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杜嶺的約定已經持續好幾天,昭陽的臉上每時每刻都帶著微笑,快忘了自己叫什麼,只記得每天和杜嶺打拳;陪他去下院,原來他是路盲;然後,申時前在下院外等他,偏偏他很認真,從來不會早出來;再一起到花園裡散步聊天;回偏院,跟他學醫、一起晚飯。天快黑的時候,杜嶺會送她,一直送到正院附近。一天中,這時候纔是最捨不得的,不過知道明天還會見面,也就沒這麼多離情別緒了。
杜嶺是話嘮,自己早知道。不過,自己講話的時候,他總會靜靜的聽,聽的很仔細、認真。他認真的樣子,真的很可愛。有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只是想看他認真的樣子。
這樣的時間,過的特別快。
昭陽剛進正院的門,一個宮女就恭敬一福,“公主殿下,王爺已等候多時。”昭陽愣神,每次剛進正院有人向自己行禮,總有一種不是在叫自己的錯覺。
裕王並沒在房裡,而是在後花園擺弄鸚鵡。
“三皇兄。”
裕王放過那隻鳥,轉頭對昭陽說:“今天你就回宮吧。”他說話總是如此,沒任何鋪墊。
“齊家的事處理好了?”昭陽一如既往的冰冷。
“昭陽,不要任性。和齊家是早就定下的,不是你想退就能退。”裕王很無奈,這話不知和她說過多少遍。
“我不在中原這麼久,他家不嫌棄?”昭陽冷笑一聲,“怕還是嫌棄的吧。所以,他們纔想對玉貞負責,可惜他們也不願意接受駙馬變郡馬。”
“昭陽,你是公主,齊家敢?聽三哥的話,回宮吧,這事也該了了。”
“了?是該了了。我還是那句,不退婚,我就把我被綁去韃靼的事公諸於衆……。”昭陽說的很平淡,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
“昭陽!”裕王急了,打斷她,“你、你這樣對自己有什麼好處?還要不要皇家顏面?”
昭陽微微笑了笑,“那又如何?我只有一個要求,退婚。”
“就爲了那個小大夫?還是被太醫院除名的……。”裕王實在想不通。
“太醫院本就配不上阿嶺。再說,阿嶺不是小大夫,他是要當神醫的,他一定會成爲大明神醫!”昭陽說的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裕王深吸口氣,開始把調查清楚的杜嶺家世說給昭陽聽,希望她能回心轉意,“杜家只是汝寧鄉下的鄉紳,祖上從沒當過官。就算他是嫡長子又如何?他早就被趕出家門。你難道真想嫁一個連聘禮都付不起的窮小子?昭陽,門不當戶不對,他憑什麼進公主府?”
裕王苦口婆心,昭陽卻是不做聲,“我之前不阻止你,只是想你能有個了斷。你難道還真和他學醫?昭陽,你要記得你自己的身份,怎麼可以做僕婦做的事?”
昭陽仍是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回宮吧,母妃很想你,她一直想和你談談,回宮了,好不好?”裕王覺得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說再多也不過是重複。但見昭陽的樣子,效果甚微。
昭陽搖搖頭,“我們已經談過了。我早說過,除非答應退婚,不然,我不回宮。”
“昭陽,不要任性。”裕王明白這個妹妹本就不怎麼喜歡自己,能說這麼多,已經是很給面子了。雖然,每次有事就借自己的名,只是知道自己不會說她罷了。母妃把勸她回宮的事交給自己,真是爲難人啊。如果,如果四皇弟在,她可能會聽吧,唉……。
昭陽擡頭看著他,“三皇兄是爲難了?”頓了頓說:“是因爲,我住在這裡?”笑起來,帶著些嘲諷,“如果我不在這裡,三皇兄就不用管這事,也不會這麼難了吧。”
裕王無奈,半哀求道:“齊大公子很不錯,你當時也沒說不要的,昭陽,你能不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嫁了吧。”
昭陽點頭,“我不爲難三皇兄。這事我自己處理。明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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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嶺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會見到好兒,更沒想到的是好兒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現在走吧。”
杜嶺呆了呆,“現在?走?”不解的問:“去哪裡?”
“先離開這裡,我知道府裡的一條小道,可以出去。”
“等等。”杜嶺小心的看了看屋外,又仔細關上窗,拉著好兒躲到房間角落裡,緊張的小聲問:“出什麼事了?”
“沒事,我們走吧。”
杜嶺皺起眉頭,“真沒事,怎麼突然要走?我還在寫報告,他們說要我三天一交的……。”
“我知道,不要寫了,你又不是在裕王府當差,他們付你診金了?”
