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兒！”後面傳來趙景洪的呼喚，趙菲兒硬生生停下腳步。不行，今日是她與父親難得團聚的好日子，她不可以如此放肆，惹老父傷心。她舉手拭去滿臉淚水，努力讓失控的情緒平復，深吸幽桂香風，她故意滿臉陶醉緊閉雙眸，掩藏起所有痛苦，雙臂舉起，款擺輕搖，身子在風中騰挪飄旋，漸漸加快，如陀螺旋舞，難辨其形，紫煙輕羅卷裹著她，如霧似煙，幾欲隨風。無數潔白細碎的桂花瓣飄落下來，繞著她飛舞，而她好似花中的精靈。

趙景洪停下腳步，震撼地看著眼前美不勝收的場景。她是他與亡妻唯一的骨血，是他曾經破碎的心在塵世唯一的眷戀和牽掛，多少寂寞多少風雨，他含辛茹苦守著她一天天長大，遵從亡妻囑咐，將她嫁給留侯……

他的眼睛溼潤開來，自己的女兒，看起來柔弱堪憐，骨子裡竟那麼與衆不同，面對人生困厄，比他這個七尺男兒更懂得承擔和忍辱，靠自己的本事，掙回偌大的家業，洗雪沉冤顯耀家門引人豔羨。看著她如風飛旋，紫煙飄舞，舞盡滿園桂香，他爲她驕傲。

“這是西域胡旋舞！菲兒什麼時候竟然學會了此舞？”李氏追上來，扶住趙景洪，滿目驚歎。趙菲兒的舞姿，昔日皆由她所授，泛泛而已，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出色？

“該是在宮中學會的吧！”趙二柱癡癡望著那個風中旋舞的精靈，滿臉震撼。既然守護她是他今生唯一的使命，他願意爲她奉獻出他卑微的一切。

趙菲兒緩緩收姿，酥胸起伏，衣袂順垂，飄帶墜地，匍匐在地，長睫緊鎖萬千心事，任心碎一地如滿園落花。垂首復揚時，展眸一片淡然盈笑，啓齒鶯聲嚦嚦：“父親，你爲女兒種了滿園香桂，博女兒一笑。女兒獻上此舞，以謝父親心意，助佳節雅興。”

“滿園桂花，是二柱子每日得閒，帶著下人們親手爲你種的。”趙景洪拈鬚微笑，“老父今日得觀女兒妙舞，原來是託了他的福。”

趙菲兒凝望一眼趙二柱，她今日歸省，已知他昔日冒著性命之危從軍，只爲尋到竇建安，問明他對她的心意，竟因此受累被竇建安罰去養馬。適才他說送她歸竇府，也是出於試探她對留侯的心意。這個與她年歲相仿，沒有任何血

緣關係的兄長，爲她做的點點滴滴，看似無意實則有心，她不應對他生氣。

“夫人，姤兒沒想到，夫人竟然深藏不露，如此善舞。”申姤奔過去，扶起趙菲兒。

世人但知趙菲兒琴棋書畫俱全，深諳醫術，誰會想到她擅舞。趙菲兒脣畔噙一抹倔強笑意，世上無難事，只要有心人。爲了學會胡旋舞，在中秋獻給父親和劉晉，給他們一個驚喜，她跟著碧奴耗去不少的時間，但今日當她得知那個人心中喜歡何樣的女子後，更加深了一個信念，她不信在他面前，她永遠處於落敗之境。晃了晃身子，稍覺頭暈，她扶住頭笑道：“還是不行，跳完了舞便覺頭暈得厲害。”

李氏讓凝煙扶著趙景洪，過去關切地笑問：“累著了吧，娘爲你準備了閨房，都照著你的心意佈置，你回去歇息片刻可好？”

“娘，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趙菲兒拉著李氏的手撒嬌。

李氏露出滿臉慈祥笑意，摟著她朝園外行去：“傻孩子，宮裡錦衣玉食，陛下什麼都依著你，還會沒桂花糕吃？巴巴兒討旨回家，就爲了吃這個？”

