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就給團團洗了個澡,用軟巾給團團擦乾淨了身子,穿著紅色的小肚兜,見著他眨巴著大眼睛,秦錦然的心中也是漲得滿滿的。姜夢捏著團團的小手,見著孩子把她的食指握住,心裡頭也如同吃了蜜糖一般,小小聲說道:“孩子生得多好啊。”
若是秦錦然抱著孩子,所有人都會說團團和秦錦然生得像,其實這孩子也肖似生父趙梓晏,若是秦錦然和趙梓晏站在一塊兒,一眼認出,這孩子的五官樣貌集合了夫婦兩人的長處。只不過知道孩子肖似生父的,也都是在這院子裡,方嬤嬤不知道孩子生父如何,擔心讓秦錦然傷心,只是一個勁兒地說,“孩子像夫人,自然是生得好,以後走在街上,指不定就讓哪家小姐動了心呢。”
這話聽得姜夢忽然就想到了趙梓晏,她可是聽說了他回京時候的盛狀,多少未出閣的小娘子羞紅了臉看著趙梓晏。
想到了趙梓晏,姜夢忽然神色一僵,想到了前兩日在茶樓裡聽到,趙梓晏半個多月前已經被換下,現在的徵西大將軍是一個叫做柳銳秉的。
“夢兒?”秦錦然推了推姜夢,“你在想什麼?”
姜夢迴過神,“沒什麼。”彎脣一笑,“我就再想,若是走在路上就讓人動了心,豈不是如同潘安那般擲果盈車?我們也就不消買果子吃了。”
這話促狹之意讓人莞爾,秦錦然的嘴角也翹了翹,笑著對姜夢搖搖頭。
在錢塘統共不認識幾戶人家,只在家中小辦,之後分給了鄰居紅雞蛋,表示孩子已經滿月。呂坤和妻子也過來了,打了一個銀質的空心小手鐲,價格不高,卻好看的緊,“之前勞煩姜夫人了。”
因爲知道價格不高,秦錦然也就收下了鐲子。
滿月之後,最多隻是抱著還在在院子裡走動,等到滿月了之後,讓木匠做了小車,在西湖賞玩之人就多了一個尚在襁褓裡的團團。
團團生得好,只是餓肚子的時候會哭,若是拉了則是哼哼唧唧,很好帶。不愛哭的孩子總是討人喜歡的,加上他生得好,秦錦然抱著孩子出門,總是有鄰居來逗弄,一開始和衚衕裡的人有些天然的隔閡感,此時因爲有了孩子,那隔閡一點點的消散。
秦錦然西湖漫步的時候,目光總是瞥向那凌風閣的茶樓,姜夢知道這段時間議論紛紛的肯定是趙梓晏和柳銳秉之事,就不想讓秦錦然知道,特地拽著秦錦然往西邊方向走去。
到了半個月後,秦錦然說道,“總是走這邊,不如我們走東邊這條路,我想去喝茶。”
姜夢笑道:“嫂子你現在喝茶又不好,再說了這凌風閣實在是貴得很,這一段時間花銷可當真是不少。”自從到了錢塘安置下,採買各式的物資,替方磊的母親看診,還有這租房的錢,統共花去了快一百兩的銀子。
秦錦然擡眼看著姜夢,銀子確實是一樁大事,但是姜夢並不是太有金錢觀念的人,這其中恐怕還是茶樓裡會說趙梓晏的消息,“可是邊城那裡有什麼新狀況?”見著姜夢的神情一僵,秦錦然垂下了眼,吐出兩字,“果然……”
從東邊繞著西湖走和西邊走,沒有人什麼區別,唯一有的就是那座茶樓了,其實五六日的時候秦錦然便隱隱察覺到了問題,只是心中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讓她不去深想,此時終於開口,“你說說看,是什麼事情,等到也不至於我聽到了心裡沒有準備。”
姜夢見著瞞不過了,就娓娓道來,秦錦然就知道了一直沒有一場全朝上下期待已久的勝仗,所以兩個月前,已經由柳銳秉替了趙梓晏的徵西大將軍的位置,先前趙梓晏還是左將軍,而半個月前柳銳秉挫了阿古拉的一隻前鋒,生擒了阿古拉麾下的一名大將。秦錦然聽著姜夢的話,貝齒忍不住咬住了下嘴脣,輕柔的秋風吹在身上如同寒刀子割在了心頭,趙梓晏可會失落?
