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遐沒想過去查這莫明其妙在路上攔她的人是誰,但徐朗和沈柏密卻不會就這么放任不管;沈柏密找徐朗一合計,就派人去查,這人也好查,畢竟行事這么囂張。
查出攔住沈丹遐的人就是祥清侯府的三爺趙公葑,也就是趙后的親弟、趙誠之的親叔,當年害得沈老太爺一命嗚呼的罪魁禍首。
“這個無賴。”沈柏密低聲罵道。
沈柏密很想弄死這個覬覦沈丹遐的無賴,可人家后臺太硬了,就算安排得再妥當,只要出了手,多少都會留下痕跡,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到。
“這事我來辦,你不用管。”徐朗把事攬了過去。敢打他小姑娘的主意,是要付出代價的。
沈柏密知徐朗暗中的勢力比他強,手段亦比他高明,放心將這事交給他去辦。
三月初一日,陶氏為沈丹迼舉辦及笄禮。沈丹迼是二月二十九日出生,而今年二月沒有二十九日,才會推到三月初一。沈丹遐笑道:“大姐姐,你可真吃虧,每四年才能過一回生辰。”
沈丹迼靦腆地笑了笑,她的親事已定,正賓就是她的未來的婆婆景國公夫人,有司和贊者沒有請外人,有司由沈丹莉充當,贊者由沈丹迅充當。
看著站在景國公夫人身旁的身穿華服、頭戴赤金鑲紅寶石花卉釵的沈丹迼,沈丹念不由得煩躁起來。她已年滿了十三歲了,還有兩年就要及笄,可嫡母卻一點為她相看人家的意思都沒有,出門作客只帶沈丹遐和沈丹迅,從不帶她和沈丹邐。從前她以為抱緊老太太大腿就萬事大吉,可是分家后,老太太根本就插不上手,沒有嫡母的同意,她甚至連門都出不去,更別提去老宅那兒見老太太了,父親又一門心思在仕途,她要怎么辦?
接受了鄒嬤嬤的教導后,她方知道她以前錯得有多離譜,方知道太太不是不敢整治她,而是準備一次就整死她;庶女,被嫡母磋磨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嫡母給圈在家里,不能出來交際應酬,沒有朋友,不為人知,到了年紀,嫡母隨意安排個婚事,一副薄薄的妝奩給打發(fā)掉。她知道錯了,她想改,她想討好嫡母,可是似乎太遲了,嫡母根本就不理會她。
宴罷,賓客離開后,沈丹念跑到董其秀面前嚎啕大哭;把董其秀嚇了一跳,迭聲問道:“怎么了?誰欺負你了?是不是你三姐姐?還是那些來做客的姑娘?”
沈丹念抬起頭,滿臉淚水,怨恨地看著董其秀,明明是好人家的女兒,明明能嫁去做正室,偏偏要做妾!害的她成了身份尷尬的庶女!尖聲問道:“為什么你要做妾?我為什么是從你肚子里生出來?”如果她是太太生的,她根本就不用這么為難,她的一切都會被安排好,就象三姐姐一樣,每天過著舒適無憂的生活。
董其秀無言以對,這么些年來,孤枕難眠時,她也曾后悔當年太過心急,把沈穆軻當成了最后一根浮木。可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只能繼續(xù)往前走。董其秀嘆了口氣,道:“是姨娘沒用,讓你活著這么艱苦。五姑娘怨我,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我被太太困在家里,那都不能去。”沈丹念憤怒地詰問。
“姑娘莫急,太太不用理會,一家之主是老爺。”董其秀提醒她道。
“老爺沒空管內(nèi)宅的事,都是太太在做主。”沈丹念沮喪地道。
“內(nèi)宅的事老爺沒空管,但姑娘的婚事,不會任由太太一人把持的。你的親事,老爺已經(jīng)答應我,會從今年應試的學子中,挑一個好的配給五姑娘。”董其秀笑道。
“我才不要嫁給寒門學子,我才不要去過苦日子。”沈丹念嚷道。
“姑娘,我是你的親娘,我怎么會讓你嫁給寒門學子,讓你去過苦日子?姨娘會讓你嫁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董其秀信心滿滿地道。
“姨娘,我可就全靠你了。”沈丹念相信了董其秀的話。
這對母女的對話不多時,就有人傳到了陶氏耳朵里,陶氏勾唇冷笑,自語道:“我到要看看她能給五姑娘折騰出一門什么樣的好親事來。”陶氏決定對沈丹念的親事冷眼旁觀,她要督促的是小兒子趕緊想法子把心上人給娶回來,然后她好專心致志的寶貝閨女挑人家。
過了兩日,到了三月初三,吃過早飯,袁清音開始陣痛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小家伙足足折騰了四個時辰,急得沈柏密把院子里的盆景上的葉子全都摘光了,他才慢悠悠地從他娘肚子里出來,一個重達七斤九兩的胖小子。
“恭喜太太,恭喜大爺,大奶奶生了個小少爺,母子皆安。”穩(wěn)婆抱著襁褓出來給陶氏和沈柏密道喜。
“好好好,賞賞賞。”陶氏做了祖母,喜笑顏開。整個沈府的下人有福了,多發(fā)一個月的月錢。稠院伺候袁清音的還另外有打賞。
陶氏打發(fā)人去老宅、袁家和仁義伯府報喜,沈母知道添了重孫子,打發(fā)人賞了東西,人沒有過來;陶母和金氏帶著黃氏吳氏拿著禮物過來了,陶母僅比沈母小兩歲,仁義伯府離這里比老宅離這里要遠些,她能過來看外孫媳婦和重外孫,沈母為什么不能過來看看孫媳婦和重孫?
