抬頭掃了一眼這個房間。
關著她們的房間倒是不小,只是房間內光線很差。她們的手上并沒有被綁住,不是犯罪者疏忽,便是對方太有自信。
目光認真在房間內的那些看似已經壞掉報廢的機器上停留,葉知郁皺著眉淡淡開口:“這里似乎是一間廢棄的車間或是工廠。”
蘇瑾聞言也看了看四周,眼前卻灰蒙蒙一片。
“房間里沒有窗戶嗎,怎么會這么暗?”葉知郁聞言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會啊,那里不是?”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小窗口,葉知郁奇怪地看著蘇瑾的臉,卻發現對方的眼睛空洞無神。愣了一下,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她伸出一只手,在蘇瑾面前輕輕晃了晃,然而蘇瑾卻好像毫無察覺,眼珠好像顆漂亮的琉璃,卻吸進了所有的光線,至剩下深不見底的黑洞。
咬了咬唇,葉知郁盡量讓自己聲音聽上去還算正常,這才抖著嗓子道:“嗯,這里光線不好,其實我也看不太清楚。”
蘇瑾聞言,眉輕輕皺了一下,這才緩緩嘆了口氣,“我的眼睛看不見了。”語調柔柔軟軟,仿佛在說什么無關緊要的事情,卻仿佛一根針扎在了葉知郁的心上。
“不是的!不會的!你不會看不見的!一定是暫時因為什么原因……一定是……”
“知郁,”蘇瑾摸索著撫上她的手,唇畔笑容溫柔從容,“不要慌。”
“不要慌,先想辦法離開這里。”
溫軟的調子仿佛像是在心中注入一汩泉水,讓葉知郁浮躁的心情漸漸沉靜下來。
蘇瑾說得沒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自救。對方不知道是什么人,她好不容易出門一次就被盯上了?莫非又是上次襲擊她的那些人?
就算是黑客,然她自認為沒做過什么對不起祖國人民的事情,如今屢屢被盯上……
不對!
葉知郁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
第一個盯上她的人并非別人,而是曲項天。曲項天通過某種渠道得知了她與絕影的關系,又確定絕影與FBK有某種聯系,于是想順藤摸瓜揪出Joker的真面目。而這是不是也就是說,倘若還有別的與哥哥有恩怨的組織也得知了她的存在的意義呢?
帝京軍區最大的首長的妻子,FBK首領Joker的親生妹妹。只要抓住她一個人便可以同時抓住中國黑白兩道最高勢力的軟肋。雖然她不認為自己對于曲項天有這么大的影響力,然而在外人看來卻并不是那么回事。抓住她,就等于同時止住了祖國的雙刀。從此再想干什么,便都可以毫無顧忌了。說來上次家中的那次襲擊也是,如果真的想要殺了她,遠距離作戰耗時長準度差,而曲項天的私宅雖然說自備武裝警備但畢竟人數不多。如果認真想要處理掉她,對方的手段顯然太軟了。
那場槍襲,并非想要殺她。而是逼她出來,逼她出來得到生擒她的機會。
那么施行這樣一個計劃,不止是需要極為長遠的眼光謀略,對于人心的揣測東洞悉,更可怕的是那份沉穩等待時機一搏的心性氣度。以細微之事觸發另一些事,環環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細思恐極,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人,該如何可怕。
如果真的存在這么一個組織,其野心,幾乎是呼之欲出了。抑制住中國的武裝力量,然而呢……想要做什么?
思及此處,葉知郁的指尖不由得有些發冷。
蘇瑾見身旁的人兒這么久沒有說話,以為她又出了什么事情,開口輕輕喚了她一聲,葉知郁這才晃過神來。
對方既然能將她們困在這里不加繩索,門外一定是有嚴密武裝力量。說不定繞著這墻一圈都是。她雖然是警校出身但是那點三腳貓功夫連她自己都汗顏,更不提對方還有槍。
腦袋飛快地轉著,葉知郁突然想到了李沉給她的手機。手不由往褲子口袋里一抹——心頭狂喜——竟然還在!
來不及思索為何對方沒有將其拿走,她快速調出電話簿,找到了曲項天的號碼。
按下通話鍵時因為心中激動手指都有些顫抖。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打不通。
這里根本沒有信號!
難怪那些人不憚將手機留在她的身上。
葉知郁有些挫敗地挪到蘇瑾身邊,發現對方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失焦的眸子盯著前方。
蘇瑾的臉色……是不是太過蒼白了一些……?
葉知郁這才察覺不對勁,心中一凜,趕緊湊了上去,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臉上的笑容。她笑得太刻意了,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如今更是雪白如紙,從窗外射進來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幾乎透明。
目光下意識被光線吸引,葉知郁這才注意到對方頸子處的那一溜赭黑色并非頭發,而是——血!!
葉知郁瞬間心中大驚,慌亂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蘇瑾,你……為什么頸子上有血跡……?”不是你的,對不對。
眼前人聞言,唇邊的笑容凝住了,眼神是隱瞞事物被發現的無奈。
“不知道,大約是被打昏時,那人力氣大了些,不礙事的。”
“打昏?不是迷昏嗎?”怎么會?葉知郁站起來想走到蘇瑾身后看看,卻身體一軟再次跪坐在了地上,膝蓋與地面相撞發出好大的聲響,這才意識到——該死!那些藥!