“其實也沒有那麼糟糕。”姜夢故作輕鬆,“正好讓趙將軍好好休養一陣。”
秦錦然有些不想到凌風閣裡,聽那羣指點江山的書生說什麼了,可是已經到了茶樓門口,甚至姜夢的一隻腳已經踏上了臺階,“嫂子?”
那就去聽聽那羣書生會說些什麼罷。秦錦然和姜夢一塊兒擡著竹製的小車進入到了茶樓裡。
“終於是打了勝仗!照我說,早就應該讓趙梓晏回京都,看,不過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柳將軍就生擒了阿古拉那賊子的左膀右臂。”說話的人聲音有些熟悉,秦錦然想了一想,之前似乎這位藍衣的瘦高書生便十分推崇柳銳秉柳將軍。
“不錯,說起來聽說在武院的時候,兩人就是伯仲之間,最後一招之差,趙將軍贏了柳將軍。這兵法之道上,柳將軍是強於趙將軍的。”
這位身材略有些矮胖的書生的話,引起了衆人的歎服,畢竟這上戰場上打仗,從來就是論的是布控兵法的。
對於柳銳秉的溢美之詞從衆人的口中說出,秦錦然聽得心中有些難受,而姜夢觀其神色,不由得小聲安慰秦錦然,“他們都是隨意說說的,誰也不曾帶兵打仗,之前趙將軍的軍功是實打實征戰而來的。”
姜夢的話讓秦錦然想到了趙梓晏身上的傷口了,明明是一個很怕疼的人,就連揉搓身上的青腫時候,都會疼痛得沁出冷汗,那些傷口記錄了戰場上的刀劍無眼,記錄了屬於他的功勳。
“趙將軍一年前進京都的盛狀我是親眼見到的。”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書生,收攏了手中的摺扇,“自從柳將軍打了勝仗之後,這次趙小兒也進京了,聽人說沒有夾道歡迎也就罷了,更是有人丟爛雞蛋和爛白菜到他的身上。嘖嘖,聽說很是狼狽,這般狼狽甚至沒有進趙府,也不知道進入了哪家小院子裡頭,先前出征之前趙府就說要分府,因爲趙小兒要出征分府的事情也就耽擱下來了,這一次趙府順順利利分府,也免得連累了清譽。”
聽到了這裡,姜夢氣得是身子發抖,說的是趙梓晏,秦錦然更是忍受不住站起身子冷笑著推開了門,站在長廊裡說道:“趙將軍如何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這書生纔是無理取鬧,難道趙將軍腦門上刻著的是百戰百勝,我這個小女子也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因爲一場戰敗,也就抹殺了他之前的功勳不成?”
青衣書生見到了站在二樓的秦錦然,目光首先便劃過一絲的驚豔,今日裡的秦錦然穿著一身蘭色織錦長裙,裙上繡著紅色梅花,淺色腰帶束住楚腰纖纖,發上斜髻只一根碧玉玲瓏簪,銀絲串珠流蘇垂在耳畔,五官秀麗,最爲精彩便是如水杏眸,眸色悠悠彷彿是繾綣西子湖泛著波,可惜這婦人竟是成了婚的。也不知是誰娶了這般的佳人,書生展開手中的摺扇,就道:“忘了說了,那趙小兒容貌生得最好,先前進京的時候,一羣婦人及閨秀看得紅了臉,這位夫人莫不是如此?”他調侃看著秦錦然。
這話說的衆人鬨堂大笑,“指不定就是靠著樣貌成就了好事?”
秦錦然眉頭皺起,正準備說話的時候身後的姜夢也跟著出來,姜夢一出,那書生更是看呆了眼,秦錦然此時低頭看那書生,就見到了他呆滯的模樣,忽的一粒石子忽然砸在了青衣書生的後腦勺處,讓他一個踉蹌跪在了地上,反應過來之後,捂著頭,“是誰偷襲,用石子打本少!”