袁母心里有些不高興,但沒有表露出來,畢竟親家母和女婿待自己女兒挺好的,也看重自己的外孫,她沒必要為那么個老貨,與親家母和女婿起隔閡。
到了洗三這天,沈丹遐跟著陶氏去稠院抱她的小侄兒,“三月三,姑姑來啰。”
“你喊他什么?”陶氏問道。
“三月三,我和嫂嫂給這小家伙取的小名,好聽吧?”沈丹遐笑道。
袁清音一看陶氏那表情,趕忙道:“就隨口那么一說,不當真的,母親幫他取個小名吧。”
“就這個,不錯,他是三月三出生的,取這小名好。”陶氏笑道。
“嫂嫂,你繼續(xù)努力,下一胎爭取六月六生,小名就叫六月六。”沈丹遐打趣地笑道。
“要是生到九月九,小名就叫九月九。”陶氏配合女兒逗兒媳。
“那要生在十二月十二怎么辦?”袁清音問道。總不能取五個字的小名吧。
陶氏看著沈丹遐。
沈丹遐想了想,道:“小名叫雙十二,不就可以了。”
“雙十二,這小名挺別致的。”陶氏笑道。沈丹遐眉梢微動,還好嫂嫂沒想把孩子生在十一月十一,不管雙十一是購物節(jié),還是光棍節(jié),都不怎么好啊。
說話間,奶娘將吃了奶的小家伙包進了襁褓里,雙手遞給陶氏。陶氏接過大胖孫子,笑道:“密哥兒媳婦,你好好歇息,我把三月三抱出去洗了三,一會在抱回來。”
“有勞母親。”袁清音坐在床上道。
陶氏抱著小家伙,帶著沈丹遐去了正廳,親朋好友都到了。洗三,又稱三朝洗兒,是嬰兒出生后的第三天,家族為其進行第一次洗沐儀式。洗三用的水,也是有講究的,錦都這邊用得是五根湯,用“桃根、柳根、梅根、槐根、桑根加上苦參和白芷”同煎。洗三儀式和祝詞都是固定的,添清水,接生婆婆會說,‘長流水,聰明伶俐。’添喜果,她會說:“早(棗)立兒子,連生貴(桂)子,桂圓桂圓,連中三元。”一套一套的吉祥詞。
等給小嬰兒洗沐完,為答謝前來慶賀的親朋好友,主家會設宴款待;喜添嫡長孫,后繼有人,沈穆軻早就和陶氏說要過慶賀,是以陶氏命人扎了彩棚、掛了燈籠,并請了戲班子來唱堂會。
陶氏要招待客人,如是讓沈柏密把孩子抱回去,沈柏密沒遲疑的抱著孩子就走,沈穆軻見了眉頭緊鎖。
宴罷,申時初送走賓客,沈穆軻讓人把沈柏密叫進了書房,“你可知你今天做錯了什么?”
“不知。”沈柏密還真不知道做錯了什么。
“啪”沈穆軻將手上書重重地砸在書桌上,“柏密,你太讓為父失望了。”
沈柏密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的冷意,從小到大,他都和母親的感情更好,雖然對陶氏說得話半信半疑,但對沈穆軻不多的那點孺慕之情,因沈穆軻的忽略,已所剩無幾;沈穆軻對他失望,他還真不怎么在乎。
沈穆軻長篇大論的數(shù)落了沈柏密一番,他那些話總結(jié)起來,就一句,“君子抱孫不抱子。”沈柏密對此嗤之以鼻,他自己嫡親的兒子,他憑什么不能抱?
