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霧彌漫間,女子驀地睜開眼眸,如寒星般耀目,“云意,做奴才的萬不可背后議論主子們的是非。若教人聽見,本宮未必護得了你。”
云意不情愿地撅著嘴,“小姐,這是在自己宮里呢,你也忒小心了。我還不是為你抱不平么?那慕太后竟那樣地欺負你,她……”
紀芷湮舒展著手臂,如白玉般無暇,她的眸光似無意,卻帶著清冽的光芒,低聲道:“既進了宮,受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侍疾之事,原也不是慕氏所愿,更不是一個小小的欽天監(jiān)正使所能主宰的。只怕這背后,真正要算計我的另有其人。我只是擔心,到了現(xiàn)在,也無法看穿那藏在背后之人的心思,更不知道他真正的算計到底是什么。”
云意兀自吃驚得合不攏嘴,凌月卻已憂心忡忡地點頭道:“不錯。此番的事來得太過蹊蹺,風平浪靜的表面之下,總有人心中隱隱生出一股不安,倒的確不容忽視。”
云意已急得快哭了,“小姐,既有人要害你,那咱們快告訴皇上或是相爺罷。有他們護著你,總強過咱們自個兒在明,別人在暗啊。”
紀芷湮低唇而笑,眸光忽明忽暗,冷笑道:“既已入局,總指望著倚仗別人的保護才能生存下去,那又算得什么本事?也終歸不是長久之計。本宮雖無用,但無論如何也不會輸給慕氏!”
說罷,她狠狠地用手抓住木桶邊沿,面色堅毅,顯然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勸說無用,云意和凌月二人唯有暗自嘆氣。前路茫茫,荊棘滿地,她們總陪著她一起走下去就是。
沐浴更衣之后,紀芷湮扶著云意的手在梳妝臺前坐定,望見銅鏡中自己的容顏時,不由怔住。銅鏡中浮現(xiàn)出一個臉頰凹陷的憔悴女子,目光幽幽,眉心緊鎖,盡是落寞清冷之色。
她緩緩伸手撫上自己的面頰,再感受不到昔日的珠圓玉潤,取而代之的是玉顏消瘦,不禁心下黯然,轉(zhuǎn)首道:“一會兒替本宮多擦些脂粉,千萬不能教爹爹瞧見本宮現(xiàn)在的這副模樣,倒教他白白擔心。”
云意心里一酸,
差點流下淚來,低低應道:“是,小姐。”
然而再厚重的脂粉,即便是能掩飾住面容的蒼白,卻掩不住她眼中那股刻骨銘心的失落難過。尤其,是在骨肉至親面前,所有的偽裝都是那樣的不堪一擊,一眼便可望穿。
果然,紀昀晟落座的第一句話便是:“湮兒,是誰欺負了你?你怎么竟消瘦成了這般模樣!”
紀芷湮臉上強撐的笑顏險些土崩瓦解,落下淚來,勉強忍住,嘴唇扯了扯笑道:“爹爹說笑了。本宮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宮人們無一不對我畢恭畢敬,哪里有人就能欺辱了我去?”
紀昀晟微微蹙眉,捕捉到了她話中的漏洞,冷笑道:“你也說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既不是奴才們欺負了你,那便是宮中的主子有人難為你了?是誰,慕氏還是皇上?”
見紀芷湮的神色略變了變,他眼中冷意漸盛,輕吐道:“或者說,不是一個人欺負了你,而是他們兩個人聯(lián)合在一起給你難堪了?”
紀芷湮別過臉去,聲音凄然:“爹爹不要再問了,沒有人欺負本宮,是本宮自己想不開罷了。”
紀昀晟見了她強忍眼淚的凄楚,心中怒極,為了顧及她的顏面不忍繼續(xù)追問,便和緩了語氣道:“好,既然娘娘不愿多說,臣不再追問便是。”頓了頓,他轉(zhuǎn)了話題,“對了,娘娘日前急召臣入宮,不知所為何事?”
提及此事,紀芷湮面色一凝,招手示意云意二人下去看著門。她沉吟片刻,方一字字道:“爹爹,本宮懷疑先前十位皇后的死背后另有別情。”
事關(guān)重大,就連紀昀晟的面色亦不禁微微一變,“此事事關(guān)重大,斷不能信口雌黃。娘娘做此懷疑,手中可有什么憑證?”
紀芷湮輕輕搖了搖頭,反問道:“本宮手中尚無任何憑證,只是由前幾日那位欽天監(jiān)正使的話有感而發(fā)。日前慕太后中毒之事,王薄既能將矛頭指向了本宮,那么先前那些位皇后的死因,若有人以權(quán)相壓,許以利益,欽天監(jiān)又有什么說不得?在本宮之前,皇上所娶的皇后皆相繼離奇死去,難道爹
爹心中就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懷疑么?天底下怎會有這樣巧的事情,本宮可不相信欽天監(jiān)所謂的‘克妻命格’。話是人說的,便有可作假的余地。與其相信是所謂的天命,本宮更愿意相信是人為。”
紀昀晟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娘娘所言不無道理,的確是有這樣的可能。那么娘娘既說了這樣的話,想必心中已有了懷疑的對象,是誰?難道娘娘懷疑是皇……”
她更快截斷了他的話,“不,不會是皇上。以本宮多年對皇上的了解,他斷不會是這樣冷血無情的人。再者,本宮向未央宮的舊人們查證過,昔日皇上待各位皇后恩情不薄,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絕沒有下手殺害她們的道理。相反,本宮懷疑,她們是死于慕太后之手!”
一宮不容二后,慕氏素日又是最囂張跋扈的,情人眼里連一粒沙子都容不下,更何況是一個個如花似玉嬌滴滴的大美人呢?紀芷湮做此懷疑,倒也不無道理。
紀昀晟挑了挑眉頭,眼中銳意閃現(xiàn),“哦,娘娘做此懷疑,可是慕氏對娘娘也做了些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善心菩薩,旁人的閑事他管不著。可若是慕氏想毒害他的愛女,便休怪他翻臉無情了!
紀芷湮若有所思道:“爹爹,不知為什么,本宮近來心里總是不安定,總覺得彷佛有什么人要害我。爹爹或許還不知道,慕太后日前病倒之事其實另有別情,她根本不是突然間害了重病,而是被人下毒了。那毒極霸道,亦十分罕見,若非本宮從小跟著師父學醫(yī),只怕也未必能認得出來。但令人奇怪的是,下毒之人始終藏在暗處,不知意欲何為。表面上看,他雖出手毒害了慕太后,但似乎并不想就此傷了她的性命。相反,他還每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解藥送來,一日不落。且最離奇的是,就在慕太后病倒的第一日,欽天監(jiān)正使王薄當眾點出慕太后的病非藥石可治,須有皇室之中位分命格同等尊貴的女子為她祈福,侍奉湯藥榻前,方可治愈。這些時日本宮在玉華殿冷眼看著,等著那人的后手,誰知卻遲遲沒有動靜,反倒是教人心里越發(fā)不安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