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聲音,波尼·克爾斯迅地收回那隻正在輕撫著花瓣的手,裝作正在調整著桌上花瓶的擺放位置,口中有些不自在地說道:“這裡離我的辦公室那麼近,我當然要確保乾淨整齊,以免影響公司形象……”
反正,說到最後,他自己也覺得說不下去了,只能訕訕地住嘴。
阿曼達款款走過來,忍著笑意,無奈地搖搖頭:“這裡也沒有外人,你和我還有必要言不由衷嗎?不過,能見到習習,我也很開心。”
一聽這話,波尼·克爾斯才低咳兩聲,重新去用手摸了摸那還帶著露珠的花瓣,低語道:“可是她不會回ng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見他失落的樣子,阿曼達不禁輕聲安慰道:“不回來也好,她現在帶著孩子,肯定不能像以前那麼拼,坐哪個位置都不太合適。聽克雷格說,她很喜歡攝影,既然喜歡,那就去試試,何必一定要困在這棟大樓裡。”
外人覺得他們衣著光鮮,每天都有穿不完的新款,隨意穿梭在各大時尚典禮,但其實,每個人都扣著一頂面具,嚴絲合縫,時間一長,就再也摘不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說,只有我這種心黑臉厚的人才能留在這裡?”
波尼·克爾斯故意歪曲著阿曼達的意思,明明臉上透露的笑容很無邪,但一雙湛藍的眼睛裡卻流轉著有些危險的光芒。
“心黑臉厚?你總結得這麼到位,真令我意外。不開玩笑了,十分鐘以後到a會議室,你這一次的博文創下了點擊新高,那幾樣單品簡直賣到脫銷,所以要仔細研究一下它的成功之處,看看要不要趁熱打鐵,再來個下篇。”
阿曼達擺擺手,示意要忙正事了。
“什麼成功之處啊,反正那些人根本不懂時尚,隨口說說就可以了。”
一臉倨傲的男人撇了撇嘴,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態,很明顯,在這個圈子裡,他已經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阿曼達知道他偶爾還會流露出小孩心性,於是一邊低聲哄著,一邊將他從冉習習原來的辦公室裡推了出去,讓他準備接下來的會議。
誰不知道,再過兩天,等那對母子來了,想在公司裡見到他,可就更難了。
所以,抱著抓壯丁的心理,阿曼達將波尼·克爾斯這兩天的工作安排得滿滿當當的,連一絲縫隙也不留,除了睡覺時間,連吃飯都安排上。
終於,他也察覺到了一絲端倪:“我就不能自己吃一頓飯嗎?怎麼我這幾天連吃飯都要約人?”
阿曼達言之鑿鑿:“先忙完這幾天,後面幾天就給你放長假。”
波尼·克爾斯頓時應允下來:“可以。”
阿曼達在心裡默默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有事的話,我還是會找你的。”
當然,這句話她是不會真的說出來的,先哄他高興,提高工作效率纔是王道。要不然的話,他一甩臉色,整個攝影棚的人都別想好過,連模也會被訓得體無完膚。
前方的閃光燈閃個不停,某國際一流名模正在攝影師的要求下拍攝著新一期的雜誌封面。因爲她是波尼·克爾斯一手捧出來的,所以,偶爾他也會來探班。
“阿曼達,習習這次回巴黎是爲了找靈感。她如果需要攝影棚和助理,你幫她安排一下。”
眼睛雖然一直看著前方,可波尼·克爾斯的腦子裡倒是想著冉習習,他當初費了那麼大的周章把她送去進修,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私心——如果她真的成名,他有信心勸她回來,專門給ng集團旗下的幾家時尚雜誌做攝影總監。
這麼一來,她所從事的是自己喜歡的工作,而且還是ng的人,換句話說,也就還是在他的身邊。
一舉三得。
“好的,我記下來了,稍後就去安排。”
阿曼達立即應聲,她剛要再開口,卻看見波尼·克爾斯已經向外走去。
“克爾斯先生,你不等勞拉拍攝完畢了嗎?”
勞拉就是那個正在工作中的模。
波尼·克爾斯人高腿長,幾步就走了出去,還不忘回頭說道:“不等了,你告訴她,注意節食,少吃一點,感覺又胖了。”
阿曼達“呃”了一聲,表示無法茍同,勞拉要是再胖,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紙片人了。
兩天後,市中心一間高級餐廳。
“你吃這麼少,怎麼可以?”
坐在冉習習對面的男人怒目而視,一旁的阿曼達慢慢地低下頭,強忍著笑意,同時爲那些可憐的模特默哀一分鐘。誰讓她的老闆就是這麼的雙重標準呢?他纔不關心那些模特會不會餓暈,只關心自己喜歡的女人會不會營養不夠。
“法國料理本來就是講究精緻,我把每道菜都吃過了,連甜點都吃了,這怎麼就少了?”