“你母親是個內(nèi)宅婦人,頭發(fā)長見識短,你不要凡事都聽她的,你自己要有主見。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可以來問我。”沈穆軻看到了孫子,意識到他該培養(yǎng)兒子了。
沈穆軻責罵沈柏密,沈柏密并不在意,老子罵兒子,天經(jīng)地義,可沈穆軻貶低陶氏,讓沈柏密心中不快,眸中的冷意快凝成冰了,對沈穆軻愈加的不耐,“老爺,我準備參加今年的秋闈,蔡先生給我一道策論題,我還沒寫完,過幾日就要交給蔡先生,老爺若無其他事,請容許我告退。”
“蔡先生怎么會提點你?”沈穆軻好奇地問道。蔡先生年事已高,早已閉門謝客,就是皇上曾想請他進宮教大皇子,都被蔡先生拒絕了,沈柏密有什么值得蔡先生青睞的?
“徐朗表哥是蔡先生的入室弟子,由徐朗表哥引見的。”沈柏密實言相告,這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徐朗是不是常來常往?”沈穆軻沉著臉問道。
“親戚間常來常往,有什么問題?”沈柏密反問道。
“那小子不是什么好東西,他不孝生父,不敬嫡母,不友愛兄弟,性情乖張,行事狠毒。”沈穆軻和徐朗接觸不多,對他的了解都是通過徐奎和沈妧妧的嘴,帶著偏見。
“朗表哥若是秉性不好,蔡先生不會收他做入室弟子的。”沈柏密淡然道。
沈穆軻一哽,惱羞地在桌上一拍,“你什么時候?qū)W著與長輩犟嘴了?”
沈柏密抿緊了唇角,話不投機半句多。
沈穆軻怒瞪著他,良久,道:“你回房去寫策論吧。”
“是。”沈柏密恭敬地行禮退了出去。
過了兩日,收到周家的帖子,三月初十,周家老太太過壽。周家給沈家三房都下了帖子。因給三月三洗三時,周氏沒有來,陶氏也不打算給周氏面子,不過她到底沒周氏那么臉厚,還是打發(fā)人送了壽禮過去,就是人沒去。
不去周家作客,沈丹遐沒有一點意見,她根本就不想應酬那些人,陪著陶氏吃過早飯,就去稠院看坐月子的袁清音和小侄兒。丫鬟體貼的打起了簾子,朝著她行禮后,才對著喝雞湯的袁清音道:“大奶奶,三姑娘過來了。”
“嫂嫂。”沈丹遐走到袁清音身旁,看著她手邊搖籃內(nèi)躺著的小侄兒,“三月三,姑姑來了。”
三月三剛被奶娘喂飽,還沒睡,睜著大眼睛,在吧唧嘴。沈丹遐把他的小手,從衣袖里弄出來,把一根手指塞給他握住。三月三握住他姑姑的手指,小嘴咧了咧。沈丹遐高興地道:“嫂嫂,三月三沖我笑了。”
“他這么點大就會笑了?”袁清音不信。養(yǎng)育嬤嬤說孩子至少要百日才會笑,這小家伙生出來還不足十日呢。
“你也不看看是誰的侄兒。”沈丹遐驕傲地道。其實她知道,那不算笑,但她愿意理解為笑。
“沈三姑娘,你侄兒好像是我生的。”袁清音提醒她道。
“知道是你生的。”沈丹遐斜她一眼道。
“所以說你侄兒這么聰慧,才幾天大就會笑,是像我。”袁清音面帶得色地道。
沈丹遐笑笑道:“人說,兒子似父,女兒肖母,三月三這么聰慧是像我大哥。”
“相公是比我聰慧。”袁清音不跟她爭了。
“真是的,秀什么恩愛啊。”沈丹遐噘嘴嘟囔了一句。
“我們是夫妻,當然要秀恩愛啊。”袁清音咧嘴笑,“小妹妹,等你嫁人了,你就知道了。”
“三月三,看看你娘,沒羞沒臊的。”沈丹遐撇嘴道。
“哎哎,別在我兒子面前說我的壞話好嗎?”袁清音笑著輕輕推掇她一下道。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不在你兒子面前破壞你光輝的母親形像。”沈丹遐笑道。
在稠院逗了一會小侄兒,直到三月三打起了小呵欠,沈丹遐離開稠院回祉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