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晉一走，趙菲兒不顧王喜和嬤嬤們苦勸，動身去往桂宮，為那些受到鞭打的女子療傷。沒想到她一見到這些女子，沒一個給她好臉色，不僅拒絕讓她治療，更是惡言惡語，諷罵她不休，說她不知廉恥，不守本分，妖媚惑主，欺壓嬪妃，穢亂宮廷，奇、淫無比，連女子都不放過等等，總之是怎么惡毒怎么罵，讓她郁悶無比。

趙菲兒被她們罵得心頭火起，隨行的宮女們皆氣憤難平。嬤嬤們見勢，上去擄袖便要打人。趙菲兒喝止住，掉頭就走，走出宮外，轉念一想，知她們不過被竇皇后利用，迫于皇后、淫威，故意用話來刺她失態，又不便將怒火發泄到她們身上，遂將百寶斷續丹及透骨麻醉散交給兩位嬤嬤，讓她們為之敷藥療傷。

她乘上步輦，了無情緒帶著眾人回到建章宮，剛過別鳳闕，就見凝煙一臉焦急，朝她奔來。凝煙一直在掖庭的凈室照顧做完手術正在恢復的柴廣進，怎會出現于此？趙菲兒心念一動，俏臉煞白，立刻想到出了什么事，讓隨行的宮衛帶過凝煙，尚未開口，凝煙撲通跪地泣道：“小姐，奴婢無能，竟沒照顧好柴大人，他，他……”

趙菲兒一顆心直沉入谷底，二話不說，立刻命眾人掉頭去往掖庭。凝煙起身，跟在趙菲兒所乘步輦之側，將這幾日自己如何照料柴廣進一一述來，最后說及柴廣進的死狀，渾身青紫淤痕密布，七竅流血，極為恐怖，她心里頓時明白柴廣進的死因。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雙手握緊，指尖刺入手心，血跡隱然亦不覺絲毫疼痛，臉色鐵青，雙眸定定望向前方，如兩潭千年寒冰，“李氏姐妹，你們誣我陷我辱我害我，還嫌做的惡孽不夠嗎？如今還禍害無辜者的性命。我對你們的卑鄙行徑，已經忍無可忍，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血債血償，讓你們得到應當的報應。”

“小姐！”凝煙見趙菲兒氣得不輕，惴惴不安低喊一聲，見趙菲兒轉眸望著她許久，忽發出一聲怪

異的冷笑，眸中寒芒一閃而逝。不由心里發毛，雙腿發軟，腳下一個蹌踉，差點沒跌倒在地。

“死就死了吧！不用去看他。”趙菲兒輕聲說道，長睫飛舞，雙眸微瞇，遮掩住波瀾起伏的心緒，眼神犀利若劍，恍如刺透凝煙的臉龐，投到未知的遠方，“柴大人，愿你安息！”

“小姐，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愿接受小姐的懲罰！”凝煙哭泣不已。

“別哭了，發生這樣的意外，是柴大人的命數該當如此。”趙菲兒說這話時，素顏美得驚心動魄。

“鎮國夫人到！”前行的小宦揚聲高喊，掖庭中里里外外，跪了一地的下人。

再入掖庭，物是人非，趙菲兒也今非昔比。繁華如夢，往事似煙，誰知今日她站在人皆敬仰的云端，明日會否墮入人皆唾棄的地獄？今生必得要經歷極致的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愛癡恨嗔，生離死別，諸般苦楚，必得在其中糾纏輪轉，驀然回首，她已經無法云淡風輕，逍遙世外。

她收斂心神，下了步輦，由兩位嬤嬤扶著前行，游目四顧，見暴室嗇夫許凌跪伏在后，遂對身旁嬤嬤耳語一句，嬤嬤過去，命許凌帶蕭婕妤出來見她。

許凌領命而去，趙菲兒命眾人平身，漫步回到昔日她居住的小院，眼前浮起柴廣進獻媚的笑容，耳畔響起他殷勤的話語：“趙醫女，這處院落清靜宜人，雖簡陋然諸物畢備，趙醫女若不嫌寒素，就居于此可好？”

她深吸一口氣，閉眸輕嘆，命從人都候在門外，她獨自進入房中，窗外的暖陽透入窗欞，投射出一片斑駁光影，簾幕依然，羅香細細，梨木描金幾案上的花瓶中插著半凋的梔子花，花色萎黃，枯葉零落，了無生機地耷拉著，殘香猶存。她好似又見柴廣進手捧一束鮮花，躡手躡足進來，恭敬立于她面前低問：“鎮國夫人昨夜睡得可安？身上的傷好些了么？若是缺什么使用，夫人盡管開口。”

“我知你將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我欲借己能，想讓你延年續命，卻反而斷送了你的性命，對不起！”趙菲兒合起雙掌，瞑目而禱，一滴清淚倏然從眼角滑落，“你若在天有靈，不甘受死，請在冥冥中，助我一臂之力，將害你的元兇顯出原形，受到應得的懲罰！”

“罪婦蕭氏帶到！”門外響起通傳之聲，趙菲兒收斂心神，拭去淚水端坐堂上，命蕭守貞入內。

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被緩緩推開，浮光輕塵中，一抹身著素白衣衫的纖麗身影出現在趙菲兒眼前。

三千秀麗青絲綰成樸實錐髻，插上一只簡單卻做工精致的木釵，滿眸幽怨難損面若桃花，淡淡妝容更添端莊典雅，薄唇緊抿一線，待看清趙菲兒略含悲戚的清瘦面容時，微帶驚喜地張開。裙帶飄飄，蓮步輕移，蕭守貞眸中浮起點點淚花，趨步上前，舞袖折腰下拜：“罪婦蕭守貞拜見鎮國夫人！”

趙菲兒翩然而起，過去扶起她，臉上努力浮起一抹淡淡笑意：“姐姐，菲兒來晚了，使姐姐受苦，對不起！”

“妹妹！”蕭守貞拉著趙菲兒的手，哽咽難語。

“好啦！你該開心才是。”趙菲兒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與她細語，“妹妹已求了陛下開恩，帶你回崇福殿與妹妹長相伴。”

“真的？”蕭守貞且驚且喜，難以置信。

“妹妹難道故意巴巴兒的過來騙你不成？”趙菲兒語帶嗔怪打趣她，復拉著她的手朝外走，“隨妹妹走吧！”

兩女出門，趙菲兒見凝煙立于廊下，怔怔垂淚，招手命她過來，輕聲吩咐：“人已走，事難挽回，哭亦無用。柴大人因我而亡，你隨我回去，多取金珠玉帛，上下打點，厚葬于他，聊盡后事。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凝煙拭去淚水，俯身施禮。趙菲兒見院中上下規矩肅立，心生感念，又命隨來的嬤嬤厚賞這些人，然后攜蕭守貞同乘步輦，回歸崇福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