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軻謀到了官,依照吏部規定的時日去赴任,陶氏早就決定不隨他過去的了,理由充足,“潭州府是省城,尋大宅子不易,價也高。要是住府衙里,我們這么一大家子,肯定鋪扯不開,最重要是邐姐兒的事瞞不住人。我思來想去,老爺就帶琥珀去吧,琥珀是老太太給的,必是極好的,有她伺候老爺,我也放心。”
這話說得周到,沈穆軻也覺得有理,帶著琥珀和伺候她的兩個婆子并四個丫鬟以及六個長隨,去了潭州府。陶氏如同送走了瘟神,雙手合十,低聲念了聲佛。潭州府離魯泰縣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回來一趟不是太方便,這樣可就省了沈穆軻聽風就是雨,到院子里尋她母子等人的晦氣。
至于隔得這么遠,沈穆軻和沈柏密兄弟的父子情是否會更淡薄,陶氏一點都不在意,住在一起,也不見得他們有多深的感情。還是離得遠些好,省得被薄情寡義的沈穆軻帶壞她兩個寶貝兒子。
沈穆軻對沈丹遐而言,跟陌生人差不多,他在不在家,沒有任何區別,日子照常的過。當然還是有所不同的,出了孝,可以到別人家作客、可以應酬了。再者五品官在錦都,不算什么,在地方,還是競相巴結的對象,短短數日陶氏就收到十來張請柬。
別人的邀約可以婉拒,但縣令太太的邀約不能推。現在的縣令姓鄭,與沈母娘家那邊沾親帶故,他的太太余氏,是祥清侯府世子夫人曹氏的遠房表姐。
三月春光燦爛,是賞花的好時節,城中大戶都會趁這時間借著賞花為名宴客,聯絡感情。一大早,沈丹遐就被福婆子和護嬌給喚醒了。
“姑娘,今日雨過天晴,挺暖和的,正好出門。”護嬌邊挽起帳幔,邊笑盈盈地道。
沈丹遐掩嘴打了個呵欠。
小丫鬟們拿著洗漱用具進來了,護嬌幫她梳洗,換上準備好的裙襖。粉紅底繡杏花的夾襖,配上灰鼠毛比肩褂,下面是米白色錦緞百折裙。沈丹遐本就生得雪白,穿上這衣裳,愈發的顯得嬌嫩可愛、粉雕玉琢。
沈丹遐生出來頭發就很濃密,陶氏又用秘方給她好生養過,烏黑烏黑的,發量也不少,沈丹遐對此十分滿意,前世她的頭發黑但稀少,綁個辮子,如同老鼠尾巴一般。
不過她年紀太小,不適合挽那些少女的發髻,只能綁花苞髻。花苞髻上纏了一圈拇指大的粉紅色珍珠,垂在胸前的長發,護嬌細心地編成三根精致的小辮兒,在辮尾綁上小小的銀鈴。
福婆子打開首飾盒,取出銀質的長命鎖,一面刻著五蝠捧壽,一面刻著仙福永享的長命鎖掛在銀項圈上,項圈的端口彎成如意形狀,上面鏨著吉祥的花紋和佛經梵文。
福婆子將長命鎖給沈丹遐戴上,讓小丫頭伺候她穿上綴著珍珠的羊皮小靴,為她披上繡鸞枝花紋的大紅羽錦的斗篷,滿意地道:“姑娘最好看了。”
沈丹遐笑笑,要是每天都這么麻煩,她可受不了,還好只是出門作客才這樣隆重。打扮妥當了,沈丹遐出屋去了陶氏的房里,陶氏也穿戴好。穿大紅色繡牡丹花的直筒錦袍,挽著高環髻,正中戴著銜珠金鳳釵,紅寶石墜落在眉間,左右各插了三對牡丹頭簪子,打扮的端莊雍容、儀態萬千。
“我的小九兒,起來越美了。”陶氏打量了一番女兒,歡喜湊過去親了親她的小臉蛋。
“娘最美。”沈丹遐贊道。陶氏二十七八歲,最具風韻的年紀,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迷人的姿態,可惜沈穆軻眼盲,看不到,去寵愛那些庸脂俗粉。
“吃了糖蒸奶酥了?嘴這么甜。”陶氏打趣地笑問道。
“不吃嘴也甜。”沈丹遐笑道。
這時,沈柏密兄弟過來請安了,看到與平時不同的沈丹遐,沈柏寓驚呼道:“妹妹,你今日比平時好看。”
沈丹遐不樂意地噘嘴,“三哥的意思是平時我不好看?”
