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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以為鄰國皇子會仰仗母親的庇護,被呵護的如何好。
韋逸霜沒想到這個小皇子竟然傷的挺重。“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弄成這副樣子?”
凌夫人被她這么一問,眼眶一下就紅了。“多謝貴妃娘娘關心,燁辰他是在河水里泡了一整晚,幸虧被水草纏住了身子,卡在了橋下,才不至于溺亡。身上的傷乃是在河石剮蹭的緣故。”
“唉,可憐見的。”韋逸霜細細看了一眼那皇子的臉:“模樣倒是俊俏。倘若不是鄰國易主,說不定還能當上太子也未可知。”
“燁辰哪里有這樣的福氣。”凌夫人忍下了眼淚,凝眸道:“多虧了皇上收留,容我們母子有個活命的居所。旁的事,妾身不敢多想。”
“自然,這些都是后話。”宓夫人笑著握住凌夫人冰涼的手:“眼下要先醫治好燁辰皇子的傷,其余的事情從長計議。”
凌夫人知道,這兩位的“關心”只不過是想弄清楚,她究竟要在盛世繼續住下去,亦或者是返回鄰國奪回皇權。
“多謝宓夫人關懷。”凌夫人的臉色稍微好轉了些:“只要燁辰能好起來,要我此生常伴青燈都好。”
言外之意,是她對皇帝真的沒有什么心思。
宓夫人飛快的與韋貴妃對了個眼色,便道:“望宮簡陋,凌夫人這里要是缺什么,只管來告訴我。貴妃娘娘一早就吩咐了臣妾好好準備著。得確保凌夫人與皇子住的舒舒服服。”
“讓貴妃娘娘與宓夫人費心,妾身實在是心中有愧。”凌夫人平和道:“這些年已經素樸慣了,這里已經很好了。”
“那好。”韋逸霜也沒心思多留:“既如此,那凌夫人就好好歇著吧。”
她轉身往外走,又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有件事我必須在提醒夫人一回。三公主乃是盛世的罪人,她害死了皇上的皇長子。即便皇上允準把她交給你管教,可錯就是錯,有罪就是有罪,想要回復公主的身份那是不可能。夫人只將她當丫頭當奴婢使喚就是。”
“有勞貴妃娘娘提點。”凌夫人溫和的點頭:“您的話妾身都記住了。”
“記住就好。”韋逸霜冷傲的卷起唇角,行動輕靈的走了出去。
宓夫人仍然滿臉溫和的笑意,故意用韋貴妃的冷傲來襯托自己的平易近人。
人都走了,凌夫人才親自將門關好。
凌燁辰皺眉坐了起來,看著她連門栓都掛上。
“娘,不是說好了去齋心殿嗎?為何要留在望宮?”
轉過身看他坐起來,凌夫人快步走過去:“你也答應過娘,不會讓自己受傷。可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都是皮外傷,不打緊。”凌燁辰笑帶著暖:“娘別擔心。兒子只是不想讓人看出破綻。”
“到底是什么人來行刺?”凌夫人倏然嚴肅起來:“可查到眉目?”
凌燁辰點頭:“是宓夫人的人。”
“果然是宓夫人的人!”凌夫人覺出這個女人不簡單,但也不信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個人所為。“也就是說現在還沒有證據能指證韋貴妃。”
“是。”凌燁辰點頭:“韋貴妃行事可以說是滴水不漏。想要捏住她的罪證,確實不易。”
“不急。”凌夫人臉上的眼色逐漸變冷:“她能從一個微末不入流的采女一舉成為當今的貴妃,花了多少心思和功夫想來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何況……我們現在不是也沒有證據么!”
