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咦——哦——噢——”
花白胡子的大先生,一手掐著言初七的手腕,一手捋著自己的胡子,嘴巴里發出一長串異乎常人的聲音。
言家的七個男人已經一字排開,外加上表情急切,微有些焦燥的云凈舒,八個男人十六只眼睛全都瞪著這胡子花白的老狼……不對,是老郎中。
“啊——嗯——”老郎中還在搞出異聲。
言初三站在旁邊已經沉不住氣了,伸手指著老郎中,“喂,大先生,你會不會看病?不會的話少在這里哦哦的,知道您在這里給我妹看病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屁股下面坐了顆雞蛋呢!”
言初二和言初四頓時就撲哧一聲笑出來。
初五初六冷著臉,一直保持著自己的冷酷表情,言初一則是木納老實,根本沒有聽明白初三在講什么。言大老爺差點也被這三兒子弄得破了功,但還是裝裝樣子地一板臉:“初三,不得無理!老醫生可是我們從百醫堂請來的高人呢!”
“啊?什么?”老郎中年紀大了,耳朵都已經聽不到了,“你要請我吃雞蛋?不用了不用了,弄兩顆水煮的給我老朽包包就行了。老朽家里還有兩頭豬還餓著呢。”
暈倒!
言家男人集體昏撅。
老郎中您家養的是金豬啊,居然都要吃雞蛋過活了。
“先生,雞蛋的事情不著忙,您先看看小女吧,小女到底怎么樣?”言大老爺有些心急地扶住老郎中。
老郎中摸摸初七的手腕,又摸摸自己的胡子,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像很是胸有成竹的模樣。“大小姐的病啊……”
眾人連忙豎起耳朵。
“嗯,老朽看不出哇。”老郎中好坦白,好真誠,好慢悠悠地回答。
咣當!
一眾男人全都倒地不起,老先生還真是老神在在,明明什么都看不出,還能說得這么坦然,這么不慌不忙,穩坐釣魚臺的模樣。
唯一還健在的云凈舒迭了迭眉頭,“她的脈象如何?”
老郎中還是不慌不忙的,“大小姐脈象穩定,呼吸穩定,只是血象很是奇怪,好像四肢的血液全都被吸出去一樣,一直朝著身體的某一個部分流過去,所以手腳都漸漸有些冰冷。老朽從醫九十年,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病癥,大小姐實乃奇人也。”
手腳冰冷?
云凈舒忍不住微彎下身子,輕撫了一下她的手腕。
果然,一向那么溫熱動人的言初七,手腕竟如冰塊般冰冷,平日里白里透紅的肌膚,竟也微微地顯出一絲蒼白青澀的模樣來。
云凈舒忽然想起他那些受難的日子,她坐在他的身邊,輕握住他手的模樣。心里忍不住一酸,眼圈剎時都要紅了起來。
“有何診治之法?”云凈舒的聲音有些低低的。
老郎中搖搖頭,“老朽無能為力,即不能診出大小姐此癥之病源,自不敢隨便用藥。公子還是另請高明,務必為大小姐診明病因,才能對癥下藥。”
云凈舒迭起眉頭。
一眾跌倒的言家男人立刻爬起來,言大老爺已經傷心的淚流滿面,“連老先生都沒有辦法嗎?小女真的得了如此之嚴重的病癥嗎?老先生想想辦法,救救我家寶貝金瓜女兒吧。”
老郎中站起身來,一邊收拾著自己的小診箱,一邊撫著花白胡子,“言大老爺,老朽是真的無法。老朽行醫幾十年,從未見過這種病癥,還請言大老爺早早另請高明吧。啊對了,那個誰誰誰啊,你剛剛不是說給我雞蛋的嗎?快拿來放在老朽包包里。”
老郎中竟然準確無比地逮到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言初三,那個翹著蘭花指的妖媚男人,頓時又昏倒在地。
“喂,你別昏啊,老朽的雞蛋吶?”老先生還契而不舍的。
言大老爺在旁邊看不下去,只好吩咐道:“初一,你帶老先生到廚房里,拿上二十個雞蛋,再送先生出門。”
“是。”老實的言初一連忙接過初三惹下的爛攤子,帶著花白胡子的老先生走出門去。
房間里頓時沉寂下來,幾個男人大眼瞪小眼,小眼看初七的站著,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門口傳來小聲的哭泣,言小綠抱著言小青,兩個哭成綠綠青青的一團。
言初三掙扎起身:“別哭了,好煩。現在該怎么辦?妹妹怎會生了這怪病?剛剛不還好好地站著么,怎么剎時就暈倒在地,人事不知?小云,你剛剛看清楚沒有?”
