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再看下去,就要誤了吃飯的時候了。”穆英把手里的書合攏,放置到了書桌上,“這些書你下午再看就是。”
秦錦然搓了搓手,手心發(fā)熱了之后閉上眼用發(fā)熱的手心熨著酸脹的眼,而后站起了身子,對穆英小聲說道:“雖然有些冒昧,能不能允了我,借些書回去。若是實在不成,能不能……”
秦錦然的話還沒有說完,穆英就說道:“你要是看這些書當(dāng)然可以,因為里面有許多是不成型的想法,故而不能刊印,以免誤了世人。你要是想看當(dāng)然可以,《本草綱要》的這一排,這一次都帶到醫(yī)術(shù)院里。”
秦錦然的眼眸瞬時就亮了起來,“如此就多謝了。”
既然從穆家的書房里借到了書,周月嶸就拉著秦錦然外出,秦錦然笑了笑說道:“別忘了,還有一位王娘子,我先前就應(yīng)了她,休沐日的時候去給她正骨。”
周月嶸說道:“我同你一塊兒。”
王娘子對于自己能不能再次跳舞是在意之極的,秦錦然給她摸骨,骨頭長得很正,也就無需再次正骨,王娘子松了一口氣,正骨的痛楚她還可以忍受得了,她所不能承受的是腿好不了不能上臺的后果,聽到了秦錦然的說辭,彎唇松了一口氣,“沒有長歪,那就是最好的。”
秦錦然凈手了之后,就和周月嶸出了小院子,此時湛藍(lán)色的天是魚鱗一般的細(xì)云,早晨還有些微風(fēng),此時已經(jīng)是風(fēng)和日麗,周月嶸瞇了瞇眼,“明日就要下雨了。”
“我竟是不知道二公主還有這般的本事,掐指一算,就能夠借得東風(fēng)?莫不是諸葛孔明在世?”
周月嶸啐了她一口,“只是聽太師說過,魚片**淋淋。這會兒一絲風(fēng)也沒有,就要下雨了。”
月嶸公主說的不錯,第二日在醫(yī)術(shù)院里進(jìn)學(xué)的時候,上午的時候悶熱,就算是學(xué)堂之中敞開了窗,也不見一絲風(fēng)穿入,等到下午,忽的起了風(fēng),關(guān)上了窗,可以聽到醫(yī)術(shù)院里的樹木枝葉被風(fēng)吹得嘩啦啦作響,課間小憩的時候就見著裹挾著涼意的風(fēng)猛地吹起,把那西南角的黑云吹得慢慢移動了過來。黑壓壓的層云被吹了過來,豆大的一滴雨滴落到了地面上,嘩啦啦的雨就這般下了下來。
原本已經(jīng)是春末時節(jié),這一場雨讓人真真切切覺得夏天是到來了。
下了課之后,秦錦然便在書館里看書,捧著從穆家取來的《本草綱要》翻看。桌角被人敲了敲,秦錦然見著是季舒舒,就聽到季舒舒說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好。”秦錦然把手中的《本草綱要》放下,就跟著出去。
因為是下雨天,光線并不太好,書館里并沒有旁人,黃素玉去凈手,而這一桌上只有郭蓉一人,從琉璃窗,郭蓉可以看到季舒舒、柳杉還有秦錦然三人站在一塊兒說話。
郭蓉的手臂伸長,從秦錦然的座位上拿起了書,挪開了書,寶藍(lán)色冊子里是秦錦然的娟秀小字,郭蓉看了一眼窗外,又見著無人注意到這里,心跳的很快,因為這心跳加快,她白凈的面上開始暈上了粉色,她的嘴唇嘴唇嗡動,默念著秦錦然冊子里寫下的方子。
“月末的時候是有兩天的假。”季舒舒說道,“你知道嗎?”