“是啊!”凌燁辰攥了攥拳頭:“如果被我找到她勾結皇叔謀害父皇的證據,那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門外有些動靜,母子兩人對視一眼,就沒再說話了。
“凌夫人,您歇著呢嗎?”徐麗儀是特意等韋貴妃走了才過來的。畢竟身份有別,她也不想老是出現在那些宮中寵婦面前。
凌夫人連忙使了個眼色讓凌燁辰躺好,佯裝熟睡。隨后才轉身去開門。
“哪里能歇得住啊。燁辰的傷也不輕。”凌夫人面露憂色。
徐麗儀走進來凝重的往那床鋪上看了一眼,才擔心的說:“三公主的情況也不大好。傷口起了炎癥,這時候發了高熱。可那御醫給開的方子簡直是沒法說,連一味退熱的藥都沒用。那方子要是能治好病,才稀奇。”
“唉!”凌夫人無奈的嘆了口氣:“我雖然有心幫她,可御醫終究不是我能用的動的。”
“不怪你。”徐麗儀冷笑一聲:“若不是你,只怕人死了御醫都不會登門。誰讓韋貴妃看的緊呢。想來,那丫頭的癥狀也會如實的稟告韋貴妃。”
“不然,我讓小皮子去太醫院取些退熱的藥來。”凌夫人想著從前蘇荷的好,自然是不愿意讓她的女兒吃苦。“那丫頭才九歲,也是可憐。我記得她出生的那年,我回盛世省親,還抱過她呢!”
這些事,徐麗儀自然不知道,只是勉強的笑了笑。
“我只是沒想到,韋貴妃會讓你去青鸞宮住。”徐麗儀饒有興味的說:“那可是宮里數一數二的宮殿。離皇上的皇極宮又近,也難為她舍得。”
“她是想把我放在眼皮底下……”凌夫人如何不知道她們的心思。話說到這里,索然無味。
沉默了片刻,她才又開口:“對了,你想好了沒有,怎么走出這望宮的門?”
“還能怎么……”徐麗儀笑的有些勉強:“要么投其所好,要么拼死相救。皇上么,最薄情不過了。”
“嗯。”凌夫人其實沒興趣幫她想,如何能投皇帝所好,只是有些不放心。“宮里的寵妃現在也太多了。不除掉一個兩個的,即便是讓你出了這望宮,也難保皇上有力氣分精神在你身上。”
“我從前巴不得能獲寵分寵……”徐麗儀言止于此,想起騰芽可憐的模樣,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是親眼見識到了皇帝的薄情。如蘇貴妃那樣得寵的妃嬪,不也是一夕之間就萬劫不復。她一個被關在望宮多年的罪婦有什么本事能攏住圣心?
“我只是不甘心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徐麗儀的聲音艱澀清苦,好像邁出這一步艱難,真的邁出去了,一樣還是艱難。
兩個人低著頭,又是良久的沉默。
“還有一件事。”徐麗儀幽幽道:“德奐吩咐人看著那些棄婦,不許她們擅自打擾。就連進出房門,都要經過允準……我總覺得這樣反而不好。”
“是呢。”凌夫人點頭:“這樣根本不叫’殊寵’,這該叫’招恨’。回頭我會和他們說說,別鬧這么多事情出來。該是什么樣子就是什么樣子。”
徐麗儀似是感慨不已:“如果望宮不再是冷宮,那真正的冷宮又該在哪里?所謂的殊寵,不過是皇上的一時高興罷了。”
“你這是怎么了?”凌夫人看她一副霜打茄子般的軟相,完全提不起勁頭。和之前那個挖空心思想要逃出望宮的徐麗儀根本判若兩人。
“沒什么。”徐麗儀無奈的搖搖頭:“行了,等時機成熟我安頓好自然會告訴你。我先回去了。”
“也好。”凌夫人沒再多留她。但看著她離開的身影,卻好像又明白了她的無奈。
如果不依靠仇恨活下去,這世上這深宮,還有什么能支撐自己一直走下去的理由?
白公公的心疼,加之凌夫人的周全,騰芽幸運的服下了對癥湯藥。第二天的午后,燒總算退了。
她醒過來的桌上放著一碗白粥。香味飄滿了整個廂房。
穿好衣裳,洗漱完,騰芽坐在陽光能透進來的窗邊,把一碗粥都吃光。胃暖了起來,身上也跟著暖起來。已經有許久,她沒試過這樣的愜意舒暢。好像又重新活了一回。
“醒了?”秦順容推門走進來的時候,看見她捧著空碗不禁一笑。“你倒是會算時辰,粥正好能入口,就醒了。”
“多謝你。”騰芽把碗放下,留神看了一眼。“這是新做了身衣裳?”
