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約故作傲慢地看著面前這名年輕的乞丐,心想對方這會兒對半以為自己就真是一位來自杜里恩家族的貴族老爺,頓時心里也挺好奇對方現在找到自己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很快,盜賊青年心里的疑問便被揭曉了答案。
名叫洛克的年輕乞丐駝著一點背注視阿羅約的雙眼,遲疑地咽了咽喉嚨,左膝突然“咚”的一聲往地面上跪了下去。
在阿羅約和雷蒙以及緹娜三對一下子有點沒反應過來的目光的注視下,這名年輕的乞丐朝阿羅約單膝跪地,緊接著用他能想到的最恭敬有禮的聲音請求道:“爵士大人,我的全名叫洛克·帕恩斯,請容許我真誠地向您推薦我自己,我認為像您這樣擁有高尚品格的高貴之人一定不介意自己身邊再多一位忠心耿耿的扈從。”
說完,他將額頭也叩下,整個人呈一副謙卑的樣子半跪在盜賊青年的腳前。
阿羅約低下頭,怔怔地看著這個年齡估計和他差不上幾歲的年輕人,腦海里的畫面在一個精神上的恍惚之后,突然令他在洛克的身上隱隱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
他回想起了,在匕首密林,過去的他似乎也是以這種類似的方式成為費恩的追隨者的。
在費爾迪亞第四紀元的這個時代,貴族們身上普遍存在的傲慢與冷漠在他們與平民階層之間幾乎掘出了一道難以逾越的溝壑,而封建形式的國家體制又導致了少部分人的高貴與絕大多數人的卑賤,落后的經濟和有限的土地并不能保證所有人都吃飽喝好,生存的壓力致使人們企圖向宗教尋求慰藉,世俗社會的訴求卻反倒陰差陽錯地加速了教會的崛起。
于是當教權凌駕于世俗,貴族壓迫著平民,平民被一座無形的金字塔壓在秩序的最底層之時,無論街頭小巷里的流氓地痞,還是云游各地的旅行家或冒險者,又或者時刻將武器帶在身邊的雇傭兵。平民階層的很多人都渴望著改變,希望借助幸運女神拉克莉的青睞,通過難得一見的機遇中親手抓住自己的命運,而不愿隨波逐流。最終到死也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粒塵埃。
當阿羅約高舉起杜里恩家族的族徽向周圍宣告自己是一名男爵領主的時候,街道上的不少人實際上都已經隱隱動心,只不過真正有膽魄向一名貴族爵士推薦自己的人卻只有洛克一個罷了。
要知道,對于一個出身低賤的平民而言,貴族可不是那么好巴結的。
“……你說你也想成為我的扈從?”半晌。阿羅約側過視線與雷蒙交流一下眼色,隨后不得不繼續假裝自己就是一名貴族,俯下目光重新打量一眼半跪在他身前的洛克,“那么,你有什么值得我對你報以期待的理由嗎?順便一提,你可以把頭先抬起來。”
“感謝您,大人。”聽阿羅約這么回復自己,洛克心里一喜,頓時就把視線抬起來仰視盜賊青年,雙瞳甚至在兩團黑眼圈的渲染下強行透射出炯炯有神的眸光。“實際上,我是一名學者,大人。我知道很多您不一定知道的事,而您一定會需要我在今后的旅途中為您提供一些有關理論知識,甚至推理分析方面的建議和服務,我確信您一定不會對我的能力失望。”
“可你浮夸的措辭并不能掩蓋你僅僅只是一個乞丐的事實。”阿羅約感覺這個人話說得太滿,有點不可信,“此外,我聽人說你在教堂里當牧師,卻被轟出了教堂。指不準還是個異端?”
“那些愚昧的流言蜚語不過是妒忌之人的惡言誹謗,而不應當蒙蔽您睿智的雙眼。”洛克也馬上開口辯解,“當然,如果您懷疑我作為一名學者的能力遠遠不如我向您吹噓得那樣充滿誘惑。那么我現在可以向您證明。”
“你準備怎么證明?”阿羅約頓時來了興趣。
盜賊青年抬手示意雷蒙先就牽著緹娜在旁邊等待一會兒,然后就當著洛克的面,也蹲下身子,讓自己的視線與對方保持在同一個高度的水平線上。
洛克怔怔地看了阿羅約一秒,臉上有些意外。
不過很快,這名雙眼里既帶有緊張又充滿自信的乞丐緊接著調整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面色正經認真地直視阿羅約低聲說道:“您并不是托倫斯特的男爵。”
霎時,阿羅約感覺自己腦袋里仿佛打下了一道炸雷。
他呆滯地盯著半跪在自己面前的洛克,瞪著眼沉默一瞬,隨后小聲質問他:“憑什么?”
“因為我知道,紫羅琳王國的北方,名叫戈蘭提亞平原的公爵領上可以進一步被劃分為幾片領土面積相近的伯爵領,而那幾片伯爵領下又可以被劃分成更多的男爵領。如果有時間,我可以在您的面前將那些領土封地的名字依次背誦,并在地圖上逐一指出。如果我沒有猜錯,您手中的家族徽章沒有假,托倫斯特是一個根本不存在于王國境內的假想之地,您只是想借用這個地名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罷了。”洛克將自己的分析告訴給阿羅約聽,“我想,這個實際的例子至少可以證明儲存我腦海里的地理知識可以隨時在我的手中活靈活現,您說是吧?”
“……好吧,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阿羅約有點尷尬地癟了下嘴,“不過,你說我借用托倫斯特這個地名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你是質疑我嗎?”
話聲落下,他努力讓自己的眼光變得像真正的貴族那樣更加冰冷一些,心里雖然想著這樣可以使自己的演技更不容易被揭穿,但實際造成的效果更多則是令洛克變得更加緊張起來。
在這個名叫洛克·帕恩斯,自稱是學者的年輕乞丐看來,他的這次自薦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一步。
他心里斟酌一下,咬緊牙關好好想了想,隨后把雙眼里的迷茫收回到心底,目無躲閃地正視阿羅約,回應盜賊青年剛才的質問說:“我在賭博,大人。”
“賭什么?”阿羅約盯緊他的眼睛。
“賭您的心胸猶如圣弗倫海般寬廣,眼里更看重的是追隨者的能力。”他近距離與阿羅約對視,堅定地點一下頭,額角浸出一點淺薄的汗蕊,“而不是他們話里,或多或少帶有的幾根無關緊要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