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棄婦
三丫看著秦錦然,見著二少奶奶嘴角翹起一個微小弧度,在明滅的燭火下顯得有些詭異,加上剛剛她脫口而出了什么?!三丫的身子一畏縮,心里有些懼怕了。
秦錦然說道:“你確定王嬤嬤說了那話?若是我犯了錯,就勒死我?”她的聲音小而輕,卻如同驚雷一般在三丫的耳邊炸開,三丫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秦錦然往前一步,輕聲說道:“你說王嬤嬤會說這些話,我是不信的。你確定?”
三丫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我不曾這樣說過,勒死的是兩個丫鬟,怎么會勒死二少奶奶。”
“我和這丫鬟都聽到了,你想說的分明是我呢。”秦錦然淺笑著,手指指向了自己,“你說,晚些時候我同你爹爹說一聲,或者去問問王嬤嬤,你看好不好?”
“二少奶奶饒命。”三丫跪在了地上,聲音顫顫巍巍。
“想要我不和人嚼舌頭啊。也不難的。”秦錦然笑瞇瞇的,半蹲在三丫的面前,拍了拍三丫的臉蛋,“那你就說說看,你爹爹今天盛怒下究竟說了什么,你說得清清楚楚,這件事情我就一個字都不往外吐露。”
秦錦然想要知道,這犯錯兩字是何意,知道了王嬤嬤和錢老漢的底線,才方便她行事。三丫不過是十來歲的小姑娘,而秦錦然有的是成年人的心智,又有一個趙府二少奶奶的身份,從三丫的口中套出話來,并不太難。
聽雪手里頭的厚重的書籍已經放下,初夏里的蚊蟲叮咬,偶有飛蛾撲向那明滅不定的燭火,有有燭火的地方蚊蟲飛來的更多,聽雪就從秦錦然的手中拿過了燈籠。靜靜立在一邊,見著秦錦然軟硬皆施,讓三丫最終松了口,從而知道了許多事情。
這錢家原本就是夫人的遠房同姓的親戚,原先也是較好的莊子,誰知道接連去了兩個莊子,原先好的收成到了錢老漢做莊頭的時候,就狀況百出往往還要折本。就算是趙夫人信任錢老漢一家,也不會和自己的銀子過不去,所以到了后面就分到了西城郊的這個莊頭了。自從做了這個莊頭,便沒有折本,勉強自收自支。這一次讓秦錦然住在莊子上,王嬤嬤吩咐的是好生看管著,安安穩穩讓她在莊子上過了后半輩子。不可在莊子上生出什么丑事,若是生出來了,也不必報到府里,就當做沒有這個二少奶奶了。勒死兩字當真不是王嬤嬤的吩咐,而且盛怒之下錢老漢的說辭。說完了這些,三丫低聲說道,“二少奶奶,我爹爹都是渾說的。二少奶奶是主子,爹爹怎會做大逆不道的事情?這些話你聽聽過耳,轉眼就可以忘了。”說完之后巴巴地看著秦錦然。
此時夜已深,夜風微涼讓聽雪打了一個寒噤,風忽然就更大了,把秦錦然的衣袖鼓起,剎剎的聲響在夜里格外明顯,就算是滿田的蛙聲也壓不住那聲響。聽雪的心也似乎被夜風吹得冰冷,她的恩人前有狼后有虎,府里頭不待見,莊頭里那也是危機四伏。錢老漢的目光沉沉,聽雪感覺到身上的那種狠勁兒,想到了錢老漢的目光,聽雪身上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心里頭的怯意被夜風釀得發了酵。
“我知道了。”足足有半個時辰,秦錦然終于三丫把昨個兒錢老漢說的話都套個干凈。“我當做什么也沒有聽過,你也當做什么都沒有說過。”看了一眼燈籠里微弱的燭光,說道,“時候也不早了。”
回到了莊子上,那黃狗不過是抬頭看了一眼,打了個噴嚏,復又懶洋洋的臥下。莊子里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不見燭火,等到進了第二出的屋子,才有小小的跳動的燭火。噗嗤一聲,燈籠里燭火也燃燒盡了最后的蠟油,熄滅了。
輕輕叩響門,就見著穿戴整齊的聽夏守著,見著秦錦然一行,目光驚喜。“二少奶奶。”聽夏神情似乎是有些激動,壓低了聲音里是歡歡喜喜,“你回來了。”
三丫此時悄無聲息離開,聽雪最后進了屋子,合攏了屋門。
“莫不是你以為我不會來了不成?”秦錦然上前握住了聽夏的手,她的手帶著濡濕的冰涼,眉頭微微皺起,心里有些許歉意,“城里耽擱了些時候,留你擔心了。幸好這一次是跟著鈺安夫子一道,我從三丫那里知道,錢老漢背地里說得很不好聽。”
聽夏此時咬著下嘴唇,“我聽到了……”
秦錦然一愣,反應過來立即道:“你聽到了什么?”
