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后的一天傍晚, 流云正在伏案寫作,門忽然響了起來。
“誰啊?”她現在缺錢得很,還得努力寫稿子賺錢呢。
流云揉揉酸澀的眼睛, 看來可以多接一些翻譯的活。
“是我!”門外傳來一個模糊的男聲。
搞什么啊?怎么聽起來像炎火的聲音?這可能嗎?他住得那么遠。
流云站起身, 緊了緊身上的棉大衣, 彎腰把烤手爐移到一邊, 活動了一下麻木的手腳, 才慢慢挪向門口。
咚咚咚!敲門聲頻繁響起。
流云對著門喊了一嗓子:“來了!”接著加快了一點速度。
“炎火!你怎么來了?”
打開門一看,流云不由驚訝萬分,發生了什么事, 竟然勞動炎火大晚上的跑到這邊來找自己?
“不請我進去嗎?”李麟熠面對她的吃驚表現得相當鎮定,只神秘地笑著。
“快進來吧, 在外面多站一會兒, 非被凍僵不可。”流云回過神來, 急忙請對方進了屋,跑到外面公共的客廳里, 搬了張小凳子進屋,趕緊關上門。
兩人先后坐在小凳子上,彎著腰搓了一會兒手,才把手覆在烤爐邊。
“你這么晚來找我,有事嗎?”流云剛開始忙著書店和月刊的事情, 加上被李麟熠家中的報紙雜志勾去了心思, 一時沒反應過來, 才答應對方常去他家里看書, 后來書店的一切逐漸上了正軌, 她就冷靜下來了,她一個單身女孩子老往人家家里跑, 實在不像話。因此她最近很少去李麟熠家,也有差不多半個月沒見著他了。
李麟熠以前沒談過戀愛,見到周圍的同學或朋友左一個女朋友、右一個紅顏知己,他完全沒感覺,覺得談戀愛純粹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多做幾道數學題。
認識流云以后,他的想法可謂是翻天覆地。
這段時間沒見到對方,他心中焦慮不安,仔細思量好久,才發現自己心中是滿滿的牽掛。他忽然間就明白過來,自己這是把一顆心落在流云身上了。
起先,他想在意識到自己喜歡上流云的當天就搬進這套公寓里,可他又記得流云說過她過幾個月會搬回原先的住處,如果流云很快就搬走了,那他現在住進這套公寓豈不是很麻煩?
他就這么糾結了兩三天,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決定了,今后流云搬到哪里,他都搬去和她做鄰居。
前天,他和房東及流云對門的住戶商談許久,付出了一定的代價,順利地解決了自己的入住問題。
今天白天流云還在書店工作的時候,他就收拾好家當,把重要的東西全搬到流云對門的屋子里去了。
現在聽到流云的問話,他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不過他的面皮還是夠厚的:“我今天剛搬到你對面的屋子,今后我們就是鄰居了。”
流云呆了一下,抬頭看著對方,面露迷茫:“那間屋子不是住著一家三口么?”
李麟熠想到今后能與流云日日相見,就非常滿足:“是啊,不過今早他們搬走了,聽說是男主人換了工作。我覺得咱倆住得近的話,討論事情比較方便,出了事也可以互相幫忙,及時解決難題,所以就搬進來了。”
“這么巧?”流云心中淺淺的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但她沒放在心上,想到剛搬家會面臨的各種問題,皺了皺眉,“是挺方便的。現在天氣這么冷,你帶夠被子沒?衣服呢?取暖的東西有沒有?”想了想,指著書桌右上角的湯婆子說道,“我有兩個湯婆子,這個給你用吧,我平時用不到,等一下你就帶回去。”
被喜歡的人關心,李麟熠心中暖洋洋的:“我行李帶了很多,衣服被子都不缺,連水壺碗筷都有,我檢查過了,不需要再添置其他東西了。我還帶了個炭盆,一大袋木炭,燒起來肯定很暖和,你以后到我屋里一起烤火吧,省炭。”
“那就好,到時候再說吧。”流云松了一口氣,“你吃飯沒有?餓的話我給你下面條。”
“不用了,我下午做了飯菜,吃得很飽,再吃就撐壞肚子了。”李麟熠想到沒能與流云共進晚餐,心里感到一絲遺憾。
“你會做飯?”流云懷疑地看他一眼,這家伙的生活不都是靠傭人打理的嗎?
李麟熠臉上十足委屈:“我不是說過嗎?在法國留學的時候,我曾經勤工儉學。”雖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好久沒做家務,剛搬來時也手忙腳亂了一番,但他適應能力還是很強的。當然,即使吃了一些苦頭,他也心甘情愿。只要能每天見到流云,這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流云直覺還是不要說自己完全沒印象,以免打擊到對方,于是她抱歉地看著對方,迅速找了個借口:“哦,我忙昏頭了,一時沒想起來。”
李麟熠臉色這才好看一點:“你這些天太勞累了,這樣不好。你看你現在都瘦了。還是像剛認識你那會兒一樣,圓潤一點比較好。”
流云聽得滿頭黑線,眼帶懷疑地看著他:你確定我圓潤過?
