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親家翁,這些年不見,你怎須發全白了?”竇老夫人堆起一臉笑意,迎著趙氏父女走來。
趙景洪本來一臉喜氣,笑意盈盈,見到她臉色一變,掉頭瞥一眼面無表情的趙菲兒,不吭一聲轉身朝里走,不給竇老夫人一絲情面。
竇老夫人風光了大半生,何曾受過此等冷落,臉上有幾分掛不住,眼珠一轉,示意婢女扶著她快走兩步,過去拉住還在云里霧里的李氏,笑瞇瞇道:“這位是親家夫人吧?”
“你是?”李氏疑惑地打量對面這位雍容華貴的老夫人。
“喲!老身是菲兒的婆母啊!親家夫人,咱們雖沒見過面,但老身久仰你大名,知道你是個心腸慈善精明能干的賢夫人,一手將菲兒養育長大呢!今兒個恰逢中秋,菲兒奉旨回來省親,老身特備薄禮,親自過來接媳婦兒歸家。她在宮中盡心撫育太子殿下,或許不知今兒個老身那不孝子歸朝覲見天子,一會兒回轉家門,今夜他們小夫妻便可團圓……”竇夫人一番甜言蜜語,并沒收到預期的效果。
“不敢承情!”李氏打斷竇老夫人的喋喋不休,將手從她手中抽出,硬邦邦擠出四個字,掉頭跟在趙氏父女身后走進大門,將竇老夫人晾在當街。
“母親,”竇建業過來扶住進退不得的竇老夫人,勸慰她,“既弟媳不愿歸咱們家,咱們先回去,等弟弟回來,他親自來接弟媳回府團聚便可。”
“這是造的啥孽喲!”竇老夫人長嘆一聲,舉帕拭淚,顫巍巍由著竇建業扶她上車回歸太尉府。
留侯今日歸朝!是有心還是無意,劉晉怎會偏偏挑在今兒她回家省親時讓他覲見?趙菲兒聽到這個消息,心霎時亂了。她魂不守舍地陪著趙景洪回到后堂,侍奉他落座。趙二柱亦步亦趨跟著她,悄然拉了拉她的飄帶,趙菲兒掉轉頭,見趙二柱似有話對她說,她點了點頭,示意他少待片刻,陪著父親說了些家長里短。
趙景洪喜歡住在始平,他回去后將趙氏女醫館旁的一所大宅買下,陪著李氏經營醫館,但他的名聲太響亮,慕名求醫的人差點踩平了女醫館門檻,反而令那些名媛貴婦們不敢登門求診。李氏發怒,將他攆回家中,他和李氏賭氣,大興土木將家宅前院改成趙氏男醫館,和李氏大唱對臺戲。雖身邊多了一隊保護他安全的宮衛,他依然是那個愛吃雞腿的洪雞公,更樂善好施,濟世救人,開個男醫館生意興隆得令人眼紅咋舌,掙的錢還不如李氏的一半,倒是博得了個好名聲,極得始平一帶父老鄉親敬重。
趙菲兒開心地聽著他和李氏的故事,只要二老過得快樂,得到美滿的歸宿,她復有何悔?劉晉給了她一家榮耀和幸福,對她如此知心貼意,她豈不懂得感恩?
趙二柱候在一旁,只細細端詳她,不多言語。李氏很開心,陪著趙氏父女有說有笑。趙菲兒陪了二老一會兒,借口如廁離開后堂,她帶來的宮婢乃是凝煙和申姤,因凝煙想趁機打聽父母消息,遂帶了她出宮,此刻讓她陪趙景洪說笑,順便打聽她家的消息。只帶了申姤貼身侍奉,兩名嬤嬤隨后跟著。兩女從后廁出來,便見趙二柱在對面房廊下對她們招手。
趙菲兒過去,讓申姤退后,兩人就站在廊下說話。趙二柱將前些日子她托他打聽關于竇建安的消息告知她,竇建安奉旨歸邊塞后,忙于招安李無忌舊部,別無異動,但趙二柱卻打聽來一件事,那個京城鼎鼎有名的銷魂窟中,有位西域美人兒妙香玉,能歌善舞知情識趣,原是竇建安的相好,卻被**愛財,趁他不在將之以天價賣給了公孫嵇。竇建安聞訊大怒,揚言歸朝后第一件做的事,要將銷魂窟夷為平地,以泄心頭之忿。
“哼!”趙菲兒冷哼一聲,心里百味雜陳,臉上帶出復雜的神色,滿含譏諷的話沖口而出,“難怪他被封留侯,還真是處處留情的大情圣啊!”
趙二柱怪異地看了看趙菲兒,他能聽
出她話中濃稠的哀怨和憤恨,他忽然抓住趙菲兒的雙肩,眼神灼灼望著她:“留侯與妹妹既已成陌路,偶爾流連花叢,又有何妨?妹妹何故如此生氣?對了,妹妹為何要我留意打聽他的事?妹妹心里可是還時時想著他?若真如此,妹妹何須與他賭氣,一會兒用過午膳,我便送妹妹回竇府,與他團聚夫妻和好,豈不皆大歡喜!”
“不要!”趙菲兒驚喊一聲,從他雙掌中掙脫,生氣地說了一句,“要我與他和好,除非他死或者我死!”然后拉起裙裾,快速奔遠。
“夫人,夫人你要去哪里?”申姤候在不遠處,見趙二柱與趙菲兒動手拉扯,遂趕過去,剛走了幾步,趙菲兒急沖沖奔過她身邊,朝后園跑去。她大急,連忙去追她。兩名嬤嬤見狀,亦趕過來。
趙二柱表面雖是好意勸趙菲兒,亦有拿話探她真心之意,見她如此沖動,心里懊惱,偷偷讓人傳話給李氏,讓她去安慰她。趙菲兒漫無目的奔入后園,觸目夾路凈是郁郁金桂,繁花飄香,顯然是因她喜愛此花,故而滿園沿路栽種,博她一笑。
但她此際,滿腦子卻浮起去年今日被留候羞辱強迫的場景,他對風塵賣笑女子都知憐香惜玉,獨獨對她,為何屢屢欺凌?他不是不知道,她被他拋棄后,甚至被李文秀施以毒手,流落了他的孩子。他不要她,嫌她家無權無勢,不能帶給他利益,不喜歡一個成天與藥材和醫書打交道的醫女,就放了她各奔前程自生自滅也好,為何嘴上說著動人的甜言蜜語,不斷騙取她的心,還要暗施手腳狠心取她性命……
淚水模糊視線,嗚咽隨風浮沉,她放縱地在桂樹間飛奔,任羅襪染塵,裙裾飛舞,珠翠零落,長發飄散,煙紫飄帶在她身后翻卷糾結。她強迫自己忘記那些斷腸的往事,但心痛如攪,不是已經死心了嗎?不是已經放下了嗎?劉晉已然為她,日日誦經念佛,清心寡欲,她尚復何求?為何她還要在意那個大惡魔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