原來傍晚的時候,三丫和四丫就曾小聲議論,往日里趕集的這個時候都回來了,為什么今天這么晚,聽夏自從那時候就留意了,等到見著只有錢婆子一人回來,心中就是一緊。而后模模糊糊偷聽到了錢老漢大發脾氣的怒言,聽夏聽到的這些話和了三丫的話,最后聽夏說道:“他還說,還是前朝好,圣祖其他的地方英明,卻在女人身上犯了糊涂,開辦五院讓女子也能夠入院,實在是糟糕透頂的主意,女人在家里相夫教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正經。他說,二少奶奶這般外出,還久久不歸,還不如勒死,和趙府招呼一聲就好。”
這話是三丫不曾說過的,只是聽著聽夏的轉述,就覺得一股涼意順著脊背竄到了全身。秦錦然一直知道錢老漢是瞧不起女性的,自己又得了趙夫人的“特別關照”,兩種情緒夾雜起來,今日晚歸的事情指不定釀成可怖的后果。她升起了后怕,幸好鈺安夫子這次幫自己圓了謊。
再開口的時候秦錦然的聲音有些干澀,“之后小心行事,不讓他抓住什么錯處了。”
聽夏點點頭,“還有一樁事。”聽夏抬眼看了一眼秦錦然,“后來的那些話,是錢老漢同錢婆子私下里聊得,我去偷聽,房間里就進了人,之后被翻得亂七八糟,一根烏木簪子被折斷,一把綠檀梳斷了一根齒,丟了一對金花耳釘,衣服也被翻得亂七八糟,上面都是手印,幸好裹了銀子的衣服沒有被翻出來。”
秦錦然的眉頭死死擰起,聽雪小聲說道:“既然沒有丟什么值錢的東西,就算了吧,今個兒不是正好也得了一對金耳環,說起來要比那米粒大小的金花耳釘要重得多。”
聽夏連忙說道:“二少奶奶,今個兒是為什么遲了?可是和那金耳環有關?”
聽雪見著秦錦然的興致不高,眉頭緊蹙,為了讓她開顏,就同聽夏說道:“二少奶奶今個兒給人治病了。”
“原來是因為治病耽擱了回程。”聽夏恍然大悟,“我說二少奶奶是一個極有分寸的人,一定是有原因才會晚歸的。”
“幸好這一次同行的是鈺安夫子,他是一個極其和善的人呢。晚上三丫去接我們,就同三丫說了,是因為他看書耽擱了才晚歸的。”
聽夏聽到了這里,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這樣就好。錢老漢是最寵愛佳娃的,鈺安夫子又是佳娃的先生,有鈺安先生幫忙,這一次可以輕松過去了。”
“聽夏,你也覺得我不應當去找錢老漢說這件事情?”秦錦然此時坐了下來,手指輕輕地扣在桌上。
“恩。”聽夏小聲說,“有些委屈了二少奶奶,不過這樣是最為穩妥的了,我當時在墻外聽他說話,都嚇了一跳,像是害個人,對他不過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秦錦然嘆了一口氣,意興闌珊,“那就這般罷,屋子里明面上不要放值錢的東西,就算是梳篦昝釵等物也放在小匣子里裝好。幸好這一次買了不少的書,短時間也不用去城里。好了,時候也不早了,都早些安歇吧。”
洗漱過后,很快床榻上就傳來了輕柔的呼吸,聽雪此時扯了扯聽夏的衣袖,兩人悄無聲息出了門。
“今個兒我同二少奶奶去京都里的天濟房了。”聽雪自顧自地說,“二少奶奶有了身孕。”
聽夏神情怔忪,“那二少奶奶是怎么說的?”
“我當時想著讓二少奶奶立即就可以回到府里。”聽雪的嘴角翹起,面容浮現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是我太傻,錢老漢都是這樣的態度,府里怎會好?”
“你也是一心為了二少奶奶。”聽夏自從秦錦然撞柱之后,一直跟著聽雪,知道聽雪的一顆心都撲在秦錦然的身上,見著聽雪黯然神傷,就開口安慰她。
“你是不是也覺得回府不妥當?”聽雪忽然問道。
聽夏沉默著并不說話,而聽雪從她的沉默之中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我知道了。”
“我想,就算是夫人不喜歡二少奶奶,若是二少奶奶給夫人生了一個金孫,就可以回府了。”聽夏想了想說道,“這段時間還是給二少奶奶補補身子,等到坐穩了胎,在同府里說這樁事。”
“二少奶奶這樣好的人品,為什么夫人不喜歡呢?”聽雪的淚珠子順著臉頰落下,聽雪看上去瘦小木訥,對府里的事情很是消息靈通,她也知道夫人一直不喜歡二少奶奶,休妻的事情也是可能發生的,只是她一直掩耳盜鈴,覺得夫人出身是書香門第,就算是為人刻薄一些,骨子里應當是有文人的清高和傲骨的。二少奶奶和二少爺的婚約是早些年就定下的,夫人是不會做出代二少爺休妻的舉動的,二少奶奶現在的日子雖然苦了些,但是等到二少爺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聽雪的腦中一直抱有這個天真的念頭,而今天三丫和聽夏的話,讓她徹徹底底從幻想之中走了出來。二少爺回來了,或許一切會好轉,但是二少爺沒有回來之前,還是危機重重,她需要好生護住秦錦然!
聽夏用手擦去了聽雪的眼淚,“你別哭了。”
“恩。”聽雪握住了聽夏的手,“我有一樁事情求你。”
“什么事?”聽夏被聽雪慎重的語氣,弄得也有些緊張了起來。
“跟我一塊兒護著二少奶奶。”聽雪說道,“我會留意錢老漢的舉動,務必不讓他傷了二少奶奶,房間里的事情,二少奶奶的財物還有書籍,就交給你了。若是我有什么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也交于你了。”
“我還當妹妹要說什么。”聽夏笑了,沒有受傷的面頰上浮現出了小小梨渦,眼睛也是泛著溫柔的笑意,“這是自然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