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事實證明,人一旦突破了既定的下限,就會墮落得非常快——無論是什么下限。千萬不要相信“我就做這一次,這是不得已,XXXX以后,我就痛改前非”,顏神佑會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
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李彥,字子俊,真海內(nèi)名士,道德楷模,傳說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堪稱一代上帝遺落在凡間的珍寶。前修士,因為一時不慎,愛護(hù)幼小,被結(jié)巴癥患者、心中的幼小丁號給騙到了歸義來。
名士出山,猶如節(jié)婦再嫁,縱使不得良人,便再也難回到從前了。
是以除了想走終南捷徑的,但凡名士擇主,無不慎之又慎。再嫁得其良人的,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一時眼瞎,笨的哭天喊地,聰明的卻將苦水往肚子里咽、韜光養(yǎng)晦,就此在俗世里打滾兒,反戈一擊,闖出一片新天地來了。
李彥就是這么一個一不小心被無良親友拐賣了的節(jié)婦。
他本來沒想給六郎當(dāng)老師的,就是抬腳來看看丁號。豈料出來容易回去難,名士先生也糊涂了這么一次。自從踏進(jìn)了歸義,看到了嗑巴的丁號,他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妙。
被“專坑親友進(jìn)組織”的傳銷份子給忽悠了之后,他的節(jié)操就像脫肛的野狗,在無下限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絕塵而去了。
這不,本來一張高冷神仙臉,現(xiàn)在都被事實的真相打擊得面癱了。
姜氏見他被自己兒子的樣子打動了(并不是),開始張羅著要尋歷書,尋個好日子,再下帖子,將本州名人都請了來做個見證之類的。又有顏肅之,還在外面,不知啥時好給他送個信,讓他抽個空兒過來鄭重地參加兒子的拜師典禮。
顏淵之作為這家目前在歸義的唯一一個成年男子,內(nèi)心相當(dāng)?shù)鼗炭帧@钕壬蓺鈨菏悖⑶颐曄喈?dāng)?shù)暮谩D苡幸懔芙^新朝的禮聘,不肯出仕,還扯出了一個相當(dāng)荒唐理由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尤其顏淵之讀書時聽說過李彥的一些傳聞,譬如曾預(yù)言了“丙寅之亂”這樣的事情,但是當(dāng)時沒人在意,乃至慘劇發(fā)生之類的。
有這樣本事的人,必然胸中有大抱負(fù),能因曾仕前朝而不仕新朝,為忠義二字放棄了自己抱負(fù)的人,必然是天下正人君子的楷模。哪怕你做不到,哪怕你節(jié)操盡喪羞于見他,你都不得不去佩服他。
顏淵之原本就是個好孩子呀!更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
李修士看都沒看他一眼,哼唧了一聲道:“我是修道之人,講這些俗理做甚?房子在哪里?我吃飯要有肉,要有湯,我自個兒吃,不要打攪我用飯,叫這個小王八蛋趕緊滾蛋,別來礙我的眼。上完課沒事不要吵我,不要說我在這里,但凡一字落入外人耳中,老夫拍拍屁股就走!”
說完,爬了起來,拿穿著白綾襪子的腳踹了踹正端坐著的丁號:“傻看著做甚?”