李麟熠不管她的疑問,只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不外乎叮囑流云注意身體、多加休息。
這朋友交得值!流云感受到他的在乎,心中也很溫暖,便耐心地聽他啰嗦。
“好了,再說你就要嫌我羅嗦了。”李麟熠總算停下了長篇大論。
我已經嫌棄過了。流云難得的囧了一下。
李麟熠見她一直望著自己,面上好似一團火焰在燃燒,心里忽然冒出來了無盡的窘迫。自己平時不會這么婆婆媽媽的……
過了半晌,一股沖動驟然涌上心頭,他結結巴巴地問流云:“流云,那個……嗯……你……覺得我怎么樣?”
流云感到莫名其妙,隨口答道:“很好啊。”
不是這個!李麟熠皺了皺眉頭,繼續問:“還有呢?”
“英俊?”難道是想聽具體的?流云心里有些疑惑。
李麟熠搖搖頭。
“帥氣?”
李麟熠依然搖頭。
“沉穩?可靠?講義氣?夠朋友?”見對方一個勁地搖頭,流云開始抓狂了。
“就這樣?”只是朋友嗎?李麟熠失望地垂下腦袋,看上去像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整個人周身都環繞著一股凄涼。
到底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難了嗎?流云無語地看著對方自顧自陷入思考,臉部皺成一團,不知道要不要喚醒對方、詢問一下表示關心。
要不要告訴她自己喜歡她呢?
她立志終身不嫁人。萬一告訴她連朋友都沒得做怎么辦?
李麟熠腦子里亂成一團。
算了,反正今后相處的機會多的是。沒有感情可以慢慢培養。
嗯!日久生情也很不錯!等時機到了,再告訴她自己的心意吧!
理順了心中的亂麻,李麟熠不由自主地抬起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家伙!流云見他神色放松,自己也放下了懸著的心。
又等了一會,見他不打算解釋方才的行為,她干脆拋下了滿腹的不解,問他另一個問題:“你春節不回家過年,家人沒意見嗎?”
李麟熠以為流云想要了解自己的家庭,不禁高興萬分:“沒事,我外出求學這么多年,每年定時寄信回去,大家都習慣了。再說家中有兄嫂陪著父母,我也不用太操心。”我可不敢直接告訴你,我今年不回去是怕你寂寞。
唉,這么多年也不回家一次,還真是……流云感到有些語塞,現在有點志氣的,哪個不是老往外跑,好幾年不回家鄉是常事。
不經意間想起前世的親人,最惦記的莫過于爸爸和弟弟。弟弟從小就懂事、聰慧,她很放心。至于爸爸……她至今忘不了,每當他外出尋找媽媽,幾個月不歸家,她和弟弟很容易就挨餓。
那時候,家中缺少勞動力,田地種的少,家中存糧不多,大半年時間都是靠買糧度日。而爸爸一旦晚歸,家中糧食告罄,自己就要挨家挨戶地向周圍的鄰居們借糧。后來,鄰居們不耐煩了,就很少有人愿意借給她了,她只能把剩飯全部留給弟弟,自己餓著肚子,一大早就出發,走上大半天到鄰鎮的姑姑家借糧。
想起那種猶如乞討一般的日子,她至今還感到十分抵觸。
可是,那是她的親人——一直沒有放棄過她的親人。
她真的很迷茫。
說不清自己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覺,她思索一會兒,還是勸了一句:“子欲養而親不待。”
李麟熠沉默了半晌:“你說得對。”
氣氛變得沉悶,流云感到有些煩躁,干脆轉移話題:“你這是新帽子新鞋么?”
“嗯。除夕那天鞋帽店擁擠得要命,我費了好大力氣才買到的。”李麟熠向來只對數學執著,被她一打岔,很快也消了心中的惆悵。
“政府也真是能折騰,非要廢除春節。喊‘恭喜發財’,竟然就要被視為反動派!這些人……討厭老祖宗留下來的所有東西,那干嘛不把自家祖墳也給刨了?”流云對試圖“打倒”春節的政府感到特別厭惡,語氣里含著些許惡意。
“他們認為陰歷春節是迷信的大醬缸,推行陽歷就是與世界接軌,象征著步入世界強國之林。我們沒辦法改變他們的想法,只好先假意接受了。”李麟熠對政府這一舉措也十分不滿。那些人真是太激進了!
流云撇撇嘴:“你過你的年,我過我的年。誰也礙不著誰。”
“別說他們了,大過年的,晦氣。我給你講笑話吧。”李麟熠想要愉悅氣氛。
流云來了興致:“好啊。講——我沒聽過的!”
李麟熠問:“如果你聽過了呢?”
流云不懷好意地打量他一眼:“那就罰你接下來一個月內負責我的伙食!”說著又撅著嘴小聲抱怨,“我還沒嘗過你做菜的手藝呢!”
李麟熠答應得很順溜:“好。”反正你只是說負責你的伙食,沒說一定要吃我做的。
流云興奮地催促:“那快點來一個。”
“古人云,金錢如糞土,朋友值千金。從古至今,許多人均奉其為人生至理。可是,有一天,一位青年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朋友是糞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