蘇瑾靜靜聽著對方的動靜,唇邊的笑容蒼白透明,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看得葉知郁心驚肉跳。顧不得身體無力,她跪下來爬到蘇瑾身后,撩開對方如瀑長發,卻在看到眼前景象時狠狠抽了一口氣。
蘇瑾的傷應該在后腦勺上,有多嚴重看不出來,她的后頸卻早已沾濕,背部的衣物也盡數染上了猩紅,看起來觸目驚心。
“其實沒有看上去那么嚴重。”
“騙人!”葉知郁的語調里已經不可自抑地染上了哭腔,“你剛剛為什么不說。”
安靜的房間里,聞得蘇瑾一聲低低的嘆息。
葉知郁也在說完后便察覺。蘇瑾說了又能怎樣,不過是使她更加驚惶罷了。對方正是因為相信她才隱忍著沒吭聲。那么眼睛也是了,大約是因為重物撞擊腦袋而留下的什么后遺癥,也不知嚴重到什么程度,如果不及時處理,說不定……她不敢再想下去。
深深吸了幾口氣,葉知郁漸漸冷靜下來。
她要想好好想辦法,至少——
勉強支撐起身體,她一步一晃朝門口走去。
“喂!有人嗎!”
“有人嗎!我要和你們談談!!”
“喂!!”
硬跑是絕對跑不了的,看外面的天色,李沉也應該察覺到她們出了事情。只是綁架她和蘇瑾的人究竟什么目的一時間難以摸清,談判需要時間,蘇瑾等不了那么久。
心下一凜,葉知郁決定冒險。
“喂!想不想知道毒蛇的秘密!一分鐘之內出來談判!否則我發誓,我發誓你們休想從我這里得到一分好處!”
她喊完這話,門外依舊安靜。
這是她最后的殺手锏,可即使是祭出毒蛇也不行么……
葉知郁有些挫敗。
然而就在她幾乎感到絕望的時候,大門突然被打開了,冷風灌了進來,戴著墨鏡的男人穿著黑色風衣,高大魁梧的身材逆光而立。
男人散發出的氣息很冷,葉知郁莫名有些荒唐地覺得,那或許就是無數小說中所形容的“死人的味道”。剛才喊話的勇氣頓時有些退縮,然而葉知郁還是挺起脊背直視對方,卻愣在了那里。
這個人有些眼熟……她似乎在那里……
一個驚雷在葉知郁心中炸開——這不就是上次在超市,她在咖啡店門口差點撞上的男人嗎?那時和他在一起的還有白水清!
莫非這人是白水清派來教訓她的?
葉知郁的思路瞬間混亂了起來。
巨大的墨鏡幾乎遮住了男人的面容,只能看見他一側的刀疤從墨鏡下延伸至嘴角,看著十分可怖。
沉默良久,男人首先開口:“你剛剛,說到毒蛇。”
葉知郁愣了一下,當即醒悟,不,這個人并不簡單,這件事情,并非白水清的計劃,更可能,白水清也充當著某種類似于棋子的角色。對方該是已經織出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這里面,還有什么更深層的陰謀。
清了清嗓子,葉知郁極力壓下心中的恐懼,指甲幾乎掐進肉里。
“我知道毒蛇的秘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訴你。”
“條件呢?”
雖然對方似乎很鎮定,然而葉知郁還是捕捉到了他猛然一顫的身體。看來,她現在所說之于對方該算是個意外收獲。既然出其不意,那么趁著對方混亂,她說不定能有機可趁。
“我有兩個條件,第一,你先緊急治療一下我的朋友。”
乍一說出條件的時候,葉知郁表面看似鎮定,心中早就抖了起來。
刀疤男沉默著盯著她,又看了眼她身后的蘇瑾,不知過了多久方才開口:“第二個條件。”
葉知郁聞言心中一凜,這……算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給我們送些食物和水。如果人質死了,想必你會很麻煩吧。”
眼前的男人似乎已經從震驚中緩和了過來,身上的氣息再次變成密不透分的凌厲嚴酷。他緩緩移動腳步,朝蘇瑾走去。葉知郁因為藥物關系手腳無力,只是直覺不妙卻來不及阻止。
“呃!”
“你做什么!放開她!”
葉知郁不可置信地看著男人直接伸出手狠狠掐住蘇瑾的脖子,越收越緊卻沒有絲毫要松手的跡象。蘇瑾仰著頭,方才還蒼白如紙的面色卻詭異地微微泛紅。
“你放開!放開她!你想要什么我都告訴你!求你別折磨蘇瑾!”
“……我會告訴你,求你放開她。”
那一刻,葉知郁從沒覺得這樣無力過。自己仿佛渺小如螻蟻,對方只要稍稍施力便可以輕易弄死。
蘇瑾痛苦的呻.吟就在耳邊,葉知郁仿佛覺得受折磨的是自己,心神具裂。因為她,都是因為她隨便招惹這些人才會連累蘇瑾。
男人聞言似乎相當滿意,唇角勾起冰冷得意的笑容。
“小姑娘,學別人談判要先確定自己有沒有籌碼。再不識好歹,我就當著你的面捏死她。”
男人的語調仿佛是從空洞的軀殼里發出的,殘忍無情,卻一下一下直接割在了葉知郁的心上。
“年青人容易沖動,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然而你要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人說話。”
“這次的冒犯我姑且原諒你。你想要的,也會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