“是啊。”秦順容穿著新衣,人也顯得精神許多。“這不是顧著凌夫人的面子么,宮里說嫌咱們穿的太寒酸了。昨個就讓人送了些新衣過來,你的就擱在那柜子里了。”
“凌夫人?”騰芽一時沒想起來。
“你怎么忘了。就是那天救了你的那位夫人。”秦順容眸子里都是笑意:“她可是你的貴人。你還不知道呢吧,皇上答應讓你跟在她身邊伺候了。說是伺候,她心善,多半是為了照顧你才去求了恩典。”
“她要把我留在身邊?”騰芽有些看不明白:“她就不怕我克她?”
“胡說!”秦順容少不得瞪她一眼:“別人怎么看你不要緊,你自己可不能那么想。”
騰芽勉強擠出了笑容:“你放心,我當然不會那么想。我只是納悶,我和她又沒有什么來往,好好的,她就不怕惹禍上身?”
“所以說么!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你看不明白的!”秦順容看她瘦弱的樣子,少不得搖頭:“你肯定還沒吃飽吧?廚房里有包子,等會兒我給你拿幾個來。”
“有包子?”騰芽以為自己沒睡醒聽錯了。“望宮里什么時候有廚房了?”
“都是托凌夫人的福!”秦順容收了她的碗:“你先梳妝一下吧。弄好了我帶你去見凌夫人,還有那位皇子。”
“唔。”騰芽點了點頭,心里卻十分清楚。父皇之所以讓人把望宮弄得跟行宮一樣,不外乎就是為了那位凌夫人。足見凌夫人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她就是好奇,這樣舉足輕重的一個人,為什么要把自己留在身邊。
難道她不怕韋貴妃和這后宮里形形色色的人來找麻煩嗎?
梳妝完,騰芽就走出了廂房。
說來也是奇怪,庭院里竟然站滿了人。可每個人都靜靜的站著,沒發出半點聲音。
“這是……”騰芽剛要問這是怎么回事,秦順容就走過來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
“皇上剛來,正和凌夫人在房里說話。”她小聲貼在騰芽耳邊講了一句。
騰芽溫順點頭,縮了縮身子站在人后。她差一點,就死在自己父皇手里,險些就是被活埋的下場。說不恨,怎么可能。
可一個九歲的孩子,在旁人眼里是不是該表現的不懂什么是恨?
“你們看,那就是鄰國的皇子!”秋月站在前頭嚷了一聲。
騰芽順勢望過去,果然看見凌燁辰被人從廂房里抬了出來。
他是被抬出來的?
騰芽心想,難道是那晚受了傷?
再仔細一看,她頓時有些懵!
面前的凌燁辰,哪里像個十五歲的少年。他看上去膽小,怯懦,眼底只有惶恐。他皺著眉頭,雙手不自然的攥著雙膝上的衣襟,像是很不喜歡被這么多人看著。
“燁辰。”凌夫人從房里走了出來,面色溫潤。“這些日子,娘會和你在這里暫住。”
“嗯。”凌燁辰抬起頭看了一眼凌夫人,又連忙垂下頭去。
抬著他的內侍,將他安置在一把紅木椅子上,隨后便退去。
“承蒙諸位的照顧,這段日子給你們添麻煩了。”凌夫人語調溫和,舉止文雅。周身散發著如蘭般的氣質。無論是入眼還是入心,都會讓人覺得很舒服。
皇帝這時候才從房里走出來,面色如常。“你放心,朕會請最好的御醫過來,醫治好燁辰的雙腿。”
“妾身多謝皇上。”凌夫人笑著行禮。“妾身恭送皇上。”
臉上稍有些異色,皇帝眼眸微微一緊,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
“擺駕皇極宮——”德奐清亮的嗓音又一次擊碎了棄婦們的幻想。
總之皇帝從頭到尾也沒看過任何人一眼。
“各位都請回吧。”白公公冷著臉道:“別妨礙凌夫人與凌皇子說話。”
“這叫什么話啊!”秋月不滿道:“望宮是冷宮。成日里不叫我們干活,倒叫我們回房閉關,以為這是庵堂不成?”
