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安靜的書房里,飯桌上擺著兩碗黃鱔粥。
流云和張博涵面對面坐著。
“流云,你怎么都不喜歡放辣椒呢?這味道好清淡。”張博涵舉著筷子, 百無聊賴地嚼著一口粥, 感覺沒什么胃口。
流云最近被他折騰得也很不舒坦, 吃不香睡不好。
今天中午, 他來找流云后, 流云隨便煮了粥,已經下定決心把這餐當做散伙飯了。
聽到對方的抱怨,她面上淡淡的:“難道不放辣椒還不能吃了?”接著又繼續細嚼慢咽。
張博涵有些厭惡地皺起眉頭:“感覺像喝白開水。”
流云慢吞吞咽下最后一口粥, 面無表情道:“那就不要吃了!”說著站起身,把他身前的碗強硬地收了起來, 疊在自己的碗上, “筷子給我!”
張博涵傻愣愣地把手中的筷子遞給她, 瞠目結舌地看著她端著碗筷直接進了廚房,開始清洗起來。
流云這是怎么了?難道又生氣了?怎么覺得她這幾天總是怪怪的, 要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要么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女人真是麻煩!
張博涵搖頭嘆氣地想著。
把所有屋子從頭到尾收拾一遍,將所有物品擺放整齊,流云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不舍。算了, 總會再回來的!
張博涵見流云做完家務, 便催促道:“流云, 動作快點, 聚會時間要開始了!”
“你先出去吧!我等一下就好。”待張博涵出門, 流云拎起最后的行李——平日隨身攜帶的皮包,便仔細關好門窗, 毫不猶豫地離開住了大半年的家。
流云跟在張博涵身后,待兩人行至一處人來人往的大街,她忽的停下了腳步,大聲道:“張博涵,你停一下,我們去那邊的小花園,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張博涵回過頭,疑惑地看著她:“怎么了?有事干嘛不早點講?現在都快四點鐘了!”
流云不回答,自顧自地向路邊在樹木掩蓋下顯得有些幽閉的小花園走去。
“唉!”張博涵煩躁地拍幾下手掌,還是跟了上去。
“坐吧。”流云坐在花壇邊沿,淡漠地抬頭覷他一眼。
張博涵依言坐在流云右手邊,對她莫名其妙的行為十分不解:“你到底怎么了?”
流云語氣平靜:“張博涵,我們分手吧!”
張博涵腦袋都懵了,不可置信地望著她:“你說什么?”
“你不覺得我們兩個根本不合適嗎?”流云雙手緊攥著皮包,定定地回望張博涵,眸中冷意暗沉,“從交往到現在,我一點都沒覺得安穩過,只感到你時刻可能離開我,感覺我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物品,任你怎么處置都不能反抗,我真的受夠了!”
張博涵被她黝黑的眸子盯得有些慌亂,心中滿是驚疑:“你怎么會這么想?”
流云冷哼一聲,大聲質問道:“這不是該問你自己嗎?你現在不就是急著前去參加聚會,急著前去見你的紅顏知己嗎?你每天在我面前思念、贊嘆黎嘉敏,讓我像吃飯吞到蒼蠅一樣惡心!你根本就不愛我!你每次和其他女人約會,從不會提前告訴我,跟我商量;你每次和那些女人約會時都相談甚歡、殷勤備至,人家月事來了,你都恨不得幫人家換內褲;我在一旁又累又餓,叫你早點回家,你從不會理會;我有一次身子不舒服,跟你說了,你還死活拉著去參加聚會,你分分秒秒都拉著其他女人聊天、玩鬧……我受夠了!到底她們是你女朋友,還是我是你女朋友?”說著說著,回想起自己當初那些犯傻的日子,想到自己當時的難過與黯然傷感,流云不由得憤恨地瞪著對方,眼淚一滴一滴滑落下來,像晶瑩剔透的水珠,漸漸在地上蕩開了一片別致的花叢。
張博涵被流云突如其來的指責鎮住了,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訥訥地解釋道:“我跟那些人只是朋友啊,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只是朋友用得著那么親密嗎?你和那些女人每一刻都黏在一起,你們是一國的。我就像個傻瓜,站在局外看著你們談情說愛!”流云刷的站了起來,面對著張博涵,聲音愈加尖利,“特別是黎嘉敏,你敢說你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你敢說你那些朋友不是更希望黎嘉敏做你女朋友?朋友用得著天天掛在心上,時時掛在嘴上?”
