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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阿三的神情更加黯然,讓人心疼。我嘆口氣,過去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沒關(guān)系的,世界這么大,就算沒有不死藥,也會有其它的方法來代替。”
阿三看我一眼,她滿臉都是失望,雖然在我拍肩膀時身子抖動,似是想甩開我。可最終,她沒有動。
我站在她旁邊,看向巫女,問:“還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巫女回答:“無。”
我回頭頭來看連道真,問:“回去?”
連道真點點頭,我把頭轉(zhuǎn)回來看阿三,低聲說:“先離開這吧。”
阿三看著巫女不作聲,過了一會,重重嘆口氣,然后轉(zhuǎn)過身走下階梯。
赤水緩緩合攏,逐漸掩蓋了巫女的身形,對她把我喚來這的目的,我始終沒有完全搞清楚。巫女說,是為了再看一眼天命,可天命是什么?她為什么要從我這里看?
我總覺得,巫女是另有目的的,只是她不說,別人也猜不到。
這有些像書教授,表面看什么都沒做,實際上,想做的已經(jīng)做完了。
我有些心驚膽顫的走過那一層層階梯,直到徹底離開赤水所在,才真正放下心來。我想起心里的疑問,便問連道真:“你覺得,巫女到底想做什么?”
“猜不透,看不透。”連道真回答說。
“她不會是在耍我們玩吧?”我問。
“應(yīng)該不是。如此人物,自然有大手段。”連道真說:“而且你不覺得,她如今的狀態(tài),和你有些相似嗎?”
“和我?”我有些不解,問:“哪里相似了?”
“你們都是失去了神魂,只留下了身。”連道真說:“如巫女這般強大的人,怎么會不清楚,當神魂消失后,身仍可產(chǎn)生自我意志?況且,我看這意志還保留了許多記憶。倘若巫女的神魂真的只想散去神魂,又為何留下這些往事?在我看來,當初的巫女神魂,應(yīng)是有另一種打算,只是我們不了解,無法得知罷了。”
我嗯了一聲,承認連道真說的有道理。哪怕是一個普通人,如果真想忘掉過去,肯定會把相關(guān)的東西都扔掉才對。巫女是與姬孫相同的人物,甚至可能會更加強大。連姬孫都懂得分離神與身來躲避天命,說不定,她也知道。
連道真又說:“不過她所說的天命,倒讓我想起雞鳴寺的那位羅漢。”
我的腦子格外清醒,立刻就明白他為什么這樣說:“你是說,羅漢口中的大難?”
“沒錯。”連道真說:“羅漢說,佛陀預(yù)示將有大難。而巫女也說,天命不久將開。這兩者如果沒有關(guān)聯(lián)倒也罷了,倘若有關(guān)聯(lián),那必定是一件大事。”
我有些惘然:“能讓巫女和佛門羅漢同時在意的,肯定是大事,但什么樣的事,才算呢?難道真的要有世界末日到來?”
“這可說不準。”連道真回答。
阿三一路不吭聲,她離開的最快,但走的最慢,顯得心事重重。本來
我與連道真聊天就是為了轉(zhuǎn)移她注意力,但現(xiàn)在看,效果并不算好。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么勸她,畢竟關(guān)于不死復生這種高端話題,我實在沒插嘴的資格。
我想了想,故意嘆口氣,說:“也不知道徐真箐怎么樣了,希望別出什么事,不然阿三就沒老婆了。”
面對我的刻意調(diào)侃,阿三根本不搭理。嬰尸能感受到她心里的難過,也不那么歡快的飛舞了,只趴在她肩膀上,小腦袋靠著她的白嫩臉頰,輕輕的咿呀叫著,仿佛是在安慰。
很快,前方除了燈光外,又多出一道亮光。出口近在眼前,走著走著,連道真忽然說:“化身的力量衰弱了。”
“啊?什么?”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連道真走出小山廢墟,望著遠處的山壁,說:“我留下封堵赤水的土行化身,力量正在逐漸衰竭,想來用不了幾天,那縫隙就要重新打開了。”
“難道不能再用化身封住嗎?”我問。
“很難。”連道真嘆息著搖頭,說:“這縫隙仿若洪水,越堵越兇。它的張力,在這段時間越來越強,所以化身的力量才會被急劇消耗。待完全耗盡后,縫隙會瞬間張開數(shù)十上百倍。五帝拳雖然強大,但畢竟不是用來封印的術(shù)法,自然無法再阻止它擴張了。”
“那桃花源豈不是過幾天就要被淹了?”我很是吃驚的看著不遠處的赤水,想象那黑色的水流在數(shù)天后,化作滔天駭浪,將這處世外桃源完全覆蓋。
連道真嘆口氣,開始順著赤水前行。我回頭看一眼阿三,見她仿若不知的跟在后面,便松了口氣。幸虧她沒立刻走掉,否則這種時候,我真不知道該追著她跑,還是跟在連道真后面。
讓我意外的是,桃花源的山里人,在我們進來后就走出了房舍,遠遠觀望。我們進入小山廢墟,與巫女聊了許久,出來后卻發(fā)現(xiàn),他們還在那。
房舍被赤水截成兩半,于是那黑色的河邊,就有了兩堆人。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們站在那,看著我們走來,沒有一個人吭聲。
沉默,全部都是沉默。
連道真沿著河邊,緩緩走到他們面前,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神情很是復雜。之前曾見過的那位田宗老從人群中走出。他的樣子,比之前顯得更加蒼老,而這,也不過近月沒見而已。
不過,田宗老像是很高興,看著連道真,說:“以為你不回來了,能再見一次,挺好。”
連道真看著他,又緩緩掃過人群,問:“仍然沒有人愿意離開嗎?”