“這話說的是呢。”凌夫人沒給白公公開口的機會,搶先道:“從前望宮什么樣,如今也還該是什么樣。白公公就不必日日讓人看著各房的女眷了,怪沒意思。”
“這……”白公公哪里敢拒絕凌夫人的要求,可就這么答應了,他又怕德奐來找麻煩。
“無妨,方才我已經稟告皇上,皇上也允準了。”凌夫人幽幽一笑:“白公公不必擔心。”
“諾。”白公公恭敬道:“凌夫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那奴才先告退了。回頭藥送來了,奴才再給凌皇子端來。”
“多謝。”凌夫人從袖子里摸出帕子,走過去拭了拭凌燁辰額頭上的冷汗。“燁辰別怕,這里的人都沒有惡意的。”
凌燁辰瑟縮著身子,往她的身后躲。“娘,我想回房。”
“御醫說多曬曬太陽,對你身子好。”凌夫人撫摸著他的額頭:“無妨的。”
這一幕簡直是把騰芽看的呆住了。這母子倆是真的不可思議。
明明一個手段高明把盛世國君迷得七葷八素,一個陰險狡詐幾次差點要她的命。卻能游刃自如的做出弱者的姿態,要么祥和平靜與世無爭,要么自卑怯懦膽小如鼠。
這樣的好手腕若是能被她學會些皮毛,說不定在父皇面前說的話,也能被聽信。
騰芽正在愣神,忽然聽見有人叫她。
“三公主,你過來。”
抬起頭,騰芽發現是徐麗儀正沖她招手。
她柔順的點了下頭,慢慢的走過去。
“從今天起,你就跟在凌夫人身邊。”徐麗儀有心,故意沒說“伺候”兩個字。她也是不想這丫頭心里太難受。
“知道了。”騰芽乖巧答應了。
凌夫人看著騰芽的眼睛,只覺得這雙眼睛是真的像極了蘇荷。往事繚繞,心里又不免悲傷。“這兩日燁辰的身子不太好,我沒工夫抄經,你會寫字嗎?”
“會。”騰芽對上了她的眼睛:“可我會的不多。”
“無妨。”凌夫人道:“那你明早就過來抄經吧。”
“娘,我想回房。”凌燁辰忽然開口,聲音帶著顫抖。
“好了,這就回房。”凌夫人話音落,小皮子連同兩個小太監,將凌燁辰抬回了廂房。
秋月一臉惋惜的走過來,對三公主道:“其實鄰國皇子好歹也是個皇子么!若是能和咱們的三公主結緣,也是一樁美事。可惜他是個瘸子。瘸子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怎么能照顧你。”
“瘸子?”騰芽起初還以為他是那晚弄傷了自己。沒想到竟然裝瘸!
怪不得這么多年,父皇能容留他在宮中。這母子二人一定醞釀著通天的大陰謀!
“可惜了……”秋月仍然意猶未盡。
“少在這里胡扯。”徐麗儀沒給她好臉色:“有功夫就去看看張舒婕如何了。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再不要對旁人提起。”
“知道了。”秋月朝騰芽吐了吐舌頭,急匆匆的跑開了。
“你別理她。”徐麗儀若有所思的說:“她就是個采女,比你大不了幾歲。位分還沒封就得罪了李芳儀。只怕這輩子都走不出這里。”
騰芽有些同情秋月,但僅僅是一瞬間,她就收拾起那些不該有的情緒。
她有什么資格去同情別人啊!她自己如何不是這種處境!
