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嫵深吸口氣,將心裡翻涌的情緒壓下,扭頭朝來人看去。
“噗通”,陸爸筆直地跪倒在葉嫵的身前。
他的舉動太過突然,葉嫵來不及反映。
“伯父……”她神色複雜地喚道,彎腰想把人扶起來。
“葉嫵,求求你,求求你救救言書。”陸爸搖著頭,任憑她怎麼拽,怎麼拉,始終不肯起來,他彷彿在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背脊佝僂著,微微顫抖,“是言書錯了,他是一時衝動纔會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我知道是他對不起你。”
手指驀地鬆開,她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的嘴脣一張一合,腦子有些恍惚。
她努力不願去想這件事,可偏偏逃不開。
“你看在他喜歡你這麼多年的份兒上,你替他說說情,成嗎?他不能被判刑啊,那樣他這輩子就真的完了。”陸爸哭得老淚縱橫,他真的是沒有辦法了,起訴書已經送到家裡,兒子被關進了看守所,他找了好多律師,找了好多路子,可都行不通,難道真要他看著兒子被關進監獄嗎?
說情?
葉嫵苦笑一聲,朝後退了兩步。
她不能答應。
“葉嫵,言書他已經反省了,他後悔了,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如果你向法官說情,也許可以……”
“伯父!”她打斷了他的話,“您知道嗎?我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是他害死了我媽!可是,這就是現實!我爸他因爲這件事,現在還昏迷不醒,你現在要我替他求情?我媽她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他?我們家虧欠了他什麼?他要用這樣的方法來報復我們?”
無法原諒,她要怎麼去原諒他?
原諒一個殺害了媽媽的兇手?
陸爸臉色一白,他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葉嫵,言書他錯了,你就不能看在他多年來對你的好,原諒他一次嗎?只要不讓他坐牢,我可以付出一切!我可以用一切去彌補他犯下的錯,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他再錯,可他還是我的兒子,我能怎麼辦?就當我求你,你幫他一把吧。”
幫他?她要怎麼幫他?
葉嫵無助地閉上眼睛,她做不到。
他對她很好,可這樣就能彌補他害死媽媽的過錯嗎?
媽媽有什麼錯?他要這麼殘忍的對待她?
“鬧夠了嗎?”裴錦塵推門出來,冷眼看著地上狼狽、可憐的老人,伸手將葉嫵攬在懷裡,冰冷的目光無情地落在陸爸身上,“他既然敢做,就該有勇氣承擔一切,不要再來騷擾葉嫵。”
“我……我……”陸爸滿臉痛苦,他到底應該怎麼辦?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如果連葉嫵也不肯幫忙,那言書他就只能等著坐牢,他的事業,他的人生,通通會因此而被毀掉。
“你是自己走,還是讓我叫警衛來請你走?”裴錦塵漠然問道,即使陸爸再痛苦,他也沒有任何的動容。
他的同情心從來不會用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既然他陸言書敢做,就應該知道,一旦事發,他將面臨的一切。
“葉嫵,求你了,我們家不能失去言書,他還那麼年輕,他還有大好的前程,他……”陸爸不甘心地還想說些什麼,就當他自私,當他厚顏無恥,他只是想爲兒子爭取到一點希望。
“那我媽就該死嗎?”葉嫵厲聲問道,心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一把,泛起陣陣抽痛,“我媽她做錯了什麼?她把陸言書當成是兒子!可他呢?他就是這麼回報我媽的嗎?”
只要想到媽媽血淋淋的樣子,想到她如今孤零零一個人被葬在墓園中。
她就沒辦法釋懷,沒辦法原諒他所做的一切。
後悔了?反省了?他明明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把真相說出來,爲什麼不說?
他一遍遍說,主謀是裴錦塵,一次次加深誤會,如果他真的有半點悔改的心,他可以去自首。
可他沒有!
他只是僞裝出一副虛僞的面具,以好人的形象出現在她的家裡,她感激他,爸也感激他,卻不知道,他們在感激的是一個害死了媽的兇手!
