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每天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
但是,對于大多數的問題,其根本不用去回答,因為這些問題,本就是沒有答案的。
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他卻對我,提出了一個我不得不去面對,不得不去回答的問題。
——“你想做人,還是鬼?”
我想做人,可是我已經是人。
我想做鬼,但做鬼又能怎樣?
我依然沉默著,卻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段警長,我這里,有一封信……”
——不管我是人,還是鬼,我現在,卻已經做出了選擇。
——夜,冰冷,昏暗,車,卻已經飛快的開在路上。
而這一次的車,卻是一輛警車。
警燈在黑暗中閃爍著,周圍黑暗的樹林,也仿佛抖動起來。
在正義的光明下,豈非所有躲在黑暗中的魔鬼,都會驚恐的戰栗起來?
我看著窗外的一切,眼睛里,卻看不到任何光明。
這一次,段匈把車停在了大門口。
警燈未關,紅藍相間的爆閃,把整個院子也都打亮了。
——車還是一輛車,人,也還是兩個人。
段匈和我越過大門,他和我的手里,都有一把手點。
而他的手里還多了一樣東西——一把手槍。
——黑暗的夜,烏黑的手槍。
槍里有子彈,是冰冷的子彈,段匈的眸子,卻是熱的,好似要冒出火來。
我跟在段匈的身后,他直奔保安室而去。
——門敞開著,保安室的房間里,只有一盞燈,昏暗,冰冷,卻沒有一個人。
“他不在……”
段匈搖了搖頭,一雙眼睛,再次看向不遠處,那座烏黑的方形建筑。
——走廊里,依然是冰冷的,黑暗的。
我和段匈打著手電筒,一路小跑向著盡頭而去。
走廊的盡頭,就是那兩道鐵門。
一道嶄新的鐵門,還有一道銹死的鐵門。
兩道鐵門截然不同,但是此時,兩道鐵門卻又相同——它們都開著。
“三郎,你跟在我的身后,小心一點!”
段匈壓低了聲音,嚴肅的對我說道。
我沉默著,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他想也沒想,便一步邁過那道銹跡斑斑的鐵門。
這里,也很大,就像對面的太平間一樣的大。
房間里,冰冷,潮濕,昏暗,卻還有一股味道……
這股味道,是那樣的熟悉……
它是死人的味道。
既然有死人的味道,這里,就一定還有死人。
我的神經,已經繃緊。
我的每次心跳,也都帶動著我額頭上的血管,迅速的,一下一下的擴張著。
我的手電,不停的在身邊晃動著。
我擔心,就在我身旁的黑暗之中,會突然被我晃到什么東西。
不管那是什么東西,我都不希望在這里看到。
“三郎!”
突然,前邊的段匈冷聲喊道。
我趕緊追上去,用手電照在他的前方。
——前方,竟然是一面面鏡子一般的冰箱門。
冰箱門也是不銹鋼的,所以,它們都還像是新的一樣。
只是,有一道冰箱門,卻是敞開著的。
——我和段匈,僵硬的站在黑暗中,正看著這道敞開著的冰箱門。
它就像是一個金屬抽屜,已經被拉了出來。
——被廢棄十年的房間里,當然是被廢棄十年的冰箱。
但是,被廢棄十年的冰箱里,卻有人。
一個死人。
站在這道敞開的冰箱門前,卻有冰冷的空氣不斷拂過我的身體。
一陣一陣的,就像是有人輕輕撩動你的衣襟,在你的身上不斷的吹著涼氣。
我的手臂上,突然起了一層的疹子,一陣一陣的疹子。
“三郎,這冰箱根本就沒有壞掉?!?
段匈,果然是一位很厲害的警長。
他已經把手伸進了這道敞開的冰箱里。
然后,他慢慢的揭開了那層白布——那層覆蓋住死人的白布。
我和他的手電,都照在那層白布上。
當白布揭開,我和他,都看到了一些東西……
——“三郎,你還好嗎?”
我的胃里,已經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再吐出來。
段匈正扶著我,我卻虛弱的蜷縮著自己的身體。
黑暗,冰冷,眩暈,恐懼。
但是這一切,卻在我的心底,慢慢的翻滾,慢慢的凝固。
它最終形成了一種無名的感覺,這種感覺,竟然讓我有些興奮。
——恐懼,對我來說,已然像是一種毒/品,它竟讓我上了癮。
——“誰?”
就在這時,段匈突然大吼一聲。
同時,他的手電也突然向一邊的黑暗中照去。
就在光柱的盡頭,黑暗之中,果然有一個人影,一晃而過。
“站??!”
段匈撇下我,一個健步就已經追了出去。
我強忍著眩暈的感覺,踉蹌著,不顧一切的跟在了他的后面。
“站住,再不站住,我就開槍了?!?