臨近冬日,午后的陽光也早沒了溫度。
宓夫人牽著騰珠從玉輦上下來,不由得縮了縮身子。“等下見了你父皇,切莫亂說話。”
“知道了母妃。”騰珠連忙點頭。
“皇家的女兒,總是有那么多不容易。不過好在你馬上就要出嫁了。”宓夫人笑吟吟的看著她:“遠離后宮的是非,這才是你的福氣。”
“可我嫁了人,母妃怎么辦?”騰珠豎起眉頭。
“傻丫頭。”宓夫人牽著她一步一步走上玉階。“一入宮門……這就是母妃的命數。”
御輦才進皇極宮,德奐就看見宓夫人領著二公主在玉階上往前殿去,忙不迭稟告:“皇上,宓夫人和二公主來了。”
“讓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皇帝冷聲問。
“回皇上的話,奴才已經查實,當晚縱火者的確不止一人。著火點也不止一處。似是約定好的同時縱火,使得火勢一下就難以控制,才會將整個庵堂徹底焚毀。”德奐絲毫不敢馬虎,庵堂前前后后他去了有十數次。每次都詳細的查閱了勘驗記錄。
“可有刺客的消息?”皇帝從御輦上下來,目光掃過玉階上的母女二人。
“奴才還不曾查獲。”德奐有些懊惱:“但尚有兩處可疑請皇上斟酌。”
“說。”皇帝聲音沉冷。
“竹林里那兩個被殺的羽林衛,至今沒找到兇手。可是卻在竹林里找到二公主的隨身令牌。這件事,羽林衛一早就查獲,可是卻偏偏有人警告,羽林衛唯有緘口不言,并未當即稟明皇上。事后,首領害怕欺君而受責罰,才將事情和盤托出。另外一事……”眼看著就要走上玉階,德奐有些不敢說了。
皇帝隨即停下腳步。
騰珠納悶的看著父皇,怎么走到一半就停下來。“父皇……”
“別過去。”宓夫人敏感的覺出有什么不對勁,連忙攔住了女兒。“只在這里等著就好。”
德奐這才小聲往下說:“皇上,當晚宓夫人帶著人將望宮包圍的水泄不通。可是白公公的徒弟小皮子卻輕易的發現了那個墻洞。且據說當時,他根本沒發現那里有侍衛把守。像是故意留下那么個缺口……”
也就是說,矛頭都指向了宓夫人。
想起那碗粥里的小蟲,皇帝的眉心蹙緊,表情凝重。
“德奐,去查這幾日宮門的記檔。尤其比較偏僻的宮門哪一宮人進出得多。”皇帝看著端方大雅的宓夫人,心頭微涼。
“怎么這時候過來?”走上玉階,皇帝不動聲色的問。
宓夫人和騰珠一并行了禮。
“皇上,是這樣的。珍造司送了好些花樣來九重殿,臣妾和珠兒都挑花眼了。想請您幫著看看。”宓夫人微微一笑,臉頰透出了緋紅的顏色:“臣妾畢竟是頭一回嫁女兒,很多事就怕不周全。”
“花樣的事朕自然不比你們的眼光。”皇帝稀松平常的掃了騰珠一眼,眼底并不見多少慈愛之色。“珠兒喜歡就好。”
“多謝父皇。”騰珠心里還是很害怕的。
畢竟上次的事情被捅到皇極宮,她丟了皇家的臉面。要不是馮太師向父皇求情,恐怕她早已經被父皇責罰。
宓夫人正想著上前獻殷勤,就見皇帝蹙緊眉頭,捏了捏鼻梁骨。“皇上,是否龍體不適?臣妾怎么瞧著您的臉色有些不好?”
“這幾日睡不安穩罷了,也沒什么要緊。”皇帝的聲音略顯得疲倦。
到底是伺候皇帝多年的妃嬪了,宓夫人當即就明白了什么。“皇上圣體要緊,臣妾這就讓人請御醫過來給您請脈。”
“這些事德奐會做好的。”皇帝徐徐道:“太后不在宮中,韋貴妃又忙于青鸞宮修整布置,也不得空。珠兒的婚事,你這當母妃的必然是要多費心。”
“臣妾一定會辦好的。”宓夫人含笑應道。
“嗯。”皇帝擺一擺手:“去吧。”
“臣妾告退。”
“珠兒告退。”
母女兩一前一后的行了禮,待皇帝步入正殿,才轉身離開。
“母妃,珠兒這次是不是錯的離譜,所以父皇才會疏遠女兒,連同疏遠了母妃?”轉過身,騰珠的眼睛就紅起來。
“也不能全都怪你。”宓夫人舍不得女兒難受。盡管如此,語氣卻還是生硬許多。“可是珠兒,母妃也不得不說你。你早晚都是馮家的媳婦,何苦要在宮里做出這樣的事情?若不是馮太師乃當朝重臣,你父皇的許多要務,都需要他來分憂,恐怕你早就已經被趕去庵堂帶發修行了。哪里還能風風光光的出嫁?”
