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青霜殿裡又恢復了以往的熱鬧，一件件、一箱箱的珍寶絡繹不絕地被擡了進來，跟著念名字的宮人一口氣說了那麼長的一串詞兒。若不是經過訓練的，還真是要怕這一口氣沒喘上來呢。

一些小丫頭都是一臉的喜氣洋洋，前幾日小姐自己是待在青霜殿閉門不出，可是苦了她們去了。在哪裡，都得受人白眼和冷落，自己也不敢言語一聲，只能生生受著。

可如眉，碧玉和碧雲幾人眉眼之間雖大有舒心之意，但表情卻是有些平淡的。樑寒霜她們也是有些瞭解的，她看重的並不是這些東西，所以並不會真正的高興。

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些宮人都走了，整個青霜殿裡早已是燭火高照了，樑寒霜這才驚覺，竟這麼晚了。

“小姐，晚膳奴婢剛剛吩咐人去熱了，您好歹吃些再安歇吧。”如眉瞧著她的神思有些倦怠，大約是白日裡診治累著了，便過去輕聲地問道。

碧玉和碧雲經過了如眉這一段日子的調教，姐妹兩人也都變得什麼乖覺了，跟著就上前給樑寒霜倒了一杯花茶，之後才默默地退在了一邊，等著傳晚膳。

樑寒霜每次行醫過後便都沒有什麼胃口，但見著幾個丫頭眼神裡的期盼，便還是點了點頭。

菜餚左不過還是那幾樣，雖說皇宮裡的膳食精緻可口，可吃得多了也就膩味了，所以樑寒霜也只是懶懶地用了一些，便就吩咐她們給撤下去了。

窗戶是打開的，偶有一陣微風拂過，樑寒霜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如眉使了一個眼神，碧玉便伸手去關窗戶。

樑寒霜卻在此時叫住了她，只緩緩地走了過去。如眉微微地搖了搖頭，極其熟練地便給樑寒霜扣了一件外衫。

擡眼，看去頭頂的月亮，早已從數日前的彎彎模樣變成了碩大的圓盤，倒是有些像極了孩童那胖乎乎的小臉，看著煞是可愛。也不知時日匆匆，竟又多轉過了幾個年輪，當真是時光如流水一般匆忙了。

這一樁事情本該是壓在她心裡很久的了，如今終於有了一些眉目了，這也就意味著自己離開皇宮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原是期盼很久的自由就要來了，但心中總有一絲莫名的意味，讓人觸及不到的悲涼。

剛輕嘆一聲，準備關了窗戶安歇了，卻聽得外面的宮人“咋呼”了一聲什麼，旋即卻沒了動靜。

從樑寒霜這邊看去，卻正好打量見一個紅衣的少女，著了暗色的披風，正款款而來。只有一個小宮女在前面掌燈，後面還跟著少女的貼身宮女。

這人，樑寒霜自然不陌生了，正是墨倩染。

樑寒霜雖無法完全肯定墨倩染同太后中毒這件事有沒有干係，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墨倩染根本就不希望太后能夠康復。

“小姐，這，見還是不見？”如眉一直跟在了樑寒霜的身後，自然也是看到了的，所以便問了一句。

樑寒霜搖了搖頭，如眉便示意了碧玉和碧雲滅掉了幾盞燈。好在這宮門距離寢殿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所以如眉還有時間。

墨倩染是當朝尊貴的惜朝公主，一路走來自然是暢通無阻的，再因了從前樑寒霜剛來這青霜殿的時候，墨倩染同她也是一直的交好，所以便是掌事的宮人也沒有道理阻攔的。

如眉才撩開了那一道厚重的簾子，就瞧見那高貴的少女正迎面而來，昂首挺胸的模樣，舉手投足之間，全然散發著皇家的氣息。

雖然從前在宮中也見慣了這些貴人們的架勢，但自從服侍了樑寒霜之後，接受的思想也與從前差別很大，漸漸地竟然覺得這樣的人很是刺眼。

“奴婢參見公主，公主安好。”如眉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身形卻是剛好地擋住了墨倩染的去路。

到底是皇家的公主，脾氣雖高傲，可休養卻還是在的。

墨倩染只擡手虛扶，淺聲道：“起來吧，樑姐姐可在屋中？”

這一問，便只是問樑寒霜在不在，而無關她是否安寢了，還真是皇家的女子，天生就覺得高人一等。

如眉微微斂去眨眼之間的不悅神色，欠了欠身子，沉穩地答道：“啓稟公主，小姐今日爲太后診治累著了，所以早早便歇下了。”

如眉特意地加重了是爲太后診治這幾個字，這樣的話，也好搓一搓那墨倩染的氣勢。即便樑寒霜的身份卑微，但如今到底是爲太后診治的，若是出了什麼事兒，墨倩染怕是也不好交代。