他盡管那樣喊著,但我知道,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槍的。
只因,他的前方,仍然是一片黑暗。
那個人影,已經不見了。
黑暗中,只剩下我和他,僵硬的顫抖著,喘息著。
“三郎……”
他粗重的呼吸,接著說道:“你剛才看到了嗎?”
我已經無法吐出一個字,只能沉默著,用力的點了點頭。
“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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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匈罵著,又用手電在這間廢棄的太平間里,胡亂的尋找著。
周圍的空氣,更加的冰冷了,仿佛,它已經凝固起來。
黑暗中,只有我和段匈的兩根光柱,在胡亂的四處擺動著。
“等等……”
突然,段匈一把拉住了我。
“關……掉……手……電……”
他竟然對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做著口形。
“三……二……一!”
突然間,我們兩個人同時關掉了手電。
這雖然是我不情愿的,但是,我卻必須要這樣做。
黑暗之中,我和段匈,屏住了呼吸。
——死寂,又有多少人,真正的感受過死寂。
這幾乎就是一種無法想象的壓抑。
什么也沒有,虛空,冰冷,黑暗,什么也沒有。
但是在死寂之中,我卻聽到了微弱的聲音。
只是這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如果我和段匈還都在呼吸的話,也是無法聽到的。
但是現在,我和他,卻都屏著氣,沒有呼吸。
所以,段匈,也一定聽到了。
——手電突然間亮起,就在光柱的盡頭,確實有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一怔,便再次竄入黑暗之中。
但是這一次,段匈還怎么可能讓他溜走?
“站住,不然開槍了!”
他吼出這句話的同時,我已經聽到了一聲槍響。
“砰!”
空蕩之中,這聲槍響,就像一根尖細的針,一下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什么也聽不到了,只能看到,身前的段匈,已經追了出去。
——視線瘋狂的晃動著,耳邊卻只有瘋狂的噪音。
我的雙腿不知疲倦的奔跑著,帶著我,緊緊跟住前方黑暗之中的那道亮光。
——前方,我已經追到一個空空蕩蕩的房間里。
突然,燈,亮了。
燈亮了,一切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下一秒鐘,我才又睜開自己的眼睛。
房間里,到處都是白的,只有一處是黑的。
——黑黑的鐵門。
黑黑的鐵門,就在黑黑的爐子邊,爐子邊上,還站了一個人。
這個人,卻是白的。
白白的衣服,白白的手套,白白的臉。
但是,他的身上,卻還有一點紅。
那點紅,是血,正在往外滴的血。
——“你,不許動!”
段匈已經舉起了槍,槍口正對著眼前的這個人。
這個人,就是那個保安。
他已經中了一槍,但是他的臉上,卻帶著詭異的笑容。
——“你喜歡我的禮物嗎?”
僵持中,他卻突然開口說道。
他開口說話,卻是對我說的。
我們三個人都知道,他是對我說的。
我卻沉默著,站在段匈的身后,冷冷的看著他。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懂怎樣去欣賞我的禮物。”
“閉嘴!”
段匈突然怒吼一聲,慢慢的向他走了過去。
“不要過來!”
他卻大喊一聲,突然用一把匕首,頂住了自己的喉嚨。
段匈馬上停下了腳步。
“你……你別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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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事?他已經早就做了傻事。
但是也許在他看來,他做的,卻并不是傻事。
他靠在黑黑的爐子上,卻又笑了。
“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就又見面了……”
他這時,一邊說著話,一邊用另一只手,那只假手,按在了爐子邊上的按鈕上。
突然,那道黑黑的鐵門里,就有了聲音。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
火聲。
我這才注意到,這個黑黑的爐子,竟然就是煉人爐。
“你……你要干什么?”
段匈仍然舉著槍,緊張的盯著他。
其實,段匈和我,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鐘三郎?”
那個保安,笑著,再次開口了。
他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
就連我身前的段匈,也忍不住回頭看了我一眼。
“你……你是誰?”
我現在,只想知道他到底是誰。
“我是誰?你不記得了?”
“你說什么?”
“哈哈哈……”
突然,他大笑起來,然后接著說道:“你千萬不要忘了,你是鐘義的兒子……”
說著話,他一把打開了黑黑的鐵門……
“不要!”
我和段匈幾乎是同時大聲喊道。
可是,他的人,卻已經鉆入了那道鐵門,那道向外噴著火舌的鐵門。
——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堆白色的骨渣。
這堆白色的骨渣,被人仔細的收集起來,小心的放進了證物袋里。
——夜,藏了起來,天,已經亮了。
我和段匈坐在冰冷的警車里,兩支煙,燃著。
“三郎,鐘義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