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忠公府一直都有一個很奇怪的現(xiàn)象,南忠公最寵的兒子是老三,但是最器重的卻是嫡長子,誰讓嫡長子才華橫溢,看著便是個有本事光耀門楣的,到底混跡官場多年,南忠公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因此,南忠公對大兒子很是看重,許多事也都會問一問他的意見,甚至還會將一些重要的事交給他來辦,不管是府里還是府外的人,早就將南慕封當成南忠公府的第二個主人了。
像此時這樣,對南慕封冷言冷語的情況,并不多見,饒是鎮(zhèn)定自若的南慕封,眸中都閃過一抹驚詫。
“爹的話兒子自然是聽的,只是方才聽下人說娘身子不適,兒子放心不下便去看了看。”南慕封并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不虞,反而如往常那樣說話。
見兒子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南忠公被噎了一句,瞪著他不說話。
“爹叫我過來就為了娘的事嗎?”南慕封挑眉,主動地詢問開來。
“你娘是犯了錯,我才讓她禁足,不容許府里的人同她接觸,你雖是世子爺,但是也不該任意妄為。”南忠公冷言冷語地說話。
南慕封皺了皺眉,低聲應道:“是,兒子知道了。”
見他低眉順耳,南忠公才點了點頭,看向兒子的目光里帶著幾分審視,像是想看出些什么來似的。
就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嫡長子很出色,英俊瀟灑,胸有大志,隱忍謹慎,說話做事都極有分寸,讓人捉不到把柄,但是有時候,太過完美的人是讓人害怕的,即使是他親爹,同樣如此。
朝中不少同僚都經(jīng)常會在南忠公面前夸贊世子爺,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南忠公都很高興,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有出息,只是后來他聽說梁國公暗中接觸了南慕封的事,讓他心里浮起了些許不舒服的感覺。
梁國公原先對南忠公拋出了橄欖枝,如今又暗中接觸了他的兒子,讓南忠公心里十分地不舒服,沒有任何父親會不愿意看到兒子有出息的,但是兒子的青出于藍同樣讓他恐慌,尤其是年紀大了以后,這樣的感覺就越發(fā)明顯了。
從前南慕封對他爹十分敬重,從不做忤逆的事,但是如今卻經(jīng)常會就政見或是別的什么事提出異議,一次兩次南忠公不會覺得什么,次數(shù)多了難免讓他心里不虞。
“我知道你覺得我苛待了你娘,但是你也不看看她自己做的事。”南忠公見兒子冷著臉不說話,便又多說了一句。
南慕封依然只是點頭應是,沒有反駁。
他抬頭看向兒子,打量的目光自上而下,人就是這樣,當一個年頭在心里生根發(fā)芽之后,便會時不時地冒出頭來,南忠公如今看著兒子,便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些同僚的話,說什么“世子爺才華出眾,日后定然會有大出息”、或是“世子爺日后定然會比你厲害……”說得多了,南忠公心里的不舒服便越來越多。
“你房里的女人,自己顧好,不要讓人生事,白白壞了名聲。”南忠公瞥他一眼,見他面無表情,心里不由得暗暗嘆氣,這個兒子什么都好,只是這古怪的脾氣真是比老二好不了多少,雖然外頭的人都說大公子溫潤如水、儒雅端方,南忠公心里卻是明白,這個兒子其實最是斤斤計較了的。
聽南忠公猛然提起那兩個女人,南慕封愣了愣,有點頭應是。
“還有老三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讓你看著他么,怎么鬧出了那么多事來?”說起這個,南忠公就不高興,早朝時那些平日和他不對付的人,對他冷嘲熱諷了一番他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南慕封聞言,不著痕跡地撇嘴,他哪里有空搭理老三,更何況他恨不得他被女人纏得分不開身,他們這對兄弟可是從小就不對付的。
偏南忠公對那個老三又寵護得緊,南慕封倒不是妒忌,只是覺得膩煩得很,他向來不喜歡做這些沒有利益的事,即使是自己親弟弟亦是如此。
“你媳婦如今懷著身子,你別整日往外跑,經(jīng)常在府里陪陪她才是正事,這可是個郡主,你自己心里掂量掂量著。”難得有機會只他們父子倆說話,南忠公說著說著便忍不住提醒其他來,見南慕封微微皺眉,旋即又道,“景家勢力不小,你心知肚明,楚依依可是有太后做靠山的,這次的事是她為你兜下來沒有讓太后知道,但是你總該有些表示。”