瓢潑大雨已經(jīng)結(jié)束,此時是淅瀝瀝的小雨,因為雨打的地面上的泥土翻出,空氣里是泥土的腥氣與水汽的混雜的味道,“我知道。”秦錦然頷首。
季舒舒有些扭捏,反而是柳杉開口說道:“京都與東津并不遠(yuǎn),我們想要邀你去東津做客。”
秦錦然一愣,繼而搖搖頭。
季舒舒的眸子里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失望,而柳杉急急說道:“季家與柳家雖然比不上穆家的書屋,但是也是有許多的醫(yī)書的。”
秦錦然笑了笑,溫聲說道:“并不是因為如此,并不是因為如此,而是本月的休沐日,與人約好了去踏青。”與她做約定的是月嶸公主,因為休沐日的時候打算與她出去,中午的時候連覺也不睡,一心都撲在了書上,騰出時間,休沐日的時候與周月嶸同游。
柳杉與季舒舒相視一眼,季舒舒說道:“當(dāng)真不是因為你瞧不上我二人?第一次周老夫人的病,我二人是有錯,但是,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為醫(yī)者最為重要的就是醫(yī)德。”
秦錦然搖搖頭,從輸血的事情上就可以窺視兩人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行醫(yī)者對輸血的忌諱要小一些,到底還是有的,柳杉那般面色慘白也愿意獻(xiàn)血,她是知道兩人的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的。“當(dāng)真是與人有約,若是有機(jī)會下次的時候再去東津。”她的語氣誠懇。
季舒舒松了一口氣,“我們也可以把家里的札記帶過來。”手指攪動著衣角,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只是還請秦娘子務(wù)必要去,家中有一位小弟養(yǎng)在莊子上,生了怪病。”季家一直為她弟弟的病癥苦惱,自從見到了縫合之術(shù)還有輸血之術(shù),季舒舒心中已經(jīng)開始意動,而今日里下午穆英說了過幾日秦錦然要給周家老夫人的眼上扎入金針,使用金針撥障術(shù)治眼疾,她就忍不住此時開口說了。
“舒舒。”柳杉右眼皮子一跳,連忙說道,“你說這些做什么。”季家小弟的模樣她也見過,因為在東津可以說是鬧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到最后對外不得不把孩子送到了隱蔽的莊子上,說這孩子就吊了一口氣要死了,若是秦錦然治不好季家小弟,又對外說出了這孩子除了身上的病之外,身子骨也算是康健,那……
季舒舒臉上的毅然決然,還有柳杉慌慌忙忙的阻止,讓秦錦然知道這季舒舒家的小弟恐怕病很是棘手,恐怕還有些見不得人,秦錦然并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不遠(yuǎn)處的芭蕉樹,寬大的芭蕉葉上聚攏了水,被風(fēng)一吹,那寬大的樹葉彎下,水珠就順著葉脈滾落到了地里。
“我……”季舒舒剛想要開口,柳杉就對秦錦然說道:“秦娘子請稍等,我同表姐有話要說。”
柳杉強(qiáng)硬地拉住了表姐的手,“你跟我過來。”“你瘋了?!”秦錦然可以聽得到柳杉壓低了聲音同季舒舒說著什么,看著回廊東首過來了穆英,穆英說道:“站在這里做什么?”
秦錦然比劃了季舒舒和柳杉的方向,“我等他們兩人。”
穆英看了一眼季舒舒和柳杉方向,說道:“今個兒光線不好,也不能多看了書,你吃過了早些回去我同你論醫(yī)。”在搖曳的燭火下看書,一天半個時辰可以,若是時間長了,眼睛受不住,穆英與秦錦然都是讀過了許多的書,晚上便是論書論醫(yī),加上去給穆老夫人拜壽,兩人關(guān)系更是精益了不少。
“恩。”秦錦然彎了彎嘴角,“我今天看到一處,正想要同你說。”
兩人站在長廊里說了幾句話,穆英見著季舒舒和柳杉走了過來,對秦錦然略一點頭,攜著書就入了書館。
此時季舒舒和柳杉也走了過來,季舒舒說道:“秦娘子,若是弟弟的病你治不好,你就當(dāng)做沒有見過好嗎?”
秦錦然點點頭,“這個可以的。”
柳杉瞪了一眼季舒舒,替她說道:“關(guān)于舒舒弟弟的病,若是你不能治好,就不能開口說舒舒弟弟的事情,若是你同其他人說了,就天打雷劈。”柳杉的圓臉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肅與肅穆。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毒誓,秦錦然的眉心攏起,心底的不愿在觸及到季舒舒的眸色時候消散開來,季舒舒的眸色里有悲痛有忐忑甚至還有淡淡的絕望。她不過是少女最鮮活的十五六歲年紀(jì),此時為弟弟的病情苦惱,季舒舒是一個驕傲怒馬鮮衣的少女,幾時見過她這樣的神情?
秦錦然嘆息一聲,治不好了不說出去這個她是可以做得到的,于是手指拇指扣住無名指與小指,“若是治不好季家少爺,我把他的病情說了出去,就天打雷劈。”
發(fā)了誓,柳杉原本嚴(yán)肅的表情一下子就柔和了下來,眼眸里還有些歉意,季舒舒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大大的杏眸里甚至有澄澈的液體,一眨眼,那盈于眼眶之中的淚珠就順著面頰滾落,嘴唇嗡動,“謝謝。”低下了頭,從袖子里摸出了手帕,擦拭面頰上的淚水。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說。”
“到我們住的地方吧。”柳杉說道,“我和舒舒住在一個屋子里。”
進(jìn)去收拾了書本,郭蓉見著秦錦然隨意地把剛剛攤開放在書桌上的書收拾到書帶里,原本急速跳動的心平緩了下來,“你不看書了?”她開口。
“有點事情先走,等會你和素玉說一聲。”秦錦然對郭蓉點點頭,繼而就離開了。
郭蓉看了一眼自己剛剛寫下的字,低著頭,嘴角開始翹起,面上的笑容不斷擴(kuò)大。
黃素玉走了進(jìn)來,見到了郭蓉的表情,問道:“你怎么了?看上去很高興?”
“我想。”郭蓉笑著說道,“你先前不是說你舅媽家孩子,入盆的時候胎位不正嗎?”
黃素玉點點頭,“是啊。”休沐日的時候給舅媽摸肚子,便發(fā)現(xiàn)了這孩子入盆并不是頭朝下入盆,而是腳朝下,這般的胎位就是難產(chǎn)。她斷定了之后不敢跟舅媽說,但是舅媽身側(cè)的婆子嚇得就幾乎暈倒了。
“我有一個法子。”郭蓉的面上笑容不斷擴(kuò)大,“我有法子讓你舅母平平安安生下這個孩子。”
聽到了這里,黃素玉的眼不由得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