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空暗沉無光,昏黃的路燈似乎也被莫名的黑暗所吞噬。
流云靜靜地站在窗邊,從大開的窗戶往下望去。只見樓下的樹木草叢影影綽綽,猶如鬼魅的身影。
一絲涼意從心底泛起,漸漸蔓延至全身,燥熱了許久的心終于歸向平靜。
張博涵確實如她所想,即使住進了她隔壁也規規矩矩,洗把臉后便直接上床睡覺,完全沒有讓流云有一絲的為難。
流云慶幸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不過,難道還想要秉燭夜談嗎?自己腦袋真是被驢踢了!有什么好失落的!
流云伸出手臂,往虛空中抓了一把,抓到的依然只有空氣。
明明隔著墻壁,為什么她覺得對方仿佛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存在感強烈得無法讓人忽視呢?
望著空空的手掌,流云呆呆地站立著,神思飄向了遠方。
她今晚做了一件瘋狂的事。
她用自己的愛情和命運做了一場豪賭。
將自己除重生以外最大的秘密告訴了所愛的人。
贏了,也許皆大歡喜;輸了,恐無立足之地。
她逃過婚,有過不光彩的歷史;她長相劇變,疑似妖孽;她是軍閥之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敢于與她交往甚至結婚就要面臨極大的風險……
不管是哪一點,只要張博涵無法接受,那她就輸了。
輸了便讓她有了放手的理由。
無論是被對方放棄,自己另覓愛情;還是被對方出賣,自己被方少陵抓回方家,然后或努力逃脫或因無法逃脫而自殺死去,甚至直接被方少陵殺死……她都將坦然應對。
她并不懼怕死亡,只是對死亡之后的未知感到油然恐懼。
她沒想到愛情會有這種魔力,竟然讓她擁有了再死一次的勇氣。
流云望著昏暗的夜空,似乎看到了電閃雷鳴、風雨飄搖的場景。
她不甘心就這樣在愛情中無法自拔的沉淪,不甘心自己輕易為愛情所掌控,所以對自己下了狠心,即使最終輸得徹底也無怨無悔。
自己真是個瘋子。流云臉上盡是嘲諷。因為愛情產生的瘋子啊!
第二天一大早,張博涵便走了,連早飯也沒吃上。
流云沒有挽留,煮了清淡無味的白米粥,盛上一碗,等熱氣完全消散,才坐在飯桌前一口一口地緩緩吃下。
猶如等待判決的死刑犯,面對著再豐盛的佳肴都感覺食之無味。
不過愛情永遠不是生活的全部,除了沉迷于愛情,流云依舊有許多事情需要忙碌。
“流云,你可真是太幸運了!齊盛先生竟然打算親自給你介紹前輩,聽說那都是一些名作家、老編輯啊……”林月玲坐在高高的木椅上,滿目憧憬地望著天花板,整個人已經神游天外。
齊盛是上海著名的文壇大家,流云獲得他的賞識就等于獲得了光明的前途。
“啪!”流云抓起手邊的蒲扇,轉頭狠敲了她腦袋一記,“你自己那么有才氣,只要多加磨練,努力增加閱歷,獲得你哥哥的肯定,還愁他不帶你去認識那些文學大家么?當初是誰發誓不寫出好文章就不隨哥哥見名作家的?做什么現在裝出一副羨慕嫉妒恨的表情?真假!”
林月玲委屈地看著她,夸張地大叫:“天哪!那得等多久啊!你不知道我已經陷入瓶頸很久都沒有進步了嗎?竟然都不安慰我!”說完她故意撇開腦袋,嘟著嘴卻眼巴巴地偷望著流云,一副“我很生氣,快來安慰我”的表情。
“是,是,是我不對,大小姐來喝杯糖水,我給你賠罪。”流云口中說著道歉的話,做出的卻是哄孩子一樣的行為。
“去你的!給我充什么糖水!我才不是小孩子了!”林月玲擋掉流云遞給她的杯子,下意識地就開口反駁,忽然眼珠子一轉,話題一變,問道,“流云,把你的作品推薦給齊先生的筆友是什么身份啊?他長什么樣?家住何方?”
“我哪知道,我們又不是很熟悉,連面都沒見過。他沒說,我也沒問。”流云收回杯子,一面繼續翻書,一面隨口回答,然后神色一肅,“人家既然沒主動說出來讓我們知道,那我們就不要隨意打聽人家的隱私!”
林月玲臉色一垮,嘴巴撅得老高:“知道了,管家婆!”
流云掐了掐她的鼻子,安慰道:“你既然沒靈感,那就多出門散散心,興許能夠碰見有趣的事、有趣的人,靈感就滾滾而來了呢?”
“可是你又不陪我……”林月玲扒開流云騷擾自己的手,聲音里盡是哀怨。
流云坐在書桌前認真翻著書,絲毫不為所動:“我最近要閉關寫作,你找別人去!至少你大嫂會很樂意帶著你。”
林月玲立馬不干了,滿眼控訴地看著流云:“你這是區別對待!齊盛先生邀請你明天去南京飯店吃飯,你毫不猶豫地答應;我一提議出門游玩,你就直截了當地拒絕!”
流云笑著□□她頭上的軟發:“你今天才知道我是個勢利眼么?人家是文壇領袖,哪是你這等蝦兵蟹將能比擬的?”
“哼!我要報復你!把你釀的米酒全部喝光!”林月玲拍開她的手,氣鼓鼓地大聲宣誓。
看好友張牙舞爪的模樣,流云撲哧一笑,只覺得最近心中的陰郁消散不少,眼中的世界似乎都亮堂起來了。
年輕,就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