墨倩染的神色微愣，似乎是沒想到這一個小丫頭也敢對自己如此說話。她在這宮中，若是想要見某個人，可是還從未碰過釘子的。

雖說樑寒霜與別的女子有些許的不同，性子裡也多了一些孤傲，但到底不過是一個民女，她身爲公主，自然是高高在上的。

奈何，一想到現在是有求於人，所以墨倩染的神色還是緩和了一些。

翡翠倒是伶俐，上前扶了一把如眉，眉眼彎彎，一臉和氣地說道：“如眉妹妹與樑小姐當真是主僕情深呢，只是我家公主今夜是有要事要同樑小姐相商的，還請如眉妹妹能夠通融一二。”

不過是說話間，翡翠就打算將自己手上墨倩染新賞的明珠串珞給褪到了如眉的手上，可如眉的眉頭卻輕皺，不動聲色地拒絕了。

“實在不是奴婢不通融，而是我家小姐早已歇息下了，不便打擾。”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如眉卻依舊不打算讓步。

翡翠神色微愣，旋即眼眸之中卻染上了一點冷色。這個樑寒霜還真是不識好歹，連她的丫頭也是和石頭一般呆愣的。

墨倩染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微微僵了僵，前面的那個小丫頭看著便是一副小辣椒的模樣，一收到這個眼神便早已是會意了。

尖細的聲音傳來，有些刺耳地劃過這寧靜的夜空，“你一個小丫頭算什麼東西，憑你也敢攔我家公主的路？怎麼，是瞧不起我家公主，存心給來我們好看是嗎？”

這一頂大帽子一扣下來，若是真定論了，那可是不得了了。幾個上了年紀的嬤嬤都拉著如眉的袖子，給她使了使眼神，示意她別說了。

掌事的嬤嬤，也就是如眉的姑姑，上前微微行了一個禮，緩和地說道：“小丫頭年紀輕不會說話，若是哪裡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海涵。”

樑寒霜倒是在後面聽得真真的，從方纔那小丫頭開口她就知曉了，這墨倩染此番是非要見到自己不可了。雖然只隨意地帶了兩個宮女過來，卻是一個沉穩，一個潑辣，硬生生地要來逼自己了。

“如眉，是何人在外面喧擾。”一聲懶懶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接著碧玉和碧雲便從裡面探了半個腦袋出來。

碧玉和碧雲一見到是墨倩染，便趕緊出來行禮，樑寒霜這才順理成章地出來了。

“原來是公主殿下大駕光臨，倒是民女失禮了。”樑寒霜福了福身子，淺淺一笑，可眉目之間卻再無從前的模樣，反而是說不出的疏離。

墨倩染有些微怔，也知曉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從前那時候的關係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不過，只要是她的選擇，自然是不後悔的。

“這些宮女也忒不懂事兒了一些，也不看看是誰來了，若是公主殿下的話，即便是睡得再沉，也得給一盆冷水潑醒了不是，真是不懂事！”墨倩染還未來得及說話，樑寒霜那邊卻冷色地說道。

看著是像在說如眉那些宮人，可字裡行間卻是滿滿的諷刺，無一不是在護著那些宮人。

如眉微微低著頭，還連連地點頭，連聲音裡都染上了一點哭腔，說道：“小姐，是奴婢錯了，是奴婢的不是……”

可是，在她的心裡，早已是憋不住笑了，還是自家小姐厲害啊，這一出手，誰與爭鋒。看來，自己要學習的還有很多呢。

墨倩染的嘴角分明抽了抽，翡翠也蹙了眉頭，這樑寒霜還真是深藏不露，說起話倒還真是嗆人。只是那個“小辣椒”卻是有些忍不住了，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來反駁。

可還未等到她說出些什麼，樑寒霜那邊便又是噼裡啪啦地一堆，“你呀，都怪我這主子不懂事兒，平時也太驕縱了你們了，主子們說話，哪裡下人插嘴的份兒呢。還不趕緊把公主給請進去，泡了茶來招待！”

“公主殿下，請。”樑寒霜說完了還特意地將身子移到了旁邊，給墨倩染留了一個正中間的位置。

“樑姐姐客氣。”

墨倩染一行人也就只好啞巴吃黃連了，直接進去了。

樑寒霜跟著墨倩染身後，嘴角也泛上了點點的笑意。從前她不願意說，只是覺得忍忍就過去了，如今這個墨倩染倒是欺人太甚了，如眉對自己的忠心她又不是不知，哪裡能讓別人給輕易欺負了去呢。

而身後還一愣一愣的碧玉和碧雲也算是見識到了，從前只覺得小姐性子軟軟的，與世無爭，只是骨子裡堅強了一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