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瑜, 獨身是不人道主義,你不能因爲自己覺得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就到處宣揚獨身主義, 還創建什麼女子不婚俱樂部!”一名帶了嫩黃邊框眼鏡的中年女子對著一個身穿棕色皮草大衣的女青年厲聲說道。
“陳寶欣, 你怎麼這麼固執!我們做人, 不是專爲做‘生殖器’、泄慾工具而生的!如果女性有自己的事業, 婚姻對女性來說, 根本就是束縛,子女也是累贅,單身有什麼錯!”被喚作封瑜的女青年據理力爭。
“封姐, 我覺得陳姐說得對,獨身對自我和社會都容易產生不好的影響……”一名剪著短髮、身穿褐色西式呢子大衣的十六七歲少女輕聲說道。
不待少女說完, 封瑜就不甘地反駁道:“現在是男權社會, 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 即使喊著男女平等,婦女的地位也還是沒有改善, 結婚只會給更多的女性帶來痛苦!”
“好了,別吵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們再吵下去,天都黑了。”流雲慢悠悠地向炭盆裡添加了一塊木炭,纔出口制止了衆人的爭執。
“流雲, 不是我故意要吵架。你們的想法真的是太悲觀了。爲了事業犧牲婚姻, 獨身一輩子, 難道你就不覺得寂寞嗎?”陳寶欣不贊同地看著流雲。
怎麼老是有人說我悲觀?流雲思前想後, 還是堅決認爲自己是積極向上、樂觀開朗的大好青年一枚, 只是想要活得輕鬆點,不打算結婚罷了。
不過她心裡還是有些鬱悶, 遂乾脆想要結束這個話題:“獨身現象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不外乎是是因爲越來越多的女性對現有婚姻制度感到不滿。雖說宣揚獨身對個人和國家的長期發展不利,但女人們總要爭一爭纔好,要不然再壓抑下去,今後積攢的問題只會更多,爆發的矛盾更加激烈,社會動盪得也更厲害。”
見幾人低頭沉思,似乎是聽進了她的話語,她才繼續說道,“不管別人怎麼樣,我只知道我首先是一個人,然後纔是一個女人。我覺得自己有拒絕結婚的權利。獨身已經成爲風氣,盲目地抵制只會導致更嚴重的後果。我們應該採取一種寬容的態度來看待這個問題,而不是一味主觀地批判,大家仔細想想,我說的是不是有道理?”
見幾人點頭,流雲又叮囑道:“今天討論的主題,離婚婦女的困境及救助方法、離婚後的子女面臨的問題及救助方法,你們回去再發動朋友幫忙多寫一些這方面的文章,月刊的第一卷第二期應該會需要。”
“好吧,我盡力。”可憐巴巴地望著流雲,陳寶欣露出一個極盡哀怨的表情,率先說道。
封瑜抿抿嘴脣,無奈地一攤手:“流雲,你真是會壓榨勞動力。”
少女徐慧珍神色認真:“嗯,我回去一定努力邀請更多同學投稿,自己也會嚴格選稿。”
得到大家的保證,流雲站了起來,對準三個黑黝黝的腦袋,一個接一個地拍過去,喊道:“快點起來,趁天還沒暗下來,趕緊回家,晚了就不安全了。”《女子月刊》初期創刊艱難,這三人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招攬到的編輯部的人手,少一個都讓她心疼。
“知道了。”三人齊聲答道。
“那就起來!”流雲見三人依舊穩穩坐著,不由催促起來。
“好冷啊,再等等吧!”封瑜搓搓手臂抱怨,其他兩人也一同附和。
“走夜路最危險知不知道?”流雲急了,直接把炭盆搬開,放得遠遠的,原本圍坐在炭盆邊的三人才慢騰騰地起身。
“流雲,你真狠!”封瑜咬牙切齒地說。
流雲額上青筋直跳,恨恨地瞪了對方一眼,直把對方看得渾身發毛,訕訕地閉了嘴巴。
將三人全部送上出租車,流雲才放心地轉道回公寓。
剛上到二樓,齊海民在樓梯口截住了她。
“流雲姐姐,父親找你有事,你快隨我來。”對方的小手拉著她就往齊盛先生家裡走。
流雲看他表情急切,禁不住低頭小聲問道:“出什麼事了,這麼急?”
“現在不方便說,見到父親你就懂得了。”小孩子的聲音清脆悅耳,流雲卻驟然感到心裡有一絲凝重。
剛進到齊先生家中,流雲就看見潘先生在飛快地打包行李。
齊先生一看見她,揮著手臂,連忙招呼道:“流雲來了,快到書房來,我跟你交代一些事情。”
流雲滿腹狐疑地跟著對方進了書房,
“你也知道,我之前參與發起組織“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國民黨內部有人呈請通緝我這個‘墮落文人’。今天下午我出門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人跟蹤,所以我決定立刻搬家,先到法租界的一位朋友家中避一避風頭。等危機解除,我再另尋住處。你跟我走得近,現在也不是很安全,最好馬上搬走。你原先不是在租界有房子嗎,國民黨的勢力在那裡展不開,你不如現在就搬回去住,再晚一點出租車都叫不到了。雖然書店在租界內,但你最近還是少去爲妙,出門也要時刻警覺。”齊先生毫不含糊,三兩下把目前面臨的形勢說明了一遍。
流雲聽完後大驚失色。
她聽齊先生說過,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外圍革命羣衆團體,宗旨是要爭取言論、出版、結社、集會等自由,反對國民政府的統治,自成立之日起就遭到國民政府的極力壓制。
流雲要辦《女子月刊》,齊先生一直以來都是大力支持。他不想牽連流雲,便沒有邀請流雲參與進這些活動中來,可是因爲兩人以往關係比較密切,流雲很可能會受到威脅。
思索片刻,她總算強自鎮定下來,當下也不廢話,利用自己的化妝技術,幫齊先生一家化好裝。
一切準備妥當,流雲朝窗外看了一眼,發現天色已經暗沉,路燈照不到的地方,黑漆漆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海民戴著這個假髮套,再換了這一身女裝,看起來就像一個真正的小女孩了。”潘先生眼見全家人一時間大變模樣,不由得十分驚奇。
齊先生輕輕觸摸剛粘好的假鬍子,眼中則有些憂慮:“現在那些監視的人還在外面,天黑會阻礙他們的視線,我們得趕快離開了。流雲,你也快回去準備吧。”
流雲點頭,說道:“先生保重。我回去就立刻搬家,你們不用擔心。”說完便告辭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