“這里是我們的根,為何要離開。”田宗老笑著說:“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何必關(guān)心這些不起眼的事情。”
“時間不多了。”連道真說:“化身的力量,被縫隙不斷削弱,最多三天,赤水便會涌出。那縫隙的另一端,連通著巫山,下方是一條寬闊的赤水河。桃花源雖然大,但也不夠赤水淹。”
田宗老一愣,他應(yīng)該沒想到,桃花
源剩余的時間會這么少。人群略有騷動,但并非是恐懼,而是悲傷。
許多人都不禁看向四周,他們的眼里,映出桃花源內(nèi)的房舍,田地,雞犬,甚至連道真移栽來的各種樹木。
桃花源,這些人生長兩千年的土地,這里是他們的家,也是他們的根。
他們不是地球上土生土長的人類,而是在桃花源繁衍的山里人。而如今,這里就要被毀掉了。
“離開吧,不要為了這里讓一切都消失。”連道真再次勸說。
田宗老微微嘆息,回過頭來看向四周,同時問:“愿意走的,可以跟他一塊離開。”
場上一片寂靜,連道真抱著期待的目光看向那些人,但是,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彈。他眼中的期待,逐漸變成了失望與難過,嘴里低聲說:“何必呢……”
“或許,這就是山里人與其他人的不同了。”田宗老說:“你雖然在桃花源生活數(shù)十年,但終歸不是我們。”
連道真臉上的神情更加復雜,他看看眼前的人們,忽然問:“為何不見蓋宗老?難道,他仍不愿見我?”
“蓋宗老……”田宗老的臉色有些灰暗,說:“他已經(jīng)離世了。”
“離世?”連道真的聲音突然間提高了許多。
我也隨之一愣,對蓋宗老,我的印象還停留在中氣十足的罵人上。那位老人家脾氣火爆,但是氣節(jié)令人欽佩,算是山里人的一個典型代表。沒想到,我們離開的這段時間,他竟然也駕鶴歸西,真是令人感嘆萬分。
“蓋靖早些年因病而亡,只留下蓋業(yè)一個孩子。如今那孩子也被……唉,他實在氣不過,你走后第六日,便叫罵了數(shù)個時辰,然后吐血倒地,再也起不來。”田宗老神情悵然若失,說:“姓鄭的走了,姓蓋的也走了,如今只留下我一人,桃花源的大劫啊……”
“都是鄭秋原!”連道真的表情無比陰森,很是猙獰。我極少見到他如此憤怒,想來心里的火氣,已經(jīng)上升到一個極點了。
“倒也怪不得誰,只能怪天意如此。”田宗老重重吐出一口氣,勉強露出個笑容,說:“你極少回來一趟,趁著還有些時間,不如與我們喝上幾杯再走。桃花釀還剩下幾百壇埋著,如今看來是喝不完了,你走時帶上一些,也算給自己留個念想。我們這些人確實虧待了你,沒什么好東西,便只有這些酒了。”
連道真眼眶微紅,顯然情到深處幾要落淚。多少年來,他最想得到的并非金錢,也非美色,就算是自己的身世之謎,也要略次。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是桃花源的認可。
之前,無論他多么努力,都只能換來一片唾罵與鄙夷。而如今,他成功了。
田宗老是桃花源權(quán)力最大的人,他說虧待了連道真,那么便是整個桃花源都這樣認為。
我雖為桃花源幾天后的結(jié)局感到憂傷,但也發(fā)自內(nèi)心感到高興。
再堅硬的石頭,也終于有了一顆柔軟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