沈柏密拉開不會說話的弟弟,蹲在沈丹遐面前,笑道:“妹妹什么時候都好看,最好看的就是我妹妹,誰都比不上。”
沈柏寓也知說錯話了,趕緊附和,妹妹最漂亮,妹妹第一漂亮,說了一大堆好話,哄得沈丹遐轉嗔為笑。
說話間,沈丹迼姐妹三人來了,沈丹邐年紀還小,也不宜出門。三人亦穿戴一新,身上是玫瑰紅的夾襖,深藍色繡折枝花的長裙,款式是一樣的,不過上面的繡花不同,分別的是榆葉梅、薔薇和繡球花。脖子上戴著銀鏈玉墜,玉質亦不相同。沈丹迼的是翠玉、沈丹迢的是墨玉、沈丹迅的是黃玉。
三姐妹給嫡母和兩嫡兄請了安,嫡庶有別,三人還要給沈丹遐見禮,沈丹遐給兩個庶姐還半禮。人到齊了,陶氏囑咐上朝食。安靜地用完餐,婢女們送上了薄荷水,讓她們漱口,帶著口氣出門,會惹人笑話的。
沈柏密兄弟送母親和妹妹們上了馬車后,轉身看到程家門口,有道淺藍色的衣角,一閃而過。
陶氏帶著四個女兒坐著的馬車,很快就抵達了縣衙大院,鄭余氏親自到垂花門處迎接,嘴里還熱情地喊道:“陶姐姐,好久不見。”語氣親昵,仿佛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可實際上,兩人這是第一次見面。
“鄭太太有禮。”陶氏欠欠身,客氣地道。沈趙兩家的事,到現在還沒攀扯清楚呢。
鄭余氏的瞳孔微微收縮,笑容未改,引陶氏母女進去見鄭老太太。廳內已坐了一些太太奶奶們,看陶氏進來,紛紛站了起來,五品同知的太太,不是她們可以得罪的。
“沈陶氏見過老太太,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萬福。”陶氏領著四個女兒屈膝行禮。
鄭老太太雙手虛扶道:“沈三太太快不要多禮,請起請坐。”
陶氏起身坐下,沈家姐妹乖乖地站在她的身后,在有些太太奶奶奶身后也站著幾個小姑娘。
“沈太太,這是我家的云姐兒。”一個太太插嘴道。
這話一出口,引來一片附和聲,都想借機在陶氏面前露個臉。陶氏不愿做喧賓奪主的事,笑道:“都是乖孩子,不必這么多禮,改明兒,我發帖子請大伙兒來賞花,可不要推脫喲。”
眾太太奶奶聽這話,就不急著讓女孩子出來了,紛紛表示到時一定赴約。鄭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閃,這個沈三太太不像沈母說的那么不知禮。
婢女送上來茶水,鄭老太太目光掃過沈家姑娘,立刻鎖定在沈丹遐身上。四人的衣裳顏色不同,裝扮不同,已經告訴大家,她的身份地位是有別于另外三人的。
大豐雖沒前朝那么重嫡輕庶,但在衣著打扮上,還是有所區別,為表示嫡為尊,庶為賤,有些花式紋路,庶出的是不能用的。鄭老太太恭維了陶氏幾句后,讓婢女給四姐妹送上見面禮,一樣的繡花荷包,表面看不出區別來,但實際如何,大家心里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