“母妃,都是珠兒不好?”騰珠的淚珠撲簌簌的掉下來。“是子玨哥哥他……他非要……”
又羞又愧,騰珠實在是說不下去了。
“罷了罷了。”宓夫人輕輕嘆氣:“這件事情往后不要再提了。說到底,你們也是有情人。要怪就怪那騰玥多事!”
說到這里,宓夫人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眸子里的光像是細密的銀針。“她就是故意引我們去,好讓你丟臉。她就是嫉妒你是這后宮里最風光的公主。”
“母妃,長姐她怎么可以這樣害我!”騰珠含著淚,拳頭攥的緊緊的。“我可從來不曾得罪過她!”
“你也會說了,她是你的長姐。”宓夫人擰著眉頭,語調略涼。“當長姐的都不曾出嫁,哪里就輪到你這個當妹妹的。你事事搶在她前頭,又處處好過她一頭,她怎么可能不妒忌。再說,她還是先皇后嫡出的女兒,嫡出的公主都不如你這個庶出的風光,骨子里,只怕她早把你恨透了。”
“母妃,那怎么辦?”騰珠自然是氣不過。
“放心。”宓夫人卻絲毫不為這事擔心。“望宮里的那一位,可是大公主的姨母啊。她的姨母如今是你父皇身邊的紅人,她怎么可能不去沾光。”
騰珠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她去望宮也不是頭一回了。上次是去給那個賤丫頭送東西,這次再去巴結紅人。母妃,先皇后也算是風華絕代,卻怎么生了個這樣沒用的女兒。”騰珠鄙夷道:“最好是進了望宮就別出來了。她真是有什么三長兩短,那可就阿彌陀佛了!”
“好了,你就別為這些事擔心了。”宓夫人抹去女兒臉上的淚珠,扶著她上了玉輦。“收拾心情好好的準備你的嫁妝。母妃要你是這后宮里最風光的公主,這天下最美的新娘。”
翌日,騰芽早早就起來了。
吃完了熱氣騰騰的早飯,就在凌夫人的房門外候著。
沒想到竟然把騰玥給等來了。
“長姐。”騰芽笑瞇瞇的看著她,不忘行了個平禮。
“你怎么在這兒?”騰玥一點也不想看見她。
“這話應該是問長姐。”騰芽好奇的不行:“望宮有什么有趣的,長姐總是來。就不怕讓父皇知道了,責怪你?”
“你這話說的。”騰玥有些不高興:“我上次來可是為了你好。送了那么多東西不說,還告訴你了一件喜事。你不謝我就算了,怎么反而還想著讓我受罰?對了,我還沒問你呢,我給你的東西,怎么無端的跑到竹林里去了?難不成是你……”
“長姐說什么呢?”騰芽有些發懵:“什么跑到竹林里去了?長姐,你到底在說什么啊?”
她眨巴著眼睛,濃密的睫毛卷的很好看。那雙飽含秋水的杏目,看上去透亮又清澈。
讓看著她的人想不生氣都難!
騰玥被氣的微喘:“你說什么!那塊令牌唄!”
“哦,對了。”騰芽一拍腦門:“我想起來了,的確是有那么一塊令牌。長姐給過我的。”
“哼,你記得就好。”騰玥頓時來了精神。“我沒把你有令牌的事情捅出去,你該謝我才對。怎么反倒是對我這種態度,你可別忘了。整個后宮都把你當成瘟病一樣的防著,誰都不樂意和你走得近。只有我好心,還想著拿東西來給你,我說三妹,做人不可以忘恩。難道你母妃沒教你?”
“長姐說什么呢!”騰芽更不明白了,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她。“我貪玩,看見一只鳥飛過,順手就拿那令牌想把它給打下來。可令牌是扔出宮墻去了,鳥卻飛了。只能辜負長姐的一番好意了。不過我聽外頭的侍衛說起,長姐還帶著淑妃和宓夫人去了崇明殿。長姐,你就不怕宓夫人會責怪嗎?”
“你這丫頭你怎么可以這樣!”騰玥被她說中了痛處,整個人都不好了。“你別以為我沒有證據就拿你沒辦法,我知道一定是你暗中使壞!”