“恩。”趙菲兒靠在李氏肩頭，淺笑盈盈，一臉嬌憨，“那些御廚做的桂花糕，都沒娘做的好吃。”

“娘早就知道你回來會嚷著吃啥，一大早就下廚爲你蒸好桂花糕了。”趙二柱酸不溜丟地cha話，“娘對我，什麼時候能像對妹妹這般上心一點？”

趙菲兒促狹地對李氏眨眨眼：“娘，沒多久兄長都滿十八了，原來你們鄰居家的阿牛，和他一般大是不？兒子都快生兩個了吧？娘果真該爲兄長上心點，有合適人家的女兒，找媒人上門說合說合，娶回來也好替兄長孝順二老。”

趙二柱霎時黑了臉，扎手嘟嘴跟個悶嘴葫蘆般，跟在他們身後走了一段路，來到趙菲兒的閨樓前，忽然一拍腦袋，對他們說，“我怎麼忘了，今兒陛下傳旨說要在建章宮宴請文武百官，一則同賀中秋，再者爲邊疆立功將士接風洗塵，上林苑要加緊防務，我得回去巡視一番。”說畢他對趙景洪父女拱了拱手，轉身大步離開。

“哎！”李氏著急地招手想喚他回來，“昨兒你不是說，陛下準了你的假嗎？”

“

你別攔著他，男子漢務正要緊。”趙景洪勸說李氏，又推說身子乏，也要休息，讓李氏陪趙菲兒去閨房，他亦轉身離去。

趙菲兒停下腳步，對李氏笑道：“我雖難得回來，此時乏了想歇息，身邊無需娘陪著立什麼規矩，娘不如抽空去瞧瞧我讓他們送進府中的瘋婦，她乃蕭丞相的長女，御史大夫府上的少夫人。她以前便有些哭笑無常，情志恍惚，我今日觀她形貌，病情嚴重了些，痰迷心竅擾亂神明，娘記著對她上心點，著意診治，千萬莫有任何閃失。”

李氏對趙菲兒自然千依百順，自去爲蕭守徵治療。嬤嬤們辦事穩妥，早已將樓中清理了一遍，燃起安神香，閒雜人等都讓離開，只留了李氏帶來的兩名大丫鬟在外面候著傳喚。趙菲兒進去，申姤和凝煙爲她梳洗整齊，挽起長髮，換了一襲素緞繡花衣衫，扶著她歇下。

趙菲兒哪裡睡得著，在牀上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偷眼見申姤和凝煙坐在桌前，腦袋如小雞啄米般朝下掉，不多時撲通一聲，申姤倒在桌上睡熟，凝煙摔倒在地。她又待了片刻，耳聞屏風外傳來撲通兩聲，抿嘴偷偷一笑，起牀朝外行去。

劉晉雖有意在她面前不提起關於那個人的事，但她自有渠道得到些風聲，已知他率領數萬精兵強將駐紮在京城外，等候吉日覲見天子，領受封賞。此時她亦想得明白，劉晉既然特意選在她出宮歸省之日爲那人設宴洗塵，犒賞三軍，當然是爲了避免他當著羣臣的面，開口討她歸太尉府團聚，無詞拒絕兩相尷尬。

她既然好不容易出一趟宮，豈能不設法溜出去辦要緊事？安神香早被她動了手腳，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發現自己能夠不受迷藥所惑，倒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她快速將諸物收拾齊整，出門給大丫鬟們一人一個如意金錠，讓她們退下無需伺候，掉頭關上門，施施然出府。這時節，送她歸家的宮衛們正在廂房裡吆五喝六盡情吃喝玩耍，哪會料到她已經溜出府外。

趙菲兒戴上帷帽，找路人問明銷魂窟的方向，朝前行去。既然得知他歸京覲見後第一要務是要帶著人馬去夷平銷魂窟，她倒省了花心思如何出城混入軍中去找他麻煩。

【作者題外話】：親們五一快樂！麼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