張博涵之前對黎嘉敏的上心,反而成了他背叛流云無可辯駁的實質證據。
可惜張博涵是個神人,對流云的話從右耳進左耳出。
他一頭霧水地看著流云:“我沒有和她們談情說愛啊!”自己每一次去玩都帶著流云,都做了什么她還不清楚嗎?自己哪里做對不起她的事情了?
合著我之前說那么多他一點沒聽見?流云怒極反笑,只當他是狡辯,心中暗恨不已,聲音又急又促:“我說夠了!你不要裝傻!你腦子聰明得很!你算算,我們確定關系后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天天在我面前思念紅顏知己黎嘉敏;每次決定約會都不會提前和我打招呼;約會期間只顧著和女性朋友聊天、玩耍,為她們解決各種煩惱;我累了渴了餓了生病了,想早點回家休息,告訴你你完全不理會,就好像沒有我這個人!你是她們的爸爸還是媽媽,用不用對年輕的女人都傾、力、關、照?讓她們每一個人每一天都快樂,是你的責任,而我永遠不包括在里面!你可真是博愛!我總算明白了,你根本看不起女人,更看不起我!我不是外面那馬路,活著專門來給你踐踏!”
張博涵依舊一臉無辜,似乎完全摸不清重點:“我怎么看不起女人了?”
跟神經病說話就是費勁!流云氣得肺都炸了,重復強調她介意的話題:“是!你看得起女人,但是你看不起我!你對每一個女人都好,但對我一點也不好!你沒有錯!都是我的錯!是我眼瞎了,才會看上你這么個東西!你不是天天夸獎黎嘉敏嗎?她那么好,你去跟她結婚啊!找我做什么!我今生最大的錯誤,就是答應嫁給你!與其等結婚后我每天在家看著你和其他女人親親我我,氣得吐血,還不如現在就分手!否則我每天心痛得動不了,早晚得痛死!”
眼淚越落越多,滴滴答答撞在地板上,似乎能聽見它那一刻發出的輕微的聲響。
流云情緒激動,腦子里卻愈加清醒。對付張博涵這種人,就得裝作為他吃醋、為他瘋狂的模樣,才能達到分手的目的,并且不會被報復。
張博涵覺得流云有些無理取鬧,自己完全沒想過背叛她啊!
他無奈說道:“我都說過了,黎嘉敏只是朋友而已。真不明白你搞什么,為什么要生氣。”
這人是叉燒嗎?幼兒園小朋友能聽懂的話恐怕他也聽不懂!真是讓人無語!
流云簡直氣樂了:“你知道避嫌這個詞嗎?古代男女七歲不同席。現在雖然民風開放了,但別人都不會開放到你這種程度!不管怎么樣,你以后不要來找我了!反正結了婚我們也是天天吵架,早晚會離婚,那還不如分手!”
張博涵怎么可能承認自己做男朋友失敗以致被女友甩了這個極丟面子的事實?而且他也不想讓它成為事實。
他萬分惱怒,站起來怒瞪著流云,口不擇言道:“你怎么這樣子?你老是出入舞廳,誰知道你有沒有私會男人?你有什么資格說我?”
流云差點吐血,震驚地看著對方,一字一頓地問得很沉重:“你就是這么看我的嗎?”她在認識張博涵之前,確實經常出入上海的舞廳、戲院等這些上流社會公子小姐們經常光顧的場所,也有過不少追求者,畢竟她性子喜靜不代表不會玩、不愛玩,如果連那些娛樂活動都要取消,你叫她這個習慣了使用電視、手機、電腦等現代高科技產品的人怎么活?但她與張博涵交往后,就很少私自出門了,那些社交社所更是好久不曾涉足。哪里想到張博涵會把自己想得那么齷齪?