“長姐。”騰芽撅起嘴,可憐兮兮的說:“你到底是喜歡我才來看我的,還是討厭我卻佯裝喜歡才來看我的?怎么你現在的樣子,就跟要吃掉我似的?”
“哪有!”騰玥被她煩的不行,冷著臉道:“走開,別在這里礙眼。”
“可是長姐,我是在這兒等凌夫人呢。”騰芽癟嘴道:“夫人讓我抄經,我自然要等著在這里。倒是你,不請自來,就不怕打擾夫人的清凈?”
“你怎么這么多話?”騰玥被她弄得心煩意亂。“夫人是我母后的親姐姐。我怎么就不能過來請安了?即便是父皇問起,我也會照實回答。父皇自然不會怪罪。”
騰芽往她手里看了一眼,紅撲撲的小臉上就樂開了花:“長姐,你這個食籃好精致哦,里面一定是你親手做的糕點吧。我還記得以前你總喜歡做給我和我母妃吃呢。不過也有好久,沒嘗過長姐的手藝了。”
看著她雙眼發直,一副饞相,騰玥更加生氣了。“這是我特意做給姨母的,你別想打主意。”
“小家子氣。”騰芽白她一眼:“不給就不給唄,不就是一點糕點么,你也至于的。”
話說完,她身子一擰,歡蹦亂跳的跑去了一邊。
“你這個丫頭,你真是氣死我了。”騰玥真恨不得把食籃扔出去砸死她。好不好的惹一肚子氣。“一大清早跑來找我的晦氣,真是討厭死了。”
騰芽并非沒聽見她的咒怨,只是笑著走到了廡廊后面。
徐麗儀才用過早膳,正好經過,看見她笑的那么奇怪,不禁皺眉。“你這丫頭,什么事這么高興啊?”
“一大早起就看見了長姐,和她說了兩句笑話。“騰芽笑嘻嘻的樣子,很討喜。
徐麗儀不免也跟著高興。這才是她該有的樣子吧。比之前,那青嫩卻沉靜的模樣好看多了。
“麗儀,你說如果騰玥毒死了自己的姨母,父皇會不會砍她的頭?”騰芽忽然冒出來這么一句,把沉靜在喜悅之中的徐麗儀嚇一大跳。
“說什么呢你這丫頭。好好的,她毒死凌夫人做什么?”
“如果不是她自愿的,而是有人幫她呢!”騰玥眼眸一轉,眼底就涌起了些冷光。
徐麗儀頓時就明白了:“你是說騰玥的東西被人做了手腳!你確定嗎?”
“我不確定,東西我沒看見,就看見一只籃子。”騰芽笑著卷起唇角:“今兒天氣好,我看內侍搬來了好些好看的花呢。等下要是凌夫人喊我,就讓小皮子去后院找我吧!”
說完,她興高采烈的往后院去。
“這丫頭,今天是怎么了?”徐麗儀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騰芽也知道,自己忽然變得這么“討喜”,一定會讓人覺得奇怪。她也不想有這么大的轉變,可凌燁辰給了她靈感。
一個九歲的孩子,該是什么樣子的,不記仇,心里藏不住事,會害怕,會哭,才真實。而她越是顯得冷靜,越是在人前露出了聰明,才越會讓自己遭遇危險。
她得讓韋貴妃明白,她就是個沒了母妃的孩子,最多只是命硬而已,卻毫無威脅。
徐麗儀走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小皮子一個站在門外。
“大公主呢?”她不放心的問。
“回麗儀的話,大公主正在房里和凌夫人說話。”小皮子笑著道。
“哦……”徐麗儀心里有些怕,她怕騰芽說的事情會是真的。
正想著,忽然聽見木棍敲打什么的聲音。“這是怎么回事?”
小皮子連忙道:“是凌皇子在叫奴才。”
“他怎么不直接喊你?”徐麗儀故作驚訝。
“皇子他靦腆些,說這樣比較方便。那奴才這就去瞧一瞧。”小皮子后退幾步,進了廂房。
徐麗儀忽然覺出了什么,禁不住在心里腹誹。那丫頭該不會是學凌燁辰吧?