“你是什麼東西。”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從大門口邁入了一個錦衣秀服的女子,“本……姑娘打得就是你。”
秦錦然定睛一看,這個人果真是熟悉,面容有些憔悴,消瘦的身子襯不出這一身的衣服,一雙眼眸裡彷彿有跳動的火焰在燃燒一般,下巴微擡,“趙小兒也是你能夠叫的?你是趙將軍的長輩,還是趙將軍的什麼人?趙將軍尚不到而立之年,莫不是你已經是鶴髮童顏五十六十歲的老妖怪?”她正是月嶸公主了,大概是說了這些話,有些氣竭,身後一個丫鬟上前托住了月嶸公主的臂膀。
身後站著的一個卓然而立的公子,秦錦然也是知道的,正是太子,面對妹妹的嬌蠻,並沒有開口指責,目光之中有讚許。
看到了月嶸公主和太子,秦錦然拉住姜夢的手往後退去,“他們有沒有見過你?”
“姐姐放心。”姜夢迴握了秦錦然的手,“並不曾的。”
兩人便站在長廊裡,那位青衣書生,一抹後腦勺,見到了手上的血,眼皮子一翻就昏厥了過去。
“殺人啦。”青衣書生帶著的小廝就叫出了聲,頓時一樓是亂糟糟的一團,秦錦然聽到月嶸公主說道,“太……哥哥,我沒有用多少力氣的。”
“讓聽雪看著孩子,我下去看看。”秦錦然說完之後,就下了樓。
“我是大夫。”秦錦然開口說道,“麻煩讓一讓,我看看這位公子的狀況。”
月嶸公主見到了秦錦然一愣,“是她……”
“你認識?”太子問道。
月嶸公主點點頭,神情有些尷尬,小聲說道:“上一次我出宮的時候,栽到了水裡,正是這位姜夫人救了我。”
太子和月嶸公主說話的功夫,秦錦然已經蹲在了那青衣書生的身側,呼吸均勻,脈象也並無大礙,扶住他的肩膀,看他後腦勺的那一處傷,隱隱有血跡,小心撥開了頭髮,見著只是一道的傷口,應當是石子銳利劃傷了頭皮纔會出血,“不礙事,只是見著了血,昏厥過去罷了。”說完之後,用手帕擦了他手上的血痕,手指捏壓在他的人中處。
果然那青衣書生緩緩醒了過來。
“少爺。”那小廝帶著哭腔,“你沒事吧。”
“我……”青衣書生醒來之後,發現了自己的半個身子都靠在秦錦然的身上,面上一紅,“我沒事,就是頭有些疼。”他又擡手準備摸腦袋。
秦錦然抓住了青衣書生的手腕,搖搖頭,“不要摸,把這塊頭髮剃了,擦一點止血的藥裹住就好。我出門沒有帶上藥箱,你隨意找一家藥館醫治就是。”
秦錦然的身上有淡淡的藥香和**味,這兩種味道混合在一塊兒卻並不難聞,她握住了自己的手臂,隔著布料可以讓他感受到女子身上的溫度,讓青衣書生臉一紅,結結巴巴說道:“好,好的,我不摸。”
“沒事就好。”月嶸公主開口,“免得你家下人說我打死了人?喏,等會我家丫頭陪你去醫館上藥,醫藥費都是我出。”
“你當本少爺出不起醫藥費?”青衣少年被月嶸公主的話激怒了,“你憑什麼打人。”此時他也站起了身子,身側的小廝擔心他受了傷站不穩,扶住了自己少爺。
“就憑你嘴巴髒。”月嶸公主擡起了下巴,“你要是這般說趙將軍,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又是一個被趙梓晏的容貌迷惑住的!”青衣少爺冷笑。
誰知道這話碰觸到了月嶸公主的心事,身子一晃,面色更是難看,“你胡說什麼?!”
青衣少爺見著月嶸公主的樣子,知道自己說中了他的心事,那趙梓晏有什麼好的?表妹居然說他既然落了第,還不如當時一早就去武院?!對於趙梓晏是舊恨新仇,冷笑睥睨月嶸公主,“我有沒有胡說,你最清楚。”
秦錦然說道,“這位公子,你就這般信口開河,毀人清譽?”
