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沒辦法安慰老師,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讓她保重身體?還是讓她別太難過?
這些話,她通通說不出口。
“葉嫵,他快要被送上法庭了,”杜梅哽咽道,“如果被送上法庭,他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老師,”葉嫵意識到她想說的話,慌忙打斷了她,“您是來替他說情的嗎?”
她也和陸伯父一樣,來拜託她原諒陸言書嗎?
爲什麼?
爲什麼所有人都在逼她?
他們有沒有站在她的立場想過?
他們想要她如何去原諒一個,害死她媽媽的人?
杜梅痛苦地捂住臉,柔弱的身軀瑟瑟發抖,這是葉嫵第二次見她哭。
第一次,是在巴黎,是聽她說起陸言書時。
而這次,她的眼淚,同樣是爲了他。
“對不起。”她不該把怨氣發泄在老師身上。
“不,不是你的錯,我知道這件事是言書他做錯了,可是Ann,他只是太愛你纔會一時衝動做出這麼糊塗的事,”杜梅搖著頭,“他已經受到懲罰了,我不敢求你原諒他,你能不能……能不能……”她有些說不下去,她的理智在告訴她,她所請求的事,太過無恥,會傷害到Ann,但那是她的兒子啊,她沒有辦法做到眼睜睜看著他毀掉一生,“你能不能幫幫忙,讓他少坐幾年牢?!?
果然是這樣嗎?
葉嫵無力地笑了,陽光太過刺眼,刺得她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老師,我沒有這個能力?!彼挠恼f道。
“你有的!只要你拜託裴……裴錦塵……只要他願意幫忙……言書他或許能少判幾年……他還那麼年輕,難道你忍心看到他的後半生在監獄裡度過嗎?”只是少坐幾年牢而已,如果她出面,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葉嫵沉默了,是啊,她是不忍,可那又怎麼樣?他做錯了事,他害死了媽媽,她還得替他著想?還得爲他求情?
憑什麼?
他這麼做之前,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如果他有爲她想過,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我找過很多人,我問過的,如果真的開庭,言書他少說也要坐二十年牢,二十年,他這輩子能有幾個二十年?”她想盡了一切辦法,找過無數人,卻找不到一個能爲兒子減刑的方法。
如果可以選,她也不會走這最後一步。
“老師,我媽她才五十歲,她纔剛剛退休,她好不容易纔可以享福,別說二十年,她連二十秒,都不會再有!你現在卻讓我替陸言書著想?”葉嫵激動地質問道。
他賠上的是二十年,可她的媽媽呢?她的生命永遠停止在了那一天。
她爲陸言書著想,誰又來爲媽媽著想?
杜梅臉色一白,嘴脣哆嗦著竟吐不出一個字。
“如果您今天來找我,只是想說這件事,我只能告訴你,我真的做不到。”說著,她不忍再看杜梅一眼,起身準備離開。
“他會那麼做,是爲了你啊?!倍琶返穆曇艉鋈蛔兊眉怃J。
葉嫵離去的步伐猛地頓住,她說什麼?爲了她?
她只想冷笑,什麼叫爲了她?這是什麼可笑的理由?
杜梅喘了口粗氣,她怕,怕有些事現在再不說出來,將來就沒有機會了。
只要能讓Ann動搖,只要能讓兒子減輕判刑……
“他爲什麼要找人害死你的媽媽?是因爲他太愛你,他愛你愛到發了瘋,你和裴總在一起的事,傷害了言書,他只是想分開你們,所以纔會一時走錯路,選擇這樣的辦法來……”杜梅啞聲說著,這是她的推測,也是她在見過兒子以後的想法。
“老師,你不覺得這種話太可笑嗎?”葉嫵攥緊拳頭,她無法剋制心裡的憤怒,“爲了分開我和裴錦塵,他就要害死我媽?”
杜梅張了張嘴,剛想解釋,葉嫵卻再次打斷了她:“不可能的,老師,如果這是你想要說服我纔想出的理由,我只能說這是沒用的,我已經不想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事實是他做了,再去糾結原因,又用嗎?我媽她不會活過來,因爲他造成的傷害,無法再彌補,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陸言書不肯見她的那一天,她就想通了,她不想再去問他原因。
即使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她就可以原諒他嗎?就可以釋懷他做的一切嗎?