“往后這望宮里可熱鬧了。”張舒婕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徐麗儀身側。
“冷不丁的冒出來,你想嚇死人嗎?”徐麗儀嫌棄的不行。“走路就不能有點聲音?”
“不做虧心事何懼之有?”張舒婕嗤鼻:“我還能從背后捅你一刀嗎?”
“那誰說的好?”徐麗儀轉身要走,看見小皮子和另外兩個內侍,抬著坐在椅子上的凌燁辰往外走。
凌燁辰目光謹慎的看了一眼徐麗儀,又望了望她身邊的張舒婕,隨即低下頭去。那膽小的樣子是真的瞧不出一點假來。
小皮子抬著他也是往后院去。
“瞧吧,這又一個怕我捅刀子的。”張舒婕冷笑了一聲:“多看我一眼會死嗎?”
“你怎么不是捅刀子就是死的?”徐麗儀反感的不行:“望宮已經亂七八糟了,你就不能安生一點?”
“是你們攔著我,不讓我殺了那個賤丫頭。”張舒婕冷笑了一聲:“你瞧著吧,現在放過她,將來整個后宮都會被她鬧得雞飛狗跳,你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不被她活活克死才奇怪。”
“閉上你的烏鴉嘴。”徐麗儀冷蔑的挑眉,轉身要回房。
可張舒婕卻賴上她似的,緊跟在她身后:“怎么,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你是怎么被關進這里的,你都忘了?還是你覺得,你饒了蘇荷的女兒,她的冤魂就不會纏著你了,你就有飛出望宮墻的那天?”
“夠了,別煩我!”徐麗儀煩不勝煩,只想趕緊擺脫她。好不容易推開房門走進去,張舒婕竟然也跟著進來。“你給我出去。”
“我不!”張舒婕惡狠狠道:“你又沒做虧心事,何必怕我!”
“我懶得和你糾纏。”兩個人在門口推推搡搡的,誰也不讓著誰。
“你以為我喜歡?”
“那你給我出去啊……”徐麗儀正準備喊誰來幫忙,就聽見庭院里一聲尖叫。
兩個人十分有默契的停止了推搡,緊忙往院子里去。
“救命啊……快來人……”騰玥驚慌失措的站在前庭院子里尖叫:“快來人……”
“出什么事了?”徐麗儀剛問了一句,就看見騰玥轉過身來。
她淡粉色的衣裳前面,大小不一的紅點特別顯眼。
“凌夫人她怎么了?”徐麗儀只覺得不好。
“姨母她口吐鮮血,不省人事……”騰玥是真的嚇壞了,巴掌大的小臉慘白的如同白紙。“快救救她……”
“小皮子,還不趕緊去請御醫。”徐麗儀心突突的跳。她不能確定凌夫人是故意為之,還是疏忽了就被這丫頭給坑了。“不行,我得進去看看。”
“你傻啊?”張舒婕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那力氣大的都可以把她的手腕給折斷了。
徐麗儀疼的差點掉下眼淚來。“你干嘛使那么大勁兒?”
“你是不是傻?誰知道凌夫人好端端的怎么會出事。你這么貿然進去,萬一賴你怎么辦?咱們還是就在這里等人過來好了。”張舒婕目光審慎的落在騰玥臉上:“大公主,未免有什么不妥,你也留在這里別走開。凌夫人可是皇上眼中一等一要緊的人,若有什么閃失,可不是你我能擔待。”
她這番話,把騰玥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求求你們,救救姨母。她不能有事的……”
凌燁辰恨不得站起來自己跑過來,可若是如此,之前的苦心就白費了。他咬著牙,被一個小太監給背了過來。
急火火的送進了廂房里。
騰芽也在身后跟他一道過來。卻停在了門外沒敢往里走。
她睨了一眼神色清冷的徐麗儀,又對上張舒婕滿是怨恨的眸子,慢慢的走到騰玥面前。
“長姐,好好的凌夫人怎么會吐血?”
“用得著你問?”騰玥沒好氣的說:“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克的。我姨母才向父皇要了你在身邊,就出了這么大的事。你自己晦氣你就去死啊,干嘛要連累我連累旁人?你等著,等父皇來了我一定要告訴他是你害了我姨母,這一回,說什么都不能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