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攝政王的人走遠了,才有人上前勸說道:“皇上,你這樣做無疑是放虎歸山,是要留下大患的。攝政王掌握朝政多年,根基甚穩,您不可因一時心慈手軟而誤了大事啊。”
延陵澈不過是輕輕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然而卻是心意堅決。
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為何會在這一瞬對攝政王心軟,因為他……愧疚。當年慕吟霜之死,和他其實有著莫大的關系,是他遞信給了紀芷湮,她才會見死不救,害得慕吟霜芳華早逝。而他這么做的原因,無非是為了報復攝政王的**奪權,他早已洞悉了攝政王和慕吟霜的私情。彼時毫無根基權勢的他,只能采取這樣的方式來打擊攝政王,而事實證明,這樣的打擊的確是刻骨銘心的。
而他,也是到了今時今日,當看見紀芷湮渾身是血倒在自己懷中時,才能深切地體會到,那是怎樣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正因為懂得了,所以他才不忍,才心軟愧疚。或者,他愧疚的人并不是攝政王,而是紀芷湮。若非是因為他當年的一念之差,或許攝政王不會如此痛恨紀芷湮,也不會硬生生將她扯入這一場政變紛爭中,生生受了許多委屈和傷害。如今,她為了救他硬生生挨下攝政王一劍,焉知不是老天爺報應的緣故。
攝政王說得對,這一生終究是他辜負了她,也虧欠了她。
延陵澈將臉貼向懷中女子微涼染血的臉頰,無聲落淚,哽咽道:“湮兒,是朕對不起你,是朕負了當初對你的誓言。朕只求你,一定要醒來,給朕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
“皇后呢,皇后在哪里?本相的女兒在哪里?”
在紀昀晟驚慌的聲音中,有侍衛好心地為他指了方向,而他凝神一望,驚得差點沒穩住身形,失聲道:“天哪,湮兒!是誰傷了她,是誰這樣大膽傷了本相的女兒?”
不及等人回答,他便三步并作兩步地奔上前來,延陵澈的近衛忙對他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誰知他俯身一見紀芷湮臉色慘白地暈倒在延陵澈懷里,一時怒極兼心痛難當,竟揚手甩了皇帝一記響亮
的耳光。
“是你,又是你,你還本相的女兒!若非為了你,湮兒好生生的一個人,又怎會孤身一人闖入此地,又怎會為了救你而變成此刻這個不死不活的模樣?你拿什么來賠本相一個完好無缺的女兒!”
“……”在場的士兵無一不驚得瞠目結舌,看著眼前這一幕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從來只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何曾見過臣子打皇帝耳光這樣大逆不道之事的呢?即便,這個人是堂堂國丈,是皇后的父親,但如此舉動,也委實忒大膽了些。
待回過神后,便有近衛上前去隔開了怒氣沖天的紀昀晟,以防止他再度出手傷害延陵澈。
那一掌,紀昀晟是下了十二分的力氣的,打得延陵澈一陣耳鳴目眩,半天緩不過來。但,也因此打醒了他。待好些了,他才小心翼翼抱起流血不止的女子,走向那些欲綁了紀昀晟的侍衛道:“你們都讓開,不許對紀相無禮。”
頓了頓,他才含了一絲愧意道:“岳父大人打得好,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妻子,朕愧為人夫,的確是該打。只是眼下還不是生氣的時候,湮兒她傷得極重,只怕要馬上送回去醫治才好。請紀相放心,若湮兒能救活,便是要朕做什么補償都可以。若是,若是湮兒醒不過來了,朕亦會永永遠遠地陪著她。朕說得出,便做得到。”
以皇帝之尊,許下生死相隨的重諾,便是紀昀晟心中有再多的怒氣,也只能按下了。
“好,那本相便等著了。但愿皇上千金一諾,不會反悔。”
“你放心,朕與湮兒相識于青山,多年的感情,絕不反悔。”
這一句話,倒教紀昀晟心頭微微一動,不免多看了延陵澈一眼,暗道:難不成他想起當年的一切了?
待延陵澈抱著人走遠了,紀昀晟仍留在原地發怔,倒是前去報信的王衛一直忠心耿耿地留在他身邊,小聲提醒道:“相爺,此刻皇上的御駕已走遠了,您是不是也該快些跟上去呢?便是您不在乎別的,難道皇后娘娘的安危,您也不在乎了么?”
紀昀晟這才如夢初醒,收斂
好自己的思緒,帶著人,大步向前,努力跟上延陵澈他們的隊伍。
而趁著左右無人之際,王衛小聲道:“相爺,請恕屬下斗膽說一句,您方才的舉動,委實是有些失了分寸了。便是您再怎生的愛女心切,可皇上到底還是皇上,他是君您是臣,您如此舉動,委實有些不敬尊上。此事若傳到了旁人的耳中,重重參上您一本,只怕是要惹禍不小的。”
此刻紀昀晟的火氣倒消減了不少,恢復了往日的冷靜自持,只是眉宇愁苦,滿是憂心之色,聞言不過揚眉淡淡道:“那又如何?此番說到底可是我們紀氏父女救了他的性命。若無本相的出手,若無湮兒的舍命相救,他現下只怕早成了攝政王的劍下亡魂了,還拿什么來談君君臣臣的大道理呢?”
提及此事,王衛的眸色亦不禁一暗,帶著幾分探尋的語氣道:“是啊,屬下瞧著皇后娘娘對皇上,倒的確是一心一意,忠貞不二的。連性命也能豁出去不顧,如此奇女子,屬下從未見過。”
紀昀晟眉心聳動,便有怒氣一絲絲溢出,壓低聲音不悅道:“什么奇女子,她那是傻到家了。本相與她說了多少次,不可對皇上對真情,不可對人掏心掏肺,可她倒好,竟把本相的話當成了耳邊風。如今為了旁人,竟是不惜連性命都給搭上了。她如此任性妄為倒是全了自己的心意,可何曾想到本相這個做父親的感受呢?”
此番聞訊趕來,紀昀晟是為她擔足了心,生怕來晚了一步,自己與愛妻膝下唯一的女兒會慘遭不測。誰知緊趕慢趕,仍舊是遲了一步。見到愛女滿身是血倒在那里,奄奄一息,身為父親,紀昀晟豈有不心痛生氣的道理?若非是心痛到了極處,以他素日的冷靜,也不至于會做出掌摑皇帝這樣大逆不道的沖動之舉了。
再者,亦是最要緊的一項,若紀芷湮真的遭逢了不測,只怕迎回愛妻一事便是要徹底無望了。而這一點子心事,他卻是無法對人言說的。即便是親近如紀芷湮,他也從未說起過。
【作者題外話】:親們,辛苦大家等了這么久,本文很快要結局了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