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鎮北侯的幫忙,木材的事很快有了眉目,南謹軒查到朱光虎作為中間人將劣質的木材送去工房,工房也有人接應,將賬面做平,一切皆是神不知鬼不覺,其中差價則進了這位朱大人的口袋。
要說朱光虎也是真的愚笨,竟因為涉及的錢銀過多不放心手下的人,凡事親力親為,導致東窗事發時他根本找不到替死鬼來擋劍,這來往賬冊皆由他親自保管,對方都只認他的名字,原本不過是他謹慎之行,最后卻為他招來了殺身之禍。
所謂墻倒眾人推,原本朱光虎因為有京城背景,在江北很有幾分囂張跋扈的做派,官場中人多是明哲保身之人,避讓著他不同他同流合污便罷,還真沒幾個敢站出來指證他的,如今他出了事,平日里那些唯諾受壓的人紛紛站了出來,以楊工書為首,將他的惡性公之于眾。
此時,人們才知曉原來這位朱大人在江北竟是惡行連連,從前隱在黑暗里無人敢提,而這次朱光虎貪污案推向高chao的則是從朱府的暗門中搜出的白銀二十萬兩,簡直讓整個江北官場為之一振。
之后,南謹軒又順藤摸瓜地查出不少朱光虎暗中欺壓農戶的事,以稅收不足的理由朝農戶施壓,搶奪了他們不少良田,最讓人無語的是他還瞞天過海地朝江北不少商戶伸過手,因為要得不算太多,商戶們也就秉著息事寧人的原則容忍過去了。
當南謹軒將朱大人的案子整理成冊,送去黎大人手里時,這位清高正直的知府簡直氣壞了,他沒想到在他治下的江北竟然出了這個一個蛀蟲,他親自去了大牢審問朱光虎,還派了人干脆將朱府封了,這時候他壓根就沒想起來這位朱大人是有京城背景的人。
而此時的南謹軒,則回到了驛站,直直往楚御烽的屋子那兒走去。
“謹軒,你辦了一件大事?!背檎臀牧晞C在說朱大人的這件事,面上含笑,還說要上折子為謹軒請功。
“殿下……”南謹軒的臉上卻沒什么笑容,只見他微微退讓幾步,他身后的侍衛便抬了一個大箱子進來。
“這是什么?”楚御烽面上的笑容也斂了起來,視線落到侍衛們打開的木箱子里,目光微微一冷,“朱府搜到的?”
大箱子里頭堆滿了江南的水錦繡,將水錦繡布條拿開,下面整齊地擺放著一套高腳夜光杯,流光溢彩,雕工精致,窗外的陽光灑在夜光杯下竟是一片波光粼粼,美麗非凡。
“夜光杯底下有官制的印記,我便將它們帶回來了,似乎……遙兒的嫁妝里頭,也有類似的夜光杯?!蹦现斳帞恐佳?,說得十分含蓄。
楚御烽兩步走到箱子前,俯身拿起一只夜光杯,仔細地端詳了半天,復又放了回去:“這是去年川都上貢的,雖然宮里夜光杯不少,但是像這樣精致的杯盞卻是不多,父皇那邊一共就只得了幾套,他素來不喜歡這些,便賞給了我們幾個皇子,父皇知道小七喜歡這些新鮮好看的東西,便給她留了一套添到嫁妝里頭。別小看這一套夜光杯,價值千金不說,每一只都是獨一無二的,尋不到一模一樣的。”
“每個皇子都有?”南謹軒迅速抓住了楚御烽話中的關鍵,呢喃著說道,“皇上沒有賞給官員么?”
文習凜淡漠地抬頭看向南謹軒,低聲說道:“本該在皇子宮里的夜光杯,這會兒卻出現在江北……還是一個貪官的手里,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想歪了?!?
“老二素來喜歡奢侈的東西,又愛顯擺,他那套夜光杯時時拿來招待貴客;我對這些東西沒什么興趣,之前廣陌看上纏了我好一段日子我就給他了,習凜應該也在府里見過;剩下的兩套,一套在老五那兒,還一套在小七那兒?!背榈恼Z氣十分平穩,但是平穩中卻夾雜著幾分復雜。
南謹軒接過話頭說道:“遙兒不喝酒,倒是總念叨著‘葡萄美酒夜光杯’,說是沒有美酒就拿來喝冰鎮的葡萄汁?!?
“你們都覺得,這套夜光杯是老五的?”楚御烽這話,不止是問南謹軒,亦是問文習凜,只是他的話問完,那兩人都沒有回答。
“殿下心里早就有譜,何必還要多此一問?!蔽牧晞C嘆了一口氣,“就算這套夜光杯是五殿下的,也不能說明殿下同朱光虎有什么瓜葛,更不能說明他同江北的貪污案有什么關系?!?
這話,正反兩說,就看楚御烽如何來聽了。
南謹軒驚訝地抬眼看了看文習凜,有些奇怪向來不多管閑事的文大公子怎么會忽然食起了人間煙火,他這些話看著是為楚思淵脫罪,但也是在提醒楚御烽。
往小里說,不過是一套夜光杯,興許是物有相似;往大里說,在這么敏感的時候,江北貪官的府邸里有京城五皇子的東西,實在是讓他們難以不聯想些什么。
“這杯盞是你搜出來的,你認為該如何處置?”楚御烽這話,既是試探,亦是考驗,就看南謹軒如何回答了。
只是這話,南謹軒卻不好說,皇族中的事本就難以言明,即使他是駙馬爺,到底不是骨肉血親,難保說錯了什么話讓人心里存了疙瘩,即使三皇子光明磊落,又十分欣賞他,他也不該妄議皇室。
文習凜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楚御烽,眸中精光一閃而過。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江北之事本就由殿下做主,我不過是遵照殿下所言,將有問題的東西帶回來罷了,至于該怎么處置,自然是殿下的事。”南謹軒微微躬身,不卑不吭地應道。
楚御烽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不會因為這是妹妹心尖上的人便有所松懈,他的身邊從不留無用之人,更不留存有二心之人,因而這段日子他時不時地會試他一試,南謹軒的沉穩不焦躁一直都是楚御烽頗為欣賞的,但是這會兒他的四兩撥千斤卻叫楚御烽心下氣悶。
“不過,若殿下一定要我說個所以然來……我認為,此事寫清楚,呈上折子,皇上必然自由斷言。”就在他們以為南謹軒不會表明態度的時候,他又忽然開口說話。
這一次,楚御烽的眼中閃過了流光,似是滿意,又似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