杜嶺想了想搖頭,“都沒說起。”
“所以嘛……。”
“你真的沒事?”杜嶺還是擔心好兒。
“沒事,相信我。”好兒補充道:“只是,我覺得現在是時候和你走了。”
杜嶺想了想,鄭重點頭,“好,我們走。和阿三說一聲,他是我隨從,要不要帶上他?還有,我們去哪?平陽?”
好兒似乎之前只想著走,並沒考慮要去哪,聽杜嶺這麼問,想了想,“你說,你和南宮瑾是好朋友?”
“不是好朋友,我們是好兄弟。”杜嶺強調。
“你知道他的身份嗎?”好兒想到當時在韃靼,此人好像什麼都知道,感覺似乎和綁她的那位早就認識,但不像是一夥。偏又是他送自己到德安,是朝廷的人?或者是傳說中的賞金獵人?
“知道呀。”杜嶺答的很自然,並沒覺得這個問題奇怪,“他是平陽南宮氏的二公子,家裡可有錢了,現在南宮氏在荊州的產業都歸他管。阿瑾很厲害的。”
家裡很有錢,爲什麼要做賞金獵人?好兒皺著眉頭想。難道是朝廷的人?可他根本不像呀。“那上次,你們爲什麼要去韃靼?”
杜嶺嚇了跳。好兒發現什麼了?不會呀,自己從沒說過有關任務的事。要不要告訴她是爲了去找公主?不行不行,如果說了,那、那怎麼解釋爲什麼要去找?更不行了,鄭先生和錢大人都說過,密探是不能公開身份的,連最親的人都不能說。阿瑾當初是怎麼說來著?
見杜嶺呆呆看著自己,好兒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不是。”杜嶺急忙擺手,“你問這個,讓我突然覺得對不起阿瑾。”垂著頭,其實更多是不敢看她,繼續說:“他家生意很大的,這次本是想把他原來在土默川的鋪子再開大些,你知道那裡很多東西缺……,我嘛、我去,我去也沒什麼,是、是他家裡要求跟著一起,你知道,我師兄家和南宮家是世交……,你知道,他身體不太好,所以他家不放心,就讓我跟著。”杜嶺說到這裡,暗暗吁了口氣,“那個,我不小心偷偷把他家兩個孩子帶出來了,後來嘛,房東來了,談不攏,再後來,你也知道,那邊漢人不受待見,結果、結果我發現了不該發現的事,阿瑾只好帶我們逃出來。”說完偷偷看了看好兒。
好兒細想,其實自己見到的事並不多,但杜嶺這麼說,好像也能對上,實在不清楚民間是什麼規矩。不管了,總有辦法能買通他,希望他真的神通廣大才好。“那他會不會幫你?”
“會。”杜嶺想都不想。
“好,我們去找他。”
“他沒在平陽,我來的時候,他在荊州。”
好兒笑了笑,“那就去荊州。還有,你隨從可靠嗎?”想到杜嶺是個路盲,自己也不認路。
“可靠,是阿瑾的人。”
“好,我們就帶上他。還有,不用收拾了,我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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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嶺半夜敲開阿三的房門,聽杜嶺說完,阿三是懵的。這、這是私奔吧?!問題是,女方居然還是公主!這個傻大夫,不要命了?!
“走吧,這就走,去找阿瑾。”杜嶺催促道。
阿三還在發懵。這,掉腦袋的事,找南宮瑾有用?也不過是多掉幾個腦袋罷了。不對,難道說,那位公主殿下根本沒把身份和傻大夫說明?不然,真是要蠢成豬,纔會做這種事。也不對,難道傻大夫知道?不然怎麼會來找自己,這不就是把行蹤告訴了錦衣衛?而且,他要去找南宮瑾,這種做法,爲的是要穩住公主殿下吧?
對,要是現在不走,可能會立刻掉腦袋。畢竟是在裕王府,除掉兩個人毫不費力。只要出去了,就好辦。阿三點頭,“好,馬上走。”想想還是不放心,多問了句,“公子,你知道好兒姑娘孃家姓什麼嗎?”
杜嶺一呆,“她?難道不是孤兒嗎?”
這下輪到阿三不懂了,“孤兒?如果是孤兒爲什麼要到德安找家人?”
對啊,爲什麼?那天,阿瑾還不讓自己進城。咦?不讓進城難道不是怕自己難過,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但,好兒說要去德安的,那就不是孤兒了。她怎麼會在裕王府,不是在德安嗎?
見杜嶺愣愣的站著,阿三提醒,“要不要去問問再說?”
其實,好兒姓什麼有關係嗎?她要能在德安過得下去怎麼會到王府當差,八成是被人牙子賣了的。走吧,剩下的事,阿瑾會處理。杜嶺搖搖頭,“不用。我也沒告訴她,其實我爹已經不要我了。”
這,這是什麼和什麼呀?!唉,算了,這傻大夫還是交給南宮瑾處理吧。阿三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