冉習習絲毫不懼,還歪頭挑釁著:“那如果你給我買個漢堡,我也不會抗拒的。”
說完,她轉頭看向緊挨著自己的戰睿玨,認真地說道:“他要給你買漢堡。”
只見戰睿玨立即舉起雙手,小聲喊道:“太棒了!”
他今天是生平第一次吃法餐,還不是很適應,所以根本就沒有怎麼吃,只是喝了一點湯,吃了一點甜品,現在肚子裡還餓著呢。
波尼·克爾斯以手撐額,覺得自己如果想要把這一大一小調|教成上流人士,還真的是任重道遠,長路漫漫。
冉習習之前住的那間公寓,阿曼達又幫她租了回來,想必也是費了一番周折。
她當初選擇租下那裡,就是因爲設備齊全,拎包就住,這一次也不例外,阿曼達事先幫她請家政公司打掃了一遍,直接就能住進去。
二人多日不見,一見面自然很是激動,如果不是因爲波尼·克爾斯在場,兩個女人一定會喋喋不休地聊上幾個鐘頭。
“其實,我這次回來,是因爲覺得每座城市的氣質都大不相同,巴黎最接近我想要的那種感覺。因爲九月份正式結業的時候要做攝影展,每個人都要上交一定數量的作品,所以我還是選擇來這裡完成。”
還有一個原因,她沒有好意思當面講出來,那就是她之前的住所已經被好幾個人拜訪過了,冉習習可不想某一天,一打開房門,又看見什麼不想見的人。
但在這裡就不同了,她沒有把具體地址告訴任何人,而且只有戰行川一個人知道,她帶著睿睿來了巴黎。即便他派人去查,恐怕也要查上一陣子。
總而言之,只要她抓緊時間,儘快完成結業作品,就能至少過上一兩個月的安穩日子。
“我還希望你在這裡多住一些日子呢。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你儘管和我說。哦,對了,21層的攝影棚你去過吧?我已經安排過了,接下來那裡就單獨留給你,如果你想要做人像攝影,就可以過去。還有這個人,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叫希娜,她是本地人,可以帶著你四處轉轉。”
阿曼達一邊說著,一邊推過來一張寫有名字和手機號碼的便籤。
冉習習怔了怔,不禁擡起頭,看向波尼·克爾斯,他正在折著手上的深色餐巾,教戰睿玨怎麼樣疊出一隻天鵝,後者也專心致志地學著。
“你能回來,他很高興。而且,你現在不是他的助理了,不用怕他。”
阿曼達輕聲說著,語氣裡多了一絲勸慰的味道,還向冉習習眨了眨眼。她也希望冉習習能夠別一下子就否定了這個男人,哪怕試著再接觸一段時間,不以下屬的身份,以朋友的身份。
冉習習沒有多想,反而一臉狡黠地笑道:“我纔不怕他呢,不然你以爲我怎麼敢次次和他對著幹?每次吵完,其實最生氣的人是他,我都不放在心裡。”
這倒是實話,整棟樓的人都知道,敢和老闆對吼的人,就只有那個已經離職的小助理。
“好了。學會了嗎?”
波尼·克爾斯舉著手上用餐巾折出來的天鵝,向戰睿玨問道。
戰睿玨的小手很麻利,也摺好了,他十分高興地舉了起來,指給冉習習看:“媽媽,快看,天鵝!是我折的!”
冉習習不買賬:“他每次約女朋友吃完,都玩這一手。除了天鵝,我就沒見過他還能疊出別的東西來。兒子,你看,白激動了吧。”
說完,她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波尼·克爾斯因爲聽不懂,所以不停地追問著,她到底在說什麼。
冉習習當然不可能翻譯給他,於是,波尼·克爾斯氣哼哼地甩下一句話:“等我學會的!”
她頓時笑彎了眉眼:“這可是世界上最難的語言之一,我猜,等你學會了,我兒子都娶老婆了!不,說不定我兒子的兒子都娶老婆了!”
一頓飯就在說說笑笑中吃完了,飯後,阿曼達先回家,因爲餐廳和公寓離得不遠,波尼·克爾斯和冉習習並排走著,小傢伙則被高大的男人抱在懷中,已經睡眼惺忪。
乍看起來,這一幕倒是很和諧。
“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在Ray面前揭我的老底,說我每次約會都用餐巾疊天鵝?”
不愧是一個聰明人,波尼·克爾斯想了想,就猜中了。
對此,冉習習咬緊牙關,死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