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個合理的理由,哪怕聽上去有些牽強,靳燈都愿意去原諒霍域。這種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徹底背叛的感受確實不好受,可那個人是霍域,靳燈所有的底線和堅持,放在霍域面前都會自動打了個折扣。
霍域吐了口氣,從桌子后面繞過來,緩步走到靳燈面前。他微微垂下頭,語氣盡量放得溫柔一些。
“靳燈,自從你從學校退學后,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如從前。我看得出來有些話你不想跟我說,我只是怕你把自己封閉起來,所以才拜托王醫生來跟你聊聊,哪怕是幫你紓解一下心里的壓力。你能理解我嗎?”
“我已經跟你說過我,我真的沒事!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呢?你知不知道我現在覺得自己像一個傻瓜,毫無戒備地就相信了你說的話,竟然還在打算和王奕成交朋友,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嗎?霍域,你為什么總是要這樣自以為是?你以為你是在對我好,可我真的不需要!你只會讓我的生活越來越糟!”
靳燈說出這句話后自己也有些后悔,她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只想挑一些無理取鬧的話去中傷霍域。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這樣有攻擊性,也許只是被這件突如其來的意外給刺激到了。
霍域自然受不了靳燈質問的語氣,也受不了她眼里流露出的難過。這些天他已經忍受了太多,一直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靳燈很明顯無法體會他的感受,甚至無法理解他該有多擔心才會請一個外人介入到他們之間。
他是一個多么驕傲的人,從來沒有向任何人低過頭,可為了靳燈,他已經把自己的尊嚴和感受通通都拋到腦后,這樣還不夠嗎?
“你說你的狀態不錯,可你記得自己坐在床上發呆的樣子嗎?記得自己動不動就流眼淚的時候嗎?還有!”
霍域一直以來壓制的情緒通通闖了出來,他的語氣倒也平常,可看著靳燈的眼神卻有些可怕。靳燈心里一愣,突然對這樣的霍域感到十分陌生。可她的眼神越是閃躲,霍域就越是覺得氣惱。
他一把抓住靳燈的手腕,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靳燈一直在掩飾的傷口。靳燈倒吸了一口涼氣,額上很快浮出一層冷汗。
霍域到底還是有些不忍心,他沒法狠下心來就這樣揭穿她,或者是讓她的傷口再加重。他頹然地放開靳燈的手腕,可一抬手卻發現她的傷口已經在流血了。遮瑕膏自然沒有止血,他手上的力氣也沒重到那個程度,能讓半個月之前的舊傷再次撕裂。
只有一個解釋,這傷是新的!
霍域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沖上了頭頂。她怎么可以這樣一次次地傷害自己,怎么可以完全不顧及他的感受?
“靳燈,這是你逼我的!”
霍域拽過她的手臂,瞪著她的眼神很是冰冷。靳燈越發害怕了,她想拉掉霍域的手,拼命撕扯著霍域的衣服。霍域對她的掙扎視而不見,迅速拉著她往辦公室后面走。
靳燈被霍域生拉硬拽地推進了衛生間,左側的膝蓋不小心撞在了門框上。霍域沒有察覺她臉上的表情,直接把冰涼的水淋在她的傷口上。他似乎有些失控了,沖掉靳燈傷口上的血后就擠了些洗手液上去,把靳燈手腕上的遮瑕膏洗了個干干凈凈。
靳燈沒想到霍域會發現自己的“怪癖”,她疼得齜牙咧嘴,更多的卻是對霍域的恐懼。她不知
道霍域知道這一切之后會怎樣看待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會怎么做。
水還在嘩嘩流著。
靳燈掙脫了霍域的手,遮住自己受傷的手腕,縮在墻角里瑟瑟發抖。霍域幾乎崩潰了,他兩只手支在洗手池邊,頹然地垂著頭。
“這就是你說的狀態不錯?靳燈,你這樣做到底是在懲罰自己,還是在懲罰我?”
靳燈無言以對,事實上她根本沒法回答霍域。她咬住自己的嘴唇,想用身體上的傷痛掩蓋住心上的疼痛,可似乎她總是做著無用功。
“霍域......你怎么會知道......”
靳燈小心翼翼地問出口,生怕自己再激怒霍域。霍域合上眼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說道,“我在家里按了監控,你的一舉一動我都很了解。靳燈,不要再試圖隱瞞我,你的情況我比你還要了解!你以為在發現你的自殘行為之后,我真的還能就這樣眼睜睜地放任不管嗎?”
霍域猛地回過頭,發現靳燈似乎無法相信他說的話,眼神里只剩下了驚恐和懷疑。
“我一直在試圖幫助你,想把你從煎熬里解救出來,可我現在發現自己錯了......能幫助你的只有你自己,如果你不想改變現狀,任何人都無力回天!靳燈,你真的病了!不要再逃避了好嗎?”