丁號在昂州,也是受尊敬的一號人物,哪怕只是做個縣令,顏神佑等人還要客客氣氣叫他一聲“丁先生”。縱然是在京城,大家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的。縱然是世家子,也不敢以姓氏驕他。當(dāng)面,如果丁號想給自己兒女談婚論嫁,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總之,連顏神佑這個歸義圈子里有名的小殺星都對他畢恭畢敬的,丁號位雖不尊,實則超然。現(xiàn)在被個號稱要當(dāng)神仙的老瘋子踹,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滿屋目瞪口呆中,顏神佑不得不掩口而笑圓這個場子。
李彥聽到自簾后飄出一句又嬌又脆仿若撒嬌的笑語:“賓至如歸,阿娘可以放心了。”
丁號自知理虧,挨了踹也不抗議,還附和著道:“嗯,前輩脾氣很好噠。”
李彥想掐死這個騙他進(jìn)組織的小王八蛋。
姜氏回過神來,對顏淵之道:“四郎,先生的院子在前衙最深的那一間。”那里以往是山璞住的,現(xiàn)在山璞在城外有分配給的塢堡,在城內(nèi)有貴賓下榻的定點招待所,這屋子就歸了李彥了。
地方十分清靜,原本甘縣令在的時候,安排山璞住宿就考慮過了的。太靠外了,擔(dān)心來來往往的人圍觀他,惹起民-族-矛-盾啥的。就形成了這么個格局。
李彥也不要侍女,只要兩個小僮即可。
安頓下來,李彥表示,他要自己吃飯,旁人不用來了。顏淵之又小心翼翼地跟他確認(rèn)了開課時間,李彥道:“將小兒郎先前習(xí)字拿來我看看,三日后就便開課罷。”
高人總有怪脾氣,顏家人無異議地接受了。丁號捂著腰,對顏淵之與姜氏道:“可不能說出去啊,不止是老先生的脾氣。朝廷屢征不至的人,如今肯來做府上小兒的先生……”
響鼓不用重槌,姜氏果斷地道:“放心。”
丁號放心地走了,隨后就發(fā)現(xiàn),他放心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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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像個大流氓,帶著一群小流氓,放學(xué)后將好學(xué)生堵在了學(xué)校后門小巷子里。
歸義舊城縣衙,小夾道內(nèi)。
好學(xué)生丁號:O.O
顏神佑:“呵呵。”
丁號脊背一涼,菊花一緊。作為一個真能人,而不是沽名釣譽(yù)又或者是書呆子,丁號的行動力是很強(qiáng)的。本地做官嘛,肯定要先了解各種情況。幸或不幸地,在某一次深入田間地頭做調(diào)查的時候,聽到了某句奇怪的話:“小娘子平海賊的時候……”
丁號此人,結(jié)巴的時候無法交際,窩在家里除了鉆研經(jīng)史典籍,就是琢磨這些個奇奇怪怪的事兒。前后一結(jié)合,他就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jié)論——臥槽!不會吧?你特么不止是嘴炮掀翻御史臺的水平啊!你要吵不過,是不是就能直接帶人砍翻了御史臺呀?
從此,丁先生對于顏肅之出去砍人,明明有個弟弟,卻讓閨女主持大本營事務(wù)一事,再無一丁點兒的異議了。同時,有什么事兒,他都跟顏神佑有商有量的。顏神佑能坐得這么穩(wěn),也是有丁號的態(tài)度影響了京籍官員的原因的。
顏神佑也沒有讓丁號失望,做事雖然有某些細(xì)節(jié)還略欠一點圓滑,但是比大多數(shù)真格的官員,都靠譜得多。
現(xiàn)在看著顏神佑帶著一隊侍女來堵他,他汗都下來了。這些侍女他也是知道的,在顏神佑練兵之前,練的就是侍女!這些侍女的軍齡比城外那些玄衣還長!
【救命!】
上帝說:天助自助者。
丁號只得苦哈哈地打招呼:“小襖涼紙……”不但結(jié)巴,還大舌頭了。這嚇的。
顏神佑笑吟吟地:“我就知道先生您是個明白人兒,看您這樣兒,該知道我為什么來了罷?”
丁號好想說不知道,但是一看顏神佑的小嫩拳頭,就覺得牙疼,繼續(xù)苦哈哈地道:“那是,那是。這個李先生,是我騙來的。”
顏神佑哈哈大笑:“先生真是太壞了。我明白了,有勞先生了。”
丁號道:“他先生,就由他鬧一鬧唄,老人家對歸義建得這般好,也是好奇的。人肯來,便是有機(jī)會的。六郎人品貴重,夫人和氣,小娘子坦蕩,使君出色,總之,是不愁感動不了他的。”
顏神佑正色道:“我明白。名士出山,猶如節(jié)婦再嫁,縱使不得良人,便再也難回到從前了。既壞人名節(jié),我們要負(fù)責(zé)到底,總不好叫人生怨之后,再生事端。”
丁號打了個哆嗦,顏神佑道:“先生別怕,老先生為人,舍下都是敬佩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豈有強(qiáng)迫之理?我是真想為老先生負(fù)責(zé)的,白瞎了一位義士,總是世間一件憾事的。”
丁號見顏神佑并沒有不講理,大力點頭道:“對對對。”
顏神佑恭恭敬敬將丁號送出了縣衙,丁號走出縣衙之后,吹著口哨扳鞍上馬。人雖結(jié)巴,吹的小調(diào)卻頗為流暢。就這么一路吹著口哨跑去不知道哪里蹭飯去了。
顏家人卻忙碌開了,姜氏和顏神佑分別寫信,將李彥的情況匯報給顏肅之。顏神佑又對姜氏說了李先生其實是被騙來的,所以其實革命尚未成功,大家仍需努力。
姜氏聽了,越發(fā)上心,將六郎頭天上課要穿的衣服里里外外檢查了三回,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還說:“先生裝傻,必是心懷不滿,原本拜師就須心懷誠意的,這般坑蒙拐騙的,確是不妥。說不得,事已做下,丁先生也是一片好心,我們便要將這錯事做對了才好。”
顏神佑笑道:“阿娘說了算。”
姜氏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近來還要往工地上去?”