“我知道。”說著說著,南慕封臉上明顯有了不耐煩,沉聲說道,“爹還有別的事嗎,沒別的事我就先回書房了。”
南忠公陡然抬眼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冷然讓南慕封心底敲響了警鐘,只聽他低聲說道:“爹,依依的事我心中有數(shù)。”
南忠公微微瞇了瞇眼,又將目光落在兒子身上,“爹知道你素來是個有主意的,但是朝廷里的有些事,不要隨意插手,到時候連累了我們闔府……”
這些話,說得含糊,南慕封聽得明白,只是他如今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勉強應道:“爹你放心,兒子心中有數(shù)。”
話是這樣說,南慕封心里卻有了計較,他是有野心的人,但是南忠公卻是個謹慎的性子,若是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怕會出手阻攔。
“朝廷的水深得很,一個不留神便會萬劫不復,你如今剛進朝廷,做事還是要有分寸,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心里要有譜。”南忠公之前并沒有想過這些事,還是上一次南謹軒提醒之后,他仔細深思了幾日才恍悟過來。
“爹是從哪里聽了什么閑話么?”南慕封忍不住蹙眉,暗暗猜測是不是方才南謹軒在背后放了冷箭,才會讓他爹如今抓著他不放,說個沒完沒了的。
南慕封的態(tài)度讓南忠公越發(fā)不滿,望著他的目光里充斥著審視。
“你二弟如今在三皇子面前能說得上話,皇上對你亦是贊賞有加,有你們兩兄弟在朝中,日后我們南忠公府定然能更上一層,但是……”南忠公絮絮叨叨地說著,南慕封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了。
說來也是,他平日里辦差時便常常聽人提起南謹軒,說他如今在三皇子身邊做事,如何得器重青眼,回到家里還要聽自己爹提起這事,如何不讓他惱怒,在他心里南謹軒根本就是個沒本事的,哪里有資格同他相提并論?
“我知道你不愿聽這些,那爹就不多說,你回去吧。”南忠公在心里嘆了口氣,擺擺手便讓他離開了,等他走遠,他才重重地嘆了口氣。
坐回案幾的南忠公,卻如何都靜不下來心來,心里浮起了些許不安。
而此時的南慕封卻是冷著臉回到了寧安苑,朱康早已在書房候著世子爺,之前南慕封讓他暗中去查楚依依和南梓彥的事,如今他回來了,怕是已經(jīng)有了結(jié)論。
“怎么樣,查到了?”南慕封越過朱康,坐到了案幾前。
朱康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南慕封,旋即說道:“如世子所料。”
“呯”一聲,案幾上的硯臺砸到地上,摔個粉碎。
“什么時候的事?”南慕封面上覆上一層冰冷,像是連綿不絕的冰天雪地。
“十二月中旬,世子在外辦差,郡主去太國寺祭拜承親王……三少爺隨行保護……”再后面的事,朱康沒有說下去,只是低著頭,不敢抬頭。
“呵……真是好樣的……”南慕封捏緊拳頭,眸子里浮起殺氣,“真是好樣的。”
朱康抿了抿唇,低聲又道:“聽說,途中遇上了強盜,三少爺受了傷,因而在太國寺呆了一日才回來的。”
“那她腹中的孩子……”氣憤只是一時的,此時他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眸光流轉(zhuǎn)中腦海里轉(zhuǎn)過許多想法。
“不好說。”朱康常年跟在南慕封身邊,但是主子的房事他并不太清楚,因而也不好貿(mào)然回答。
不過他不知道,南慕封心里卻是有譜的,這樣算起來,從他十二月底回來之后她便百般推卻不讓他親近,他也不是色鬼,既然她說身子不適,他便不勉強她,仔細想想也就一日他喝醉了宿在她的房間里頭,可是自己喝醉以后是什么樣的他很清楚,根本不可能同她發(fā)生什么事。
“派人去找大夫,問清楚她腹中的孩子到底多久了。”南慕封瞇了瞇眼,沉聲說道。
“若世子妃和三少爺真的……”朱康倏地住口,“屬下失言。”
南慕封卻冷笑一聲,然后說道:“這件事先不要打草驚蛇,我自有安排。”
“是。”朱康點頭應道,旋即又提起了另一件事,“還有,百川書院的事屬下也查過了,似乎是文家大少的手筆,二少爺似乎也有動作,另外,君閣好像也有參與。”
“君閣?”南慕封的眸子陡然一閃,“你是說江湖上那個君閣?”
朱康點頭:“不過也有可能是文大少向君閣買了消息,總之消息是從君閣傳出來的。”
“看樣子,我那兩個弟弟,誰都不是省油的燈啊……”說話間,南慕封只是低著頭轉(zhuǎn)起了他的扳指。
或許,他應該先下手為強?殊不知此時,他已經(jīng)成了別人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