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的功夫,雪魄便帶著人回來,笑道:“娘娘,底下的人不知道娘娘的喜好,是以便什么都拿了一樣來。娘娘且看看,可還喜歡么?”
安昭儀回首掃了一眼,只見幾名宮女垂首站著,手托的桃木紅漆盤上可不就是放著十幾樣茶水點心么?她心中有數,點了點頭道:“嗯,你們差事當得不錯,把東西放下便出去罷。此處有雪魄和雪心伺候就行了。”
宮女們齊聲稱是,放下東西,便靜悄悄地退出去了。
安昭儀略一側首,“雪魄,去將門扉掩上。一會兒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你們都不許大驚小怪,更不許將人放進來。”
打一開始,雪魄便隱隱覺察出安昭儀似乎要做些什么,然而總也摸不準她的心意,此刻聽了這話,便知自己的擔心是真的。她忍不住勸道:“娘娘,眼下的情形到底不算是最壞的,您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啊。”
雪心是個遲鈍的,此刻聽了雪魄這樣說,才知道安昭儀似有不對勁,忙跟著勸道:“是啊,娘娘。往后日子還長著呢,咱們的一切指望都在娘娘身上,您可千萬不能生出輕生之念來。”
安昭儀冷聲一笑,掃了她們一眼,隨即垂下眼眸道:“你們瞎說什么呢?本宮是那樣懦弱無能的人么?本宮眼下所做的一切,正是為了求一條生路。還愣著做什么,按本宮吩咐的話去做呀。”
雪魄和雪心面色一震,連忙轉身去了,才掩了門戶,就聽見身后傳來瓷器撞擊地面碎裂的刺耳聲響。她們心下一驚,連忙回頭,卻看見了令人驚心觸目的一幕。
只見安昭儀脫去靴履,露出一雙白凈如玉的小巧蓮足,一步一步,緩緩踏在地上鋪滿的碎瓷片上。她的面色平靜如常,眼底卻蘊著痛楚的淚光,任由那些個尖銳的碎片刺入腳底細嫩的皮肉而只作不察,緩緩而行。不多時,便見得她的腳底涌出越來越多的鮮血,染紅了鎏金的地面,步步生蓮的盛景,因了血腥之氣的彌漫,凄艷而駭人。
“娘娘,不……”雪魄發出壓抑而悲痛的呼喊,心中幾乎是痛到了極點。
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清
楚,安昭儀是如何愛惜她的這雙玉足的了。一個舞者,她愛惜自己的腳要遠遠甚于容顏。平日里,便是稍微粗糙一點的鞋底,安昭儀也是不肯穿的,只恐傷了她精心保養多年的腳。每日,她都要命人精心采摘新鮮的花瓣制成精油來泡腳,愛惜得如眼珠子般。眼下,眼下卻被皇后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自毀雙足,來保全自己的性命。如此錐心之痛,只怕是要令她痛悔終身的了。
安昭儀的額頭因了痛楚而沁出細密如珠的冷汗,眸光如冰雪般瑩潔冷冽,抬手道:“不許過來!一切,都是本宮自己的選擇,本宮……自能承擔!”
終于,安昭儀走完了這一段畢生都刻骨銘心的路,抿嘴的唇鋒微張,發出細微而壓抑的呻吟,而后便如一只斷了線的紙鳶般翩然墜落于地。
“娘娘!”
“娘娘!”
雪魄和雪心驚呼著沖過去,眼中隱忍多時的淚水終于滑落。她們的手顫抖得厲害,一時竟不敢去觸碰渾身傷痕累累的女子,遲疑了許久,也只是將手放在女子輕微起伏的肩頭,哽咽不成聲。
安昭儀伏在地面聲息微弱,整張臉因了極度的疼痛而顯得蒼白似雪,柳眉緊擰。她勉強擠出一個笑顏彷佛是要安慰她們不必難過,在失去神智前吐出一句:“快,快去傳太醫。”
眼見得她痛暈過去,雪魄等人再顧不得旁的,忙撕扯著嗓子大喊:“來人,快來人,昭儀娘娘受傷暈倒了!”
這樣大的消息,底下的人不敢瞞報,當下就報給了正殿內的諸人。到底,還是延陵澈拍案做了決定,道:“走,朕和你們一齊去看看。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怎地她就能受傷暈倒了?”
這樣的疑慮,無疑不止是他,更是在場所有人心底的疑惑,只是不好說出來罷了。
內侍們很快將延陵澈他們引到了事發的側殿,眾人步履匆匆推門而入,乍見之下,皆是驚訝地掩口不語。
唯獨紀芷湮低垂的眼底劃過一絲暢快的笑意,她輕咳一聲,道:“既然安昭儀受了傷,那凌月,你且上前去為她瞧一瞧可打緊。”
凌月低
頭稱是。
如此情狀,任是誰見了,都會分辨得出安昭儀傷得極重,莫說今日不能一舞,只怕來日行走也會有問題。可紀芷湮卻仿若未見般,并不宣召太醫來診治,而是命她的近身之人來瞧。若說這其中沒有私心,怕是沒人會相信吧。
可即便是有私心又如何,她是統御六宮的皇后,此刻皇上和太后皆沒有發話,自然她說什么就是什么的了。
然而旁人能明哲保身不插手,華妃和安昭儀有約在先,卻不能棄她于不顧,遂首先提出了異議:“皇后娘娘,瞧這情形,只怕安昭儀傷得不輕。不如先將人挪回她的清心殿去,再命太醫來細細診斷?到底娘娘有著身孕,是不宜見血光的。”
紀芷湮淡淡揮手:“無妨。本宮乃是國母,天命所歸,自有滿天神佛庇護,不懼這一點子血光。華妃莫要多言,還是快些讓開讓人瞧一瞧安昭儀的傷勢吧。”
此刻華妃若是讓開了,只怕安昭儀便如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是以她神情堅定地跪了下來,鄭重道:“請皇后三思。終究安昭儀并無十分大的過錯之處,即便是有,皇后娘娘身為六宮之主,也當寬宥她一些,實在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華妃,你大膽,竟敢如此頂撞皇后!”卻是延陵澈沉下臉來呵斥了華妃,他冷冷地盯著她道:“在這宮中,皇后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你忤逆皇后,可是也存了想忤逆朕的心思么?”
華妃滿臉的惶然不安之色,磕頭連聲道:“皇上明鑒,臣妾斷不敢存有此心。”
三妃素來同氣連枝,此刻華妃因了安昭儀的事受到了延陵澈的呵斥,蓮妃和梅妃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遂也跟著紛紛跪下道:“皇上恕罪,華姐姐素來心中是最敬皇上和皇后的,此番也是一時情急失言,還請皇上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寬恕了華姐姐這一回。”
就在這時,雪魄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大聲道:“奴婢代我家主子多謝幾位娘娘的盛情了。只是皇后存心想置我們家主子于死地,那是誰也阻攔不了的。幾位娘娘不必再苦苦求情,皇后既想殺人,便由得她殺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