云凈舒坐在言初七的旁邊,眉頭幾乎要擰成一個疙瘩。
“初七是剎時昏倒的,至于為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倒下時,連眼睛都沒有張開,連一個字都沒有說。”
“怎么會這樣呢?初七平時身體比我們都好呢!”初二也擔心地看著妹妹。
“自小到大,她藥都沒吃過幾碗,怎么會突然昏倒?”初四也很憂傷,“莫不會是中了什么邪吧?”
言大老爺正悲痛欲絕,“你們少在這里亂說,我寶貝女兒怎會有事。你們也在江湖上算是有名有臉的,快想想辦法,哪里有什么神醫,可以救救我的金瓜寶貝。”
言初二立刻一拍大腿,“有了!江湖醫術報!”
呸——
言家所有的男人都朝他呸過去。這家伙就會看這些風情小報,那個什么醫術報根本就是爛江湖郎中的廣告小報,那上面的人能相信嗎?
眾人正在那里呸過來呸過去的,門外突然傳來言小藍的聲音:
“不行啊,白公子,幾位公子不讓你進去的。”
“走開!”白子非的聲音冷冷漠漠地傳過來。
“真的不行,公子。我要讓你進去看小姐,我家幾位公子爺會把小藍抽成小紅的!”言小藍看起來很為難。
“我讓你、走、開!”白子非的聲音卻一點也不似往常的惡搞,聽起來甚至有那么一點霸道而強勢的氣勢。
“公子!”
“走開!”
最后一句強勢的怒吼,門簾已經被嘩地一聲挑起來,言家最不受歡迎的大白公子白子非,已經一步踏進了言初七的閨房。
言家眾位公子一看到白子非闖進來,立刻就非常自動地排成一排,咻地一聲把心愛的妹妹擋在后面。這乃是十幾年來千錘百練的陣形,專門為了對付隔壁的這個大色丫“白公子”的。
不過今天白子非的表情怎么看起來那么不同,平日里總是笑嘻嘻的臉龐上,竟沒有一絲笑容。他跳進門來,也并不害怕言家眾兄弟排起的人墻,只是專心地就把目光朝著躺在臥榻上的言初七投過去。
“喂,大白,你還是別來湊熱鬧了。”初二勸他。
“我家妹妹正生病呢,沒空陪你跳國標啊。”初三捂著嘴笑,“你還是和東施施美眉去跳吧。”
“白公子,今天言家真的有事,你還是早回白府吧。”初四的表情也很嚴肅。
白子非站在那里,面對著言家眾人,臉上卻沒有一絲和他們嬉笑的表情,那清秀的瞳眸里,甚至還有一份鄭重和凌厲,“我要看看初七。”
“別鬧了,快回……”
“讓我看看初七!”白子非不等他們說完,立刻大吼出聲。
眾人均被嚇了一大跳,和白府相鄰這么多年,他們還從未見過大白生氣。這樣的怒吼更是從來都沒有聽過,好似真的在為妹妹擔心,而不再是搞笑和玩樂了。
云凈舒從后面站起身來,冷冷地望著白子非。
白子非也同樣站在那里,冷冷地朝他回望過去。
這兩個男人的交手,一向都是大白慘白,甚至剛剛在言家門外,他也是一腳被云凈舒給踹得飛出八米開外。可是這一會兒,白子非的眼神,竟比云凈舒還要凌厲,那閃閃爍爍的光芒,竟比天邊的星子還要锃亮。
云凈舒望著他,“你看她有何用?能救她嗎?”
白子非一步不讓,“當初我怎么救下你,便一樣可以救下她!”
云凈舒心頭一震。
眉間的朱砂痣輕輕地抖動一下,終于開口:“各位言兄,讓他看看初七吧。”
言家幾兄弟頓時都吃了一驚。
初七是云凈舒的未婚妻耶,這個白子非又一直擺明了在他們作對,這云公子竟不怕被白子非搶走了初七,居然也和當初的初七一樣,相信起這大白公子來?他當初是救了云凈舒,可是就能代表他可以救自己的妹妹嗎?幾位言公子心有戚戚然,但是既然云凈舒都開口了——
幾人微微撤開,令白子非終于可以清楚地看到躺在雕花大床上的言初七。
一直是那么健康的初七,一直是那么粉嫩嫩的初七,雖然平時總不得讓他近得她的身,可是白子非每天都能看到她,看她快快樂樂地習武,看她活活潑潑的和丫鬟們跳繩。她雖然因為個性使然,話語總是很少很少的,但是那一抹掛在唇邊的淺淺微笑,卻總是那樣的清澈和動人。
他一直忘不了,第一次見到初七時,那雙清澈如溪般的大眼睛。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直長到現在,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永遠都是那么晶瑩,那么純澈。
可是初七,你為什么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為什么緊緊地閉著眼睛?為什么白里透紅的臉蛋都變得蒼白,連粉嫩嫩的紅唇都發出了青紫的顏色?
