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死了,正好魂魄相依,生死相隨,讓你乾瞪眼白著急!你再想拆散我們,除非自己不要命!”趙菲兒滿不在乎地說著話,露出一臉沒心沒肺的笑,心頭卻隱隱抽痛,天知道,她寧可用自己的命,換劉晉的命,但眼前這位她曾經愛得銘心刻骨的人,卻利用她對劉晉的這份感恩之情,狠狠地傷她一次又一次。
竇建安的臉色慎重起來,他深思地盯緊趙菲兒臉上每一絲變化,察覺她不似隨口說的氣話,最後迸出一句連他自己都覺得大爲欠抽的一句話:“我賭你不敢自尋死路,你爹呢?他就你這一個女兒,你就忍心拋下?”
“我爹呵呵……”趙菲兒歪著腦袋,這些日子越發瘦得可憐的小身板兒笑得一抽一抽,眼淚都出來了,讓竇建安怒氣更深,恨不得給她幾下,“拜你所賜,他都是從鬼門關溜達了一圈,撿回來這些日子活命,早死晚死,我們父女都逃不過你的手心,你何必如貓捉老鼠一般,捉住了我們,不一口吞下,還要折磨一番再去死?說不得他都是爲了我,苦苦忍受你的欺凌折磨,我若死了,他不也正好一起解脫?”
“你……”竇建安揚起手,倏然朝她臉蛋抽去。趙菲兒不躲反進,揚起小臉迎上他的大掌。竇建安的手掌眼看要煽上她的臉,卻硬生生止住。兩人就這樣僵持住,一動不動,趙菲兒恨恨瞪著他,鼻翼急促煽動,淚花在眼中打轉,卻不肯滴落一絲,使得一雙清眸煙雨濛濛,紛靄深深,心碎成灰,卻倔強地抿緊小嘴,死也不輸這一口氣。
兩人互瞪了約有半柱香的時間,竇建安終於潰敗地放下手掌,轉身蕭索地離開自己的臥室。趙菲兒若被他折磨得決意求死,他反而拿她束手無策。獨自行走在朔風刺骨的嚴寒中,他已滿心繚亂,這個嬌弱的小女人,她曾愛他一如滿街一抓一大把的花癡少女,他亦曾親眼見證她從懵懂幼女蛻變爲傾城絕色,讓他爲她心動,他以爲他可以對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她永遠會匍匐在他的腳下,愛他死心塌地,任他予取予求,她永遠不會脫離他的掌控。可是
她居然趁著他保疆衛國遠赴邊關之時大肆勾搭劉晉,移情別戀愛上那個心機深沉一無是處的當朝天子?除了那個天地間絕無僅有的皇位,他有哪一點比不上他?
憤懣油然而生,竇建安握緊雙拳,停下腳步,傾盡全力砸向庭院中突兀矗立的一塊太湖石,使得那石塊發出一聲巨響,震裂爲數塊。四名銅麪人應聲而出,飛身閃現他背後,恭敬抱拳跪下。他煩惱地揮揮手,那四人又倏然消失在風雪中,來去無蹤。他蹙眉閉眸仰頭,任密集飛舞的雪花飄上他如玉俊顏,魂不守舍地想:有朝一日她若果真冰冷躺在他的臂彎,凋零成灰,他的人生又還能感到什麼樂趣?一念及此,心口一痛,若被誰深深紮了一針。他腦海中又浮起她舉著銀針,唱著紛亂傷痛的歌兒,對他一臉心碎決然行來的樣子,好似她已經將那支淬滿劇毒的銀針狠狠扎入了他的心,若他一手拔掉,自己也會立刻墜入永劫不復的地獄。
愛恨交織的滋味,竟讓他如此深感疼痛無奈!
他睜開眼,眸中盛滿傷痛,大步迎著漫天飛雪,走出自己日常歇息的院落。守門的幾位小廝對他施禮恭送,他略頓一頓身形,煩惱地道:“拿我的帖子,去請秦醫正過府,替夫人診病!”
小廝們一愣,有大膽的小廝擡頭想問個明白,他已走得遠了,幾人一合計,定是要爲靜安郡主仔細診治,遂派了一人,顛兒顛兒地去書房裡取了他的名帖,去請秦越光過府。
趙菲兒不知竇建安走了多久,無需再在他面前努力僞裝一切都無所謂,淚肆意而無聲滑落,她力竭地跪落在地,捂住臉不敢失聲,雙肩劇烈聳動,任滿心悲慼無助將她深深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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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舞紅飄當時見,羅袖翩翩,俊容威顏,瀲灩橫波心暗牽。
爲君延命恨別後,花月自憐,淚滿心箋,孤影悽淚魂夢淺。
月灑清輝,星垂銀線。驪山風月遠,隔院琴瑟歡。問蒼天何忍無情,世事難全,何曾如意,幾人歡喜幾人悲?
一連數日
飄飛的大雪終於停止肆虐,趙菲兒偷彈淚,忍開窗,獨佇寒風,悄吟心句,極目眺遠,不知劉晉如今病情可有起色?父親安好嗎?被囚始平別院,他會不會缺衣少食,會不會因擔憂愛女,舊病復發?
隔院琴瑟合鳴的高山流水似在嘲笑她的淒冷悲吟,越發知音唱和,委婉動聽。趙菲兒了無情緒閉緊寒窗,回身將狐裘盡力裹緊,一步步扶著牆,艱難挪回牀上,喘吁吁坐下,又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劇咳,然後便是喘得透不過氣地難受。
好不容易緩過氣,她取開狐裘,縮進錦衾繡褥中,一室黑暗冰寒將她深深包圍,睜大眼眸,了無睡意地揉搓手腳,活絡血脈。今年的冬季特冷,她的手腳都長滿了凍瘡,又紅又腫。
竇建安不過這院來,下人們自然偷懶,怕將她餓死無法對主子交差,兩日來想起了送了一次殘羹剩食進來,更不會爲她燃起香炭,提供溫暖。
珠玉滿堂,給不了她一絲溫飽。人情冷暖,訴不盡心底怨戚。好在趙菲兒強撐著,悄悄去竇建安的書房尋到一瓶療養內傷的藥服下,這才茍延殘喘至今。
寒夜長,更聲疏,樹影忍朔風,透窗參差蕭瑟。芳魂緲,情縈誰?幽蘭淚空垂,懷君漣漪深。
月影漸西沉,終夜不成寐,淚洗明珠心事灰。琴瑟聲未歇,長風送暗恨,索寞悲涼終爲誰?
窗外響起數聲輕叩,趙菲兒拭去淚水,暗自抓緊懷中匕首,低問“誰”,孰不料一著急岔了氣,又喘咳不已。
“菲兒妹妹,是我,燕雪胤!”窗外傳來燕雪胤擔憂的聲音。
趙菲兒邊喘邊咳,氣息紊亂心懷落寞,斷續而言:“長夜深沉,孤男寡女豈能私相見,暗室不留客,君且自歸!”
房裡的動靜,燕雪胤聽得一清二楚,發現趙菲兒病成這樣,心裡更添著急,哪管她下逐客令,強自撬開窗,竄入房中引燃火折,裡面傳來趙菲兒一聲驚呼:“別點火!”
“爲何不能點火?”燕雪胤狐疑低問,還是聽話地將火摺子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