剛剛秦錦然才救了青衣少年,他就算是不忿趙梓晏,也不會對秦錦然口出惡言,“我便不說了。”
“唐少。”一人忽然開口,此時所有人都望了過去,那人月末是而立之年歲數,美鬚髯髯,“這位姑娘也不過是不忿你如此詆譭趙將軍的名聲罷了,如同這位夫人說得,趙將軍以前的軍功都是實打實的,這一次誰也沒有想到突厥小兒會用這般恬不知恥的打法。柳將軍是這一次的功臣,過往趙將軍的戰績也不能夠抹殺,你說是不是?”說完之後秦錦然注意那人的目光是落在太子的身上。
青衣少年姓唐,叫做唐鵬旭,聽到此人說話,面一紅,“我就是不忿他拖了這般久,害死了如此多的百姓。”
太子此時開口,淡淡說道:“打仗之事,誰又能夠保證做了徵西大將軍,就能夠一舉生擒阿古拉此人?難道死了人,趙將軍就不難受?”回京之中他見過趙梓晏一眼,身形消瘦,整個人更是沉默,見到了自己眼中的關懷之意,趙梓晏反而笑了,太子還記得當時趙梓晏曾說過,“無論是誰帶兵,勝了就好。我這段時間也就偷個閒,你也知道我一直掛心秦氏的事情,之前去邊城,把尋找秦氏的事情耽擱下來,現在閒賦無事,正好尋一尋秦氏。”
太子可以看得出趙梓晏說得是真心話,無論是誰勝了這一場他都是真心高興的。父王的心已經偏向了柳銳秉,而太子卻更信任趙梓晏。他與趙柳兩人都是相識,也曾一塊兒喝過酒的,柳銳秉此人無論是氣度還是耐心,相較趙梓晏都差了一截。這一次的勝仗,在太子看來,也是因爲柳老將軍曾經打過突厥,有了前人的經驗所致。
唐鵬旭心裡頭有些不服氣,看著太子神色淡漠,眸色沉沉,不知道爲何想要反駁的話說不出口,輕輕哼了一聲,對秦錦然說道:“今日裡謝謝夫人了。”
“不必。”秦錦然說道,忽然感覺到被人拽了拽衣袖,見著正是月嶸,她似乎神情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說道:“姜夫人,你怎麼到了錢塘?”
姜夢也叮囑好了聽雪,此時淺笑著說道:“我與嫂子在二樓包了雅間,不如在樓上小坐吧。”
“好。”月嶸公主點點頭。
一行人便去了二樓,而月嶸公主上樓之前不忘囑咐自己的丫鬟跟著唐鵬旭去醫館裡治他的腦袋。唐鵬旭還看著秦錦然的背影,小聲對著書童說道:“我看那小二似乎是認得那一家人人,你等會去打聽打聽。”唐鵬旭指的正是呂坤。
“哎。”小廝點點頭,剛剛替公子診脈,確實是要好好感激的。
走在樓梯上,月嶸公主說道,“這是我哥哥。”等到進入到了屋內,一屋子的人就給兩人行禮。
“出門在外不需多禮。”太子說道,“喊我周公子就是了。”周字爲國姓。
月嶸也說道:“夫人喊我月嶸就是。”月嶸公主一進屋就瞧見了竹製小車裡的孩子,想到了那時候曾說的,秦錦然有了身子的事情,就說道:“我記得當時你妹妹說你有了身子,這就是那孩子?”
“恩。”秦錦然的身子一僵,顯然想到剛剛姜夢叫自己的妹妹,那麼月嶸公主認出了姜夢嗎?
月嶸公主逗弄了兩下,淺笑,“生得真好。”看著秦錦然說道,“夫人也比之前亮麗了,好像這位娘子也是如此。”月嶸公主那一日渾渾噩噩,因爲落水之後是秦錦然救醒了她,眸子裡只有秦錦然的剪影,對姜夢的印象已經是模糊了的。
秦錦然心中一鬆,“養著孩子,吃的好些了呢。上次那個丫鬟呢?”
“到了年紀已經放出去了。”月嶸公主說道,“我之前不是讓小桃給了你簪子,你怎的不來尋我?怎的又下了江南?”
“救人不過是本分,我和妹妹什麼也不缺,簪子留給念想就好。”
姜夢聽得那丫鬟放出去,月嶸公主也不認得自己,就打趣說:“當時也不知道嫂子肚子裡的孩子是男還是女,想著若是女孩兒,今後可以添了妝用。”
“是個男孩兒啊。”月嶸就從兄長的腰間接下一塊兒玉玨,把絡子塞到了孩子的手裡,“那就留一塊兒玉佩。”
“使不得。”秦錦然被月嶸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拒絕。
“如何使不得?”月嶸淡笑,“送給孩子的見面禮了。”
“夫人收下就是。”太子也開口。
他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人生不出反駁的心思,秦錦然只好對兩人行禮,“那就多謝周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