不行的。
哪怕他有天大的理由,她也永遠無法原諒。
“Ann,你不知道,言書他有多苦,”很多事她都不知道,“你和裴總在一起,有想過言書嗎?想過他會傷心,會難過嗎?他也是人,一個深深愛著你的男人!那段時間,報紙上、網絡上,全都是你和裴總的報道,你說,看到那些東西,你讓他怎麼可能不恨!怎麼可能不嫉妒?他一時被這些負面情緒衝昏了頭,所以他纔會衝動地爲了分開你們,做出這件事,他錯了,錯得離譜,我不奢求你原諒他,但你就不能……不能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嗎?”
機會?
葉嫵的心疼得厲害,當初,誰又給過媽媽活下來的機會?
“老師,我一直記著他的好,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的付出!可他就算對我再好,就能當作他害死我媽的補償,就能彌補這一切嗎?不行的,”她撇開頭,咬牙道:“除非我媽能活過來,否則,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說完,她再不理會杜梅的呼喚,快步回到住院部。
對不起……
她沒辦法答應,也不能答應。
杜梅愕然看著她冷漠離去的背影,沒有辦法了嗎?真的沒有辦法挽回嗎?
不!
她擦掉眼淚,柔弱的面容浮現出一抹屬於母親的堅韌。
她不能就這麼放棄。
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可以救他!
……
葉嫵並沒有回病房,她獨自一人乘坐電梯來到住院部的頂層天臺上。
暖風吹來,她疲憊的靠著牆,神色滿是悽苦。
陸言書……
她從沒有忘記過他對她的好。
年幼時的記憶,她通通記得,那些她人生中痛苦的歲月,是他陪著她一路走過來。
她那麼相信他,那麼信任他,即使媽媽去世時,她也從不曾懷疑過他,她怎麼可能懷疑他呢?
那樣的人,她怎麼敢去懷疑?
她寧肯懷疑裴錦塵,也從不曾對他有過一絲的不信任。
可她錯了,她錯得離譜。
閉上眼,眼淚簌簌地落下,沒辦法原諒,只有他,她不能原諒。
所有人都在替他求情,他們有那麼多的理由給他辯解,有那麼多的立場爲他說話,但誰又能告訴她,一條命,要怎麼去補償?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
她想象不出,在他生出要害死媽媽的這個念頭時,他在想什麼。
嫉妒?愛?
只因爲這樣,他就能殺了媽媽?
她不想再去猜他的心思,她忽然覺得,自己從未看清過他,他怎麼能在做出那種事後,還像什麼事也沒做過那樣,出現在她的面前?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爲媽媽處理後事的?又是抱著什麼心情,照顧她和爸爸?
是愧疚,還是無所謂?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茱蒂來到醫院時,卻沒在病房裡見到葉嫵,她找遍了整個醫院,差點以爲她失了蹤,好在在她猶豫著要不要給老闆打電話時,葉嫵終於出現了。
她的臉色很差,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葉嫵,”茱蒂慌忙迎上去,扶住她的胳膊,“你的手好冷,來,把衣服穿上?!?
她脫掉自己的披肩,給她纏上,想讓她暖和一些。
“我沒事?!比~嫵笑了笑。
那笑容看得茱蒂心裡一陣揪痛,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是伯父的病情有變化嗎?”
“不是,我們不提這件事,好不好?”她不想再去回想剛纔的畫面,不想再去思考任何與陸言書有關的事。
“好,我還是帶你回病房吧?!避锏贈]有追問。
“不用,我想守著爸?!比~嫵不肯離開,而是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看著玻璃內的葉爸,有些出神。
如果沒有心電圖上的曲線,沒有那些跳動的數字,她會以爲爸爸已經離開了。
他看上去那麼虛弱,那麼狼狽,而這一切,通通是陸言書害的。
她用力捏緊拳頭,細長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不論那些人說什麼,她都不會妥協,不會動搖。
法律怎麼判處,她不能干涉,那是他應該得到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