顏神佑道:“眼瞅著天冷了下來,我得看看那邊進(jìn)度,再看看那些戰(zhàn)俘有沒有凍餓生病。”
姜氏道:“多帶些人,自己小心。得閑下來,要是老先生松動了,你也跟著聽一聽課,必會有益的。”要不是姜云、徐昭現(xiàn)都做著官兒,顏淵之的兒子們不喜讀書,李彥又要求保密,姜氏恨不得將親友家的小朋友都召過來蹭個聽。
顏神佑答應(yīng)一聲,又匆匆去巡視工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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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
古工曹不愧是做過工程的人,工期的計算十分精準(zhǔn),并且還具備了初步的應(yīng)用數(shù)學(xué)的知識。顏肅之陸續(xù)押解過來的戰(zhàn)俘已經(jīng)近萬人了,古工曹手上的人既多,可以發(fā)揮的余地便大。
匆匆數(shù)日,已經(jīng)勾勒出淺淺的輪廓來了。
顏神佑到的時候,古工曹正在看著下水管道最后幾段的鋪設(shè)。下水管道還是聽從了丁號的意見,最后由古工曹這個業(yè)內(nèi)人士定案,只弄了排放污水(主要是雨水等)的管道。管道從城里通出去,出得城墻,就是人工開挖的護(hù)城河,護(hù)城河與活水相連,保證了城內(nèi)大雨里不至于被淹。
四下看看,表揚(yáng)了古工曹的工程進(jìn)度,古工曹也很開心,他的皮膚已經(jīng)曬成了刷了蜂蜜的烤雞翅膀的顏色了。顯得一口牙很白很白,咧嘴一笑,拍拍下擺沾上的泥土,古工曹道:“照使君這么個弄法兒,明年夏天雨水來了之前,就能搬進(jìn)新居啦。新地方,干凈,適合小郎君這樣的小孩子居住。”
顏神佑向他道過辛苦,客客氣氣地讓他繼續(xù)指揮,自己卻往工棚等處看了一看。工棚里,意外地見到了一個熟人。
阿婉嘟著嘴,手里的馬鞭不耐煩地輕輕抽打著馬靴的靴筒,一面用一種詭異的眼神望向來來往往的戰(zhàn)俘們。
顏神佑喚了她一聲,阿婉眼睛一亮,跑了過來道:“阿壽姐,你來啦?”
顏神佑笑道:“我沒來,你看到的都是幻覺。”
阿婉皺皺鼻子:“又捉弄我,不理你了。”說著不理,還是越走越近了。
顏神佑道:“這話才應(yīng)該我來問你,你不忙么,怎么有空過來了?”真正想說的是,你不嫌礙眼嗎,來看仇人?不對,你仇人的腦袋都被你哥擰下來當(dāng)球踢了!這些人真的是無辜的好嗎?
阿婉小聲嘀咕了一句,見顏神佑眨眨眼看著她,才大聲說:“我就是不明白!為什么要對他們這么好呢?”
顏神佑心說,尼瑪讓人家賣苦力還不發(fā)工錢,這TM叫好啊?
對祖國的花骨朵她不能這樣咆哮,只好耐著性子說:“哪里不明白了?來,咱們?nèi)ツ沁呑痖_了細(xì)細(xì)地說。”
阿婉是困惑的,她不明白,勝者對敗者,為什么還要關(guān)心衣食住行?