“初七!”白子非撲過去,想要捉住她的手。
可是她手指間的冰冷,卻把他頓時就嚇了一大跳。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冰冷?昔日里那暖暖的手指,如今卻像冰塊一樣地讓人冰凍。那肌膚是那樣的蒼白,仿佛……仿佛她真的如同死去了一般。
白子非心神大亂,看著躺在這里,人事不知的初七,他的腦中一片混亂,幾乎什么都不能思考了。
只是怔怔地,呆呆地執著她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覺得她都要離他漸漸遠去……
不,初七!你不能死!絕不能死!
云凈舒看到他怔在那里,忍不住拍他一下,“如何?”
白子非聽到云凈舒的聲音,才猛然回過神來。
是啊,怎么會這樣?初七一向身體好的很,怎么會突然暈倒在地,人事不醒?難道是有什么舊疾,還是有什么新傷?可是不可能的,以初七的武功,沒有人可以動得了她,她又是識毒的高手,只需一點點的味道,她就可以瞬間品味出來。不會是江湖的毒,不會是武林的傷。那么……難道是混世丹?!
這個想法讓白子非猛然嚇了一跳。
他連忙按住初七的手,摸住她的脈門。
脈象清晰,卻跳動微弱。真的如同剛剛那個老郎中所說的一樣,初七的身上竟有一種奇怪的現象,摸著她的脈搏就可以感覺到,血管里的血流似乎越來越弱,越來越少,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某一個部位瞬時吸走了一樣……
真的是混世丹嗎?不可能的,混世丹不會有這樣的功力,即使是被普通人吃下消化,也只可能脫胎換骨,羽化成仙,會受一定的皮肉之苦,但絕對絕對不會吸附別人的血液!這種把全身的血都集在某一處的極端表現,則更像一種他曾經聽說過的妖術!可是初七的身邊并沒有妖氣啊,他一直在她的身邊,倘若有妖靈近她的身,他一定會知道的!有他在旁邊,那些妖也根本近不得她的身,更不要說是在她的身上施法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初七的血……
白子非半低下頭。
忽然覺得她全身的血都像是滾成了一個血紅的血球,直朝著她右側的腋下聚集而去。
白子非心頭一驚,什么都沒有顧忌的,伸手就撕開初七腋下的衣衫!
嘶——
眾人立刻大吃了一驚!
誰都沒有想到,讓大白公子前來探望初七,竟會讓他撕破初七的衣衫!
云凈舒的劍已經飛快地掃到了白子非的面前!
憤怒的云公子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了,怎么能相信這個家伙可以救得了初七?他現在真的沒救了,居然這么大剌剌地就撕破了初七的衣衫!
“大膽狂徒,怎可這樣毀壞初七小姐的清譽!”
云凈舒真的生氣了,揮起手中的劍,就直想朝著白子非砍下去。
言家眾男也憤怒了,初五初六看到妹妹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這樣生生地欺負,都已經不發一言地,一個箭步沖上來就要反扣住白子非的手臂!
言大老爺已經看不下去了,生氣地用手指指著白子非:“你你你你!你存心想要害死我女兒是不是?她還要嫁給云公子呢,你怎么……怎么能就這樣地撕破她的衣衫!你真是氣死我了,存心想讓我氣死,對不對?”
言初二連忙跑過來扶著父親。
任初五初六已經生氣地下手去捉白子非。
可是眼前的大白公子,卻已經完全把面前的這些人拋之腦后。他冒著被云凈舒狂砍,被初五初六一起扔出去的危險,那么急迫地察看著言初七衣衫半露出來的肌膚。
“你還敢看!”云凈舒惱怒,一邊伸手去遮初七,一邊抬劍就朝白子非刺過來!
呼!
劍風呼嘯在大白公子的臉上,可是白公子卻一返平日的常態,別說害怕,連眼睛眨都沒有眨。他搶時間一樣地仔細地看著初七的身體,終于,在她的腋下,很小很小的一個淡紅色針孔被他發現,那細小得如同被螞蟻咬了一口的小傷口,卻讓白子非如同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全身上下都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