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止了淚,眸帶哀求,握著她的手道:“小師妹,你便真的這樣喜歡皇上麼?從來帝王最是無情,他待你,原和從前是不一樣的。他心中若真的有你,何苦又去和慕太后牽扯不清?他這般戲弄女子的感情,分明是個僞君子,你爲何要爲他斷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和性命呢?”
見紀芷湮面容沉默,只是不說話,她以爲自己的話打動了對方,繼續道:“二師弟曾對我說過,他是有法子治好你的,若你肯嫁他爲妻,他自當爲你醫治好身上的舊疾。小師妹,若說待你一心一意,這世上誰也及不上二師弟的。不如你隨我一起離開這裡,去投奔二師弟可好?即便是你不願嫁二師兄爲妻,憑著昔日的同門之誼,料想二師弟也不會對你見死不救的。只要能治好你身上的病,咱們四方遊走,懸壺濟世,豈不快活?”
清風微細間,女子的聲音如煙霧般縹緲,帶著情到深處無怨尤的癡惘,低低而嘆:“大師姐,你說的道理我都懂,可明白歸明白,要做到卻是太難了。我沒有辦法離開,除非他親口對我說不愛我了,除非他親手推開我,否則我這一生便跟定了他,是決計不會回頭的。”
“小師妹,你……”
女子側顏而笑,眸色如醉,如墜落的星光般絢爛,瞬間添了幾分麗色,她輕聲道:“大師姐,你不知道愛著一個人的感覺是多麼的美好,多麼的不可自拔。飲鴆止渴,不是因爲傻氣,是因爲愛到深處無怨尤罷了。”
這一句“飲鴆止渴,不是因爲傻氣,是因爲愛到深處無怨尤罷了”,深深地打動了凌月。忽然間,她心中百感交集,也只餘一聲輕輕的嘆息而已。
在凌月的堅持下,紀芷湮服下了安神湯,靜臥休息,這一覺便睡到了黃昏向晚的時刻。
這一覺,睡得極爲香甜,她竟夢見了從前許多的往事,一幕一幕,就如昨日之事般歷歷在目。
女子手提竹籃,指尖捻了一株草藥,眉目含愁地立在大石旁,遠眺青山重巒疊翠,幽幽地嘆了一聲
氣。
男子一身青衣灑脫,五官毓秀清俊,湊上前問:“好端端的,你嘆什麼氣?”
女子不說話,將草藥放入籃中,悄然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六哥,若有一日我死了,你不許難過。”
男子一怔,便有怒氣從眉宇間溢出,扳過她的身子,聲音中又是驚怒又是害怕:“湮兒,我不許你胡說。但凡有我在一日,定要護著你快活一世。便有一日你真的要走,我也陪你一起。”
女子的淚忽然便止在了眼睫毛間,怔然含喜地撲入男子懷中,快活道:“六哥,你待我真好。”
男子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地撫著她的長髮,疼惜道:“你若當真曉得我對你的好,便不該輕易說出這樣自暴自棄的話來。”
許久,女子才吶吶道:“可是,我真的有病啊。師父與師姐們雖不肯對我說,但我也知道,我這病是治不好的。我從前倒覺得沒什麼,可自打遇上了你,我便……我便怕死得很。我捨不得離開你,我更怕我死後你會傷心。六哥,若我真的死了,你會很傷心麼?”
男子的心驀地揪緊,那一剎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衝動,低頭便堵住了女子的嘴脣。脣瓣輕觸的那一瞬,兩人心中俱是一陣奇異的悸動,彷佛瓊漿玉露般的甘甜。
這個意外之吻,來得洶涌而熱烈,從最開始的淺嘗輒止,到後來的欲罷不能。
許久,兩人才戀戀不捨地分開,他面頰微紅,喘著氣道:“你下回若再說這樣的胡話,我,我還這般親你。”
女子又羞又惱,心中分明還有一股淡淡的歡喜,轉身跑開,嗔道:“六哥你太壞了,我再也不要理你。”
男子追了上去,笑聲爽朗,“那可由不得你。這一輩子,我可是賴定你了的。”
前塵如夢,往事如煙。青山綠水之巔,誰的笑聲若銀鈴般飛揚,又是誰的衣袂翩翩相隨。莊周夢蝶,亦不過如此。
她服了藥原睡得香甜,再加上好夢留人睡,就更是不願意輕易轉醒了
。
朦朦朧朧間,她彷佛聽見身側有一道熟悉的人影在壓低聲音說話,竟與記憶中的那個人不謀而合。她努力睜開眼眸,伸出手去,聲若蚊咬道:“六哥……”
竟真的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寬厚而溫暖,那人豐神如玉,眉目溫存,果真就是她心心念唸的延陵澈。
他低頭注視著她,眸光如春曉之色般和煦,“皇后醒了?身上可覺得好些了麼?”
紀芷湮的舊疾來得極兇猛,並非朝夕之功可治得好的,加上她服藥睡了一整個下午,身上乏得很,連擡手也覺得吃力,自然談不上好。然而對著情郎的殷切關切,她縱是有再大的不適,臉上笑得卻極溫柔:“有皇上如此掛念,臣妾已經好多了。”
說罷,她垂下眸光,心思略動了動,復曼聲道:“臣妾今日路見不平,爲了一個小宮女與太后起了些許爭執,惹得太后生了好大一場氣。皇上,會怪罪臣妾麼?”
皇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任是一點子風吹草動,也會在轉瞬間傳遍這裡的每個角落,人盡皆知。日間她和慕太后鬧得那樣兇,宮人們口口相傳,想必此事早已有人通傳到了延陵澈的耳中。與其他來興師問罪,不如自己先開口坦誠,也好知道他心中到底向著誰。
且她說得極狡黠,是路見不平,才管了玉華殿的閒事,總算也佔著理兒的。
延陵澈見她醒了,想著她躺了一整日身上必定也酸乏得很,索性扶了她起身,靠在自己懷中,手指繞著她的秀髮把玩,笑意輕淡:“太后病中脾氣難免大了些,往日裡打罵宮女太監的事也是有的,只是沒成想此番會鬧得這樣厲害,竟打的是如玥。皇后宅心仁厚,出手救瞭如玥,自是沒錯的。只是後來討要了如玥到你的未央宮中來一事,卻未免有些不妥。到底如玥不比旁人,她是太后的家生丫鬟,即便是鬧了些許彆扭,主僕之情到底還在。適才朕到太后那裡去,太后倒沒說你什麼壞話,只是隱隱透出想將如玥討回去的意思。未知皇后意下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