想到這些,葉嫵就忍不住怨他,恨他。
緊繃的身體無力地靠在裴錦塵結實、溫暖的胸口上:“伯父,您能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去原諒他?你知道嗎?就算到了今天,到了現在,我還是沒法相信,沒法相信我那麼信任的人,卻是害死我媽的主謀!”
“別再說了。”一抹憐惜在他深邃的眸子裡閃過,他緊緊擁著她,“不是你的錯。”
哪怕是他,在找到司機的家屬前,照樣沒有對陸言書產生過任何的懷疑。
只能說,那個人的僞裝太好,好到欺騙了所有人。
“伯父,你走吧。”葉嫵不願再看他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他。
陸爸欲言又止,真的不行嗎?真的無法挽回嗎?就連一點的希望,也不肯給他嗎?
他死死地盯著葉嫵,無聲地祈求她,希望她能仁慈一點。
但葉嫵卻不肯鬆口,她不是聖人,做不到去爲一個殺害了親人的兇手說情。
他沒辦法答應他的請求。
陸爸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他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麼。
可他能怎麼說?不論說什麼,都無法掩蓋兒子犯下的罪,無法彌補他們的傷痛。
“對不起……”是他沒有把兒子教好,是他沒能及時發現,是他的錯。
這一句抱歉,是他代兒子說的,也是陸家欠她的。
葉嫵緊咬著牙關,一股股痛意涌上喉嚨,她的心像是被撕裂成兩半。
對不起?道歉能讓她的媽媽復活,讓發生過的事重頭來過嗎?
陸爸走了,背影落寞得讓人心碎。
他有錯嗎?作爲父親,他拼盡所有,拋棄顏面、尊嚴,爲的僅僅是想給兒子換來一條活路,他有什麼錯?可葉嫵卻無法答應,那是她媽媽的命啊,想到家裡這些天來的痛苦全都是陸言書賜予的,她要怎麼去原諒他?
她不明白,他有什麼理由幹出這種事,媽媽對他極好,他爲什麼要恩將仇報?
葉爸遲遲沒有醒來,專家們說,這是手術的後遺癥,只能慢慢觀察、調理。
“他在看守所裡,是嗎?”葉嫵在病房裡守了一夜後,第二天清晨才與看護換班,她找到裴錦塵詢問。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恩。”他點了點頭,“怎麼,你想見他?”
不然,她不會問出這種話。
“我只是想問清楚,他爲什麼……”牙齦緊咬,她憤然攥緊了拳頭。
她想問他,問個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幹出這種事。
*,總要有個理由吧!她不信他會無緣無故地找人撞死媽媽,究竟是爲什麼?
“知道原因,你心裡會好受一些?”裴錦塵不悅地沉了臉色,事已至此,他不太想讓她繼續和陸言書有任何的牽扯。
那個人根本不值得她上心。
“我不知道,”葉嫵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想了好幾天,還是想不通,我想象不出他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害死我媽。”
沒有任何的徵兆,沒有任何的預兆,她無法理解他的所作所爲。
“Ok,我帶你去。”既然她想要弄清楚,他不介意滿足她的心願。
爲什麼嗎?她猜不到,可他卻能猜到幾分,但比起他說給她聽,由那個男人說出來,她纔會相信,不是嗎?
裴錦塵在安排好醫院的事後,開車送她前往看守所,他在暗地裡打通關係,看守所方面才同意葉嫵的探視。
她並非是陸言書的直系親屬,按照規定,想要見他幾乎是不可能的。
一道鐵門將兩個世界隔開,灰色的高牆裡,是沒有自由的牢籠,牆頭的鐵絲網高高豎起,防止有罪犯伺機逃跑。
在表明身份後,警衛放他們進入看守所,葉嫵坐在房間裡,面前隔著一道透明的玻璃,玻璃那頭只放著一把椅子。
她焦急地等待著陸言書的出現,十多分鐘後,房門再度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