張博涵對她的震驚不以為然,一臉肯定地看著她,仿佛她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流云好像被潑了一盆冰水一樣從內到外涼了個徹底,聲音里滿是寒意:“自從和你確定關系,我就沒一個人出門玩過,都是跟你在一起,哪里和其他男人走得近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你還真是會誣賴人!整天跟異性黏黏糊糊的是你才對!昨天不還跟那些女性朋友談笑風生嗎,我連續叫你四遍都沒聽見!”
想到錢鈺那些朋友告訴自己流云曾被許多有錢的男人追求過,張博涵覺得自己摸到了一絲真相的邊,理所當然地反過來指責流云:“我知道自己窮,你看不上我,我沒錢活該被拋棄……”
聽著張博涵這經典的“我沒錢你瞧不起我”理論,流云突然有種窒息的感覺,玻璃心碎成了渣渣。他這句話說了有幾萬遍了?
我可不會再浪費精力安慰你!流云神色有些猙獰,恨恨地打斷對方的話:“我告訴你,我從來都不在乎錢,要不然當初根本不會答應和你結婚,但我在乎你對我的態度!你自己想想,你有把我當成你女朋友嗎?或者說,你把我當人看了嗎?你做什么事從來就不會和我商量,只在事后通知我,你以為你是司令我是兵嗎?司令都沒有像你一樣一意孤行自作主張的!你就是典型的自以為是!假如和你結了婚,你肯定也要搞獨-裁統治!這樣下去,結婚只是受罪,我們最后只會走向離婚這個結局!我已經勸過你無數次了,但你從來沒把我當回事兒,我再也沒辦法相信你了!而且你也不相信我,我們分手最合適!”
“我對你真失望!”看著流云哭泣著歇斯底里指責自己的模樣,張博涵內心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對流云的失望。明明跟她說過自己與黎嘉敏只是朋友關系,她怎么還抓著不放呢?真是不可理喻!她肯定是嫌棄自己沒錢,想要傍大家子弟了!可是她這樣子又好像很在乎自己……自己還是很喜歡她的……
流云心中猛地涌上一股寒涼徹骨的莫名滋味。自己之前好歹對他百依百順的,就換了這么一句評價?
她也想瀟灑地噴張博涵一句——我對你的失望真失望!但她像是失聲一般說不出話來,眼睛有些模糊地看著對方,一時怔住了。這么極品的人從哪來的?
張博涵見她沒反駁,以為是被自己罵醒了,認識到了錯誤,也舍不得離開自己,便稍微放下心來,放緩語調:“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回去我們就結婚,你也不要鬧了!”她反復提及黎嘉敏和其他女子的事情,想必是太愛自己以致于妒火中燒了,自己還是體諒她一下吧!
流云忽然好想給他一記撩陰腳!這家伙真自戀!鬧了這么久,他竟然還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哼!自己忍氣吞聲這么多天,等的不就是分手這一刻嗎?不鬧到他清楚明白分手已是必然,自己怎能輕言放棄?
流云深吸幾口氣,聲嘶力竭地繼續喊著毫無營養的話語:“你追求我,只是把我當成戰利品一樣去和人炫耀,你根本不愛我!更不尊重我!而且,我沒辦法讓你相信我,你也不能讓我相信你,即使結了婚,我們也會產生大量的矛盾,遲早會離婚,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在一起!反正你有黎嘉敏這個心上人,分手也不會孤單!”喊完后,她直接轉身,跟躲避瘟疫一樣旋風般地跑開了。
張博涵呆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流云是真的下定決心和自己分手。
他是個自戀狂,流云在他面前又一直表現得非常單純,對他十足依戀,因此,他根本不懷疑流云愛自己,更不認為她有勇氣離開自己。
她今天這么激動肯定是因為自己要去見黎嘉敏吧?唉,都跟她說過了,自己從頭至尾只愛過她一個人,她怎么就不相信呢?過一段時間,她冷靜下來應該會主動來找自己吧?啊,沒時間了,先赴約要緊!
張博涵搖著頭離開了小花園。
另一邊,流云腳不沾地,跑到路邊招了一輛出租車,坐車離開了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