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下午,杜晗煙便派人來邀,楚遙早就讓清歡準備了精致的點心,便往她那兒去了。
當初,偌大的寧安苑因為住著楚依依,杜晗煙的院落怎么看都有些小,如今沒了女主人,寧安苑反而顯得空落落了起來,穿過花窗過道,便到了她那兒。
“公主請坐。”杜晗煙朝著她微微頷首,帶著她走到內(nèi)屋,里頭早就放了炭爐,整間屋子都十分暖和,塌子上也放上了厚厚的羊絨毯,看著就很溫暖。
“杜姐姐不用客氣。”楚遙含笑,并未像人前那樣喚她杜姨娘。
這番變化,杜晗煙自然是感覺到的,當即面上一喜,喚來侍女上茶。
“杜姐姐這邊的梅花茶倒是別致。”論寒暄客套,楚遙自然是不會輸人的。
“哪里及得上公主帶來的……梅花定勝糕么?”杜晗煙眸色一亮,顯然對小巧的梅花圖案定勝糕很感興趣。
用上好的江南糯米,制成梅花的形象,淡淡的緋紅色若隱若現(xiàn),米香中透著豆香和梅香,甜而不膩,滿滿的深冬的氣息,讓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清歡她們折騰的,我可不會做。”楚遙吐吐舌頭,很有幾分嬌俏的樣子。
兩人就著梅花糕和梅花茶聊了一會兒,而后進入短暫的沉默。
她們都知道,接下去該是進入正題了,只是該如何引出,是個問題。
“杜姐姐,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曼陀羅之毒,你是知道的吧?”楚遙不喜歡拐彎抹角,問得十分直接。
她既然會來,便是心中的疑惑大到足以叫她懷疑上杜晗煙。
“我知道。”讓人意外的是,杜晗煙也回答得十分明確。
只是,楚遙有種感覺,只怕今日她能問到的,大抵也就是這樣了。
“南慕封中毒的事,和你無關(guān)么?”楚遙又問。
而這一次,杜晗煙沉默了好一會兒,便是這番沉默,讓楚遙越發(fā)確定了心底的想法,即使不是她親手下的,只怕也和她脫不了干系。
“我從前喜歡讀書,涉獵極廣,不管是人文地理還是醫(yī)書雜記,有些未必能看得懂,但是看到過的都會記在心里,而公主方才說的曼陀羅,我也只是在書中見過而已。”杜晗煙不疾不徐地說道。
“杜姐姐的才女之說,自然不可能是隨便來的,只不過連醫(yī)書都看,未免涉獵也太廣了些吧?”楚遙漫不經(jīng)心地刺她一句。
杜晗煙顯得很淡漠,只唇邊泛笑。
“但是,不是說世子爺所中之毒是曼沙華么?為何公主問的是曼陀羅?”杜晗煙眸光一閃,反問一句。
喲,看來反應還是挺快的,楚遙還以為她不會想到這個問題呢。
“曼陀羅和曼沙華是同族之花,毒性也是一樣的。說來慚愧,我倒是不太知道曼沙華,對曼陀羅倒是知曉一些,所以才會一直在說曼陀羅。”楚遙淡淡回答。
“不管夫君所中何毒,如今都已經(jīng)解毒了,這樣便好。”杜晗煙溫溫地說道,“不瞞公主,此次夫君中毒的事,雖然很讓人惱怒,但是我心里卻也有幾分竊喜,畢竟……年后湘郡王之女就要嫁過來了。”
楚遙一愣,完全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一樁,當即心下百轉(zhuǎn)千折,難不成杜晗煙對南慕封下毒,是為了阻止這件婚事?
不對,以她對杜晗煙的了解,她是絕對不可能傷害南慕封的,即使因為孩子的事讓她傷透了心,她也是斷然不會狠得下心對南慕封下手,雖然不得不說,她是他的枕邊人,若是她真的下手,南慕封恐怕是真的未必能察覺到的。
“若是以為他中了毒,蘇蓉就不會嫁過來,那你就錯了。”楚遙很不客氣地反駁,一邊暗忖,難道這些是她丟出的煙霧彈,迷惑她的思緒?
“此話怎講?”杜晗煙面上一陣驚詫,只是若仔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她的眼底并無波瀾,只怕驚訝也不過是表面的東西罷了。
楚遙低下頭,晃動著手里的茶杯,里頭飄著幾片梅花瓣,頗有幾分美感。
過了一會兒,她才輕啟朱唇,緩緩說道:“湘郡王頗有名望,不論在京城還是在地方,皆受人擁戴,這樣賢德的郡王會在女婿橫遭禍事時將他拋開么?更何況,南慕封并不是殘廢,或是過世,不過是沒了武功罷了,即使對他未來的仕途很有影響,但是對成親卻是沒有影響的。”
這樣一說,倒也確實如此。
要是這個時候湘郡王之女悔婚,那么便是背上了無情無義的罪名,更何況女子悔婚,本就有傷名節(jié),即使南慕封受此大挫,湘郡王心底有了悔婚之意,面上也是絕對不會顯露半分,只會越發(fā)看重南忠公世子,這樣一來他的賢德之名才能保住。
“倒是我淺薄了。”杜晗煙半低著頭,苦笑。
瞧著她裝出來的苦澀,楚遙心下暗嘆,若不是因為她們前世糾纏了那么多年,她又怎么能一眼看出杜晗煙的神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過,公公也已經(jīng)命謹軒去查了,至多后日便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杜姐姐你說是嗎?”楚遙似笑非笑地問道。
杜晗煙眸色忽閃,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無知婦孺,前世時楚遙被軟禁后院,她卻是在前頭看著南謹軒從一個庶子一步步累積軍功政績,他們幾個可以說是一起長大,杜晗煙雖然不愿承認,但是卻不得不承認,南謹軒或許在耍陰謀詭計上比不得南慕封,但是在真正的辦事能力上卻是超過南慕封一大截了的,所以這件中毒的事交到他手里,她還真是有些擔心。
見杜晗煙不說話,楚遙便扯開了話題,說起了別的事,直到后來軒遙閣的人來報,說是兩位小主子醒了,朝著找娘親,哭得不行,楚遙便匆匆離開了。
而杜晗煙,卻是一個人坐在內(nèi)屋里,坐了許久。
直到茶都涼了,小憐才緩步進來,幫她換了一壺茶。
“主子衣衫上的香氣,還要熏么?”小憐低聲問道。
杜晗煙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世子爺喜歡我身上的香味,自然是要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