“霍域,不要逼我......求你不要逼我......”靳燈的雙眼里沒了神采,她往后退了一步,緩緩搖了搖頭。
霍域本來就是個很理性的人,也只有靳燈的事能讓他這樣失態。他漸漸平靜下來,走到靳燈面前,撩起她散落的長發。
“靳燈,不要怕好嗎?不管發生了什么我都會一直陪著你!你不要生我的氣,我只是沒法眼睜睜地看你受苦。答應我好好配合王醫生,你不是很喜歡他那個人嗎?即使他是個醫生,也不影響你們交往!”
霍域想把靳燈擁進懷里,可靳燈掙扎了兩下,從他的懷里躲了出來。
“霍域,我覺得好累......我回家里等你好嗎?回去之后我們再聊。”
按照霍域的性格,原本是絕對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回到家里去的。可今天他卻是有必須處理的公事,他微微思索了一下,覺得若是抓緊時間,天黑之前也能趕回去。
“好,我讓霍天送你回去,晚上回家再說!”
靳燈依舊沒什么精神,只是整個人平靜了很多。霍域稍稍放心了一些,趕緊叫來霍天親自開車送她回家。
一路上,霍天都在按霍域的交代,從后視鏡里偷偷打量著靳燈。她抱著膝蓋坐在后車位上,頭低低地垂著。霍天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很差,本想找個話題跟她聊一聊,可他叫了靳燈幾次卻發現她什么反應都沒有。
車子開進了小區,霍天轉過身叫靳燈下車,靳燈許久才有了反應,吃驚地望著霍天。“這么快就到了嗎?”
霍天下意識地皺起眉,輕輕點了點頭。
“謝謝你,麻煩你了。”靳燈說完就下了車,沒再回過頭看霍天一眼。霍天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開車回了公司。
時間還早,靳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她的神色看上去很平靜,可心里正醞釀著一場暴風雨。
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好像走馬燈一樣在她眼前回放著,靳燈忽然發現自己對現在的生活竟
然已經如此厭倦和痛恨。她每天像一具行尸走肉,為了證明她還活著甚至不惜自殘。她在傷害自己的同時,不可避免地也在傷害霍域,而這就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結局。
靳燈從沙發上站起來,快步走到臥室,坐在了化妝桌前。
鏡子里的女人那樣陌生,雙眼無神,臉色蒼白,原本紅潤飽滿的嘴唇干涸地像一口枯井。她撩起劉海,沉默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離開的想法就是那時候出現在靳燈腦海里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生了病,到底病的有多嚴重,她只知道自己傷害了霍域,如果沒有自己的拖累,霍域會活得更自由更快樂。她也想離開這個一直困住自己的地方,想去看看自己沒有見過的世界。或許當她主動走出去的時候,生活會徹底變了一副樣子。
這樣看來,或許離開對她來說是最正確的決定!
靳燈一向都是說做就做。
她雖然狀態不好,可那股沖勁還剩了一些。她既然決定了腰離開,就趕緊翻出行李箱,打開衣柜挑了些便服。她帶了一張銀行卡,里面有自己的一些積蓄。只是在浴室收拾洗漱用品的時候,靳燈在最上面的抽屜里發現了一小包藥片。
她幾乎沒怎么想就猜到了那些藥片的作用,眼里的光彩又淡了一些。
靳燈強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她把那些藥片放回原地,關上抽屜,又在臥室的桌子上給霍域留了一張紙條。半個小時后,她總算是收拾妥當,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出了門。
臨走的時候,靳燈回頭望了一眼二樓的窗戶。陽臺上的玻璃很亮,有那么一瞬間,靳燈好像看見了兩個人影藏在玻璃后面,那兩個人擁抱在一起,身形像極了自己和霍域。
靳燈拉著行李箱的手有些顫抖,她握著自己手上的手腕,手指摸搓在那些深深淺淺的傷痕上,一顆心漸漸沉到了谷底。
“霍域......再見了,別找我。”
一張字條,八個字。
簡單,卻透露著靳燈出走的決絕。
靳燈帶著簡單的行李,雖然對霍域有不舍,可是她還是沒有任何猶豫地,離開了這個給過她機會,也頻頻讓她陷入困境,見識了各種人性丑陋的城市。
不知道要去哪里,靳燈背著背包到了火車站,沒有任何目的地,直接就上了即將出發的一輛列車。
靳燈沒有注意到這輛車要去哪里,時間還有很多,足夠靳燈想清楚要去什么地方。
坐在靠近窗口的座位,靳燈看著窗外疾馳而過,不斷倒退的風景,已經離開了京都的范圍,心里忽然松快了許多。
這暫時的離開,讓靳燈的心里終于能夠輕松下來一些,不用再去想那些真真假假的友情,那些流言蜚語,那些隱藏在黑暗之中的陰謀詭計,那些有關夢想的事情。
飛馳的列車一路向北,一路上,經過高山,田野,穿隧道,過大橋。漸漸地,離京都越來越遠。
“這位姐姐,你也是去大草原的嗎?”坐在靳燈對面的一個小女孩問道,看樣子也就十幾歲的樣子。
冷不丁被人搭訕,正在看著窗外出神的靳燈愣了一下,看了看身邊的幾個人,好像只有自己能夠被稱為姐姐,這才反應過來人家是在跟自己說話。
這大概就是通往草原的列車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