顏神佑切實地感受到了文化的差異,也由衷地感念著已經(jīng)印象稀薄了的甘縣令的努力。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位可敬可愛的老人,扎根此地十余年,那么地努力,或許山民首領(lǐng)家不知道要多久(很可能是永久)才能出現(xiàn)一個像山璞這樣的少年領(lǐng)袖。他們通過對山下文明的接觸學(xué)習(xí),對先進(jìn)的文明產(chǎn)生了渴望。進(jìn)而去實踐,努力地改變著部族的面貌。
再難,難道還會比甘縣令難嗎?
顏神佑越發(fā)耐起性子來,跟阿婉講了一個全新的、她不曾接受過的思想體系。阿婉隨哥哥學(xué)過寫字,近來也跟姜氏學(xué)習(xí)文化知識。只是這兩個人,前者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只是給她安利了山下文化先進(jìn)。姜氏作為一個準(zhǔn)中年婦女,還有一個不省心的閨女,教導(dǎo)女孩子的時候,側(cè)重點自然會有所偏移。
這就造成了阿婉如今已經(jīng)脫離了文盲的水平,但是思想上還是擰不過來。“你說他們已經(jīng)算是自己人了,可是,如果他們再反叛呢?”
顏神佑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阿婉順著看去,一個方陣沉默的玄衣軍。阿婉抽抽嘴角,點頭道:“我懂了。”
“哦?”
“我終于知道你們家為什么能夠官兒越做越大,地盤越來越廣,奴隸越來越多啦。”
顏神佑笑著糾正道:“他們不是奴隸喲。”又向阿婉解釋了奴婢、部曲的法律地位。地位雖低,但是原則上還是保留了一部分的權(quán)利的,尤其是生存的權(quán)利。
對于“有違天和”這個詞兒,阿婉倒是接受得很快。嗯,奴隸主比地主可迷信多啦。當(dāng)然,經(jīng)過了顏神佑一通安利之后,阿婉同學(xué)至少開啟了從奴隸主到地主思維的轉(zhuǎn)化之路。
阿婉調(diào)皮的一笑,道:“阿壽姐這些兵,是不是看誰不順眼就揍誰?”
顏神佑想都沒想,順口道:“不。誰惹了我,我才揍誰。”
阿婉咯咯地笑著,顯得稚氣可愛:“看來我回去得去翻進(jìn)阿郎的書房找書看啦。我最討厭看書了呢。”
顏神佑道:“需要是最好的老師。”說完,覺得這句話很有深刻,還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阿婉笑得低下了頭。
止住了笑,阿婉才攏起了眉頭:“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呢,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顏神佑道:“已經(jīng)入冬啦,該快了罷?總是要回來過個年的。”
阿婉扳著指頭數(shù)了一下,才道:“那還得有兩個月。他們得提前幾日到來,修整,才好過年。這么多人,阿壽姐,他們得走多少天?”
顏神佑道:“約摸十日罷。”
阿婉又扳了一回指頭,怒道:“山下的算法與我們山上不大一樣,你們的精確些,可我用慣了先前的算法了。”
顏神佑道:“也就是兩個月的功夫。還得再清一清余孽呢,阿爹他們便是要回來,也須布防,免得他們在山里沒吃的,下山來擾民。”
阿婉恨恨地道:“捉住了,狠狠殺幾個,便都老實了。”
顏神佑道:“總有辦法的,阿爹他們已經(jīng)在想辦法了。”
阿婉“哦”了一聲,開始開開心心地計算:“我兩個月能不能做成一件大衣裳呢?”
“嗯?”
“那個,我聽送信回來的人說,阿郎這個時候會長高個兒的,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呢。銀環(huán)讓人遞信來,給阿郎捎衣裳去的。”
顏神佑道:“你知道尺寸?”
阿婉道:“嗯,上回來要討衣裳,帶了尺寸來的,我讓人連夜趕制出來送了去。這回才想自己做的,原想做一套的,只是我事兒多,怕是衣裳鞋襪做不全的,就只做一件大衣裳罷。”
顏神佑道:“那盡夠用的了,你先將樣子做出來,至于繡紋,你們在孝中,也不大用的。”
阿婉嚴(yán)肅地道:“山下人孝敬父母這一條,是最好的了。規(guī)矩雖多,但是很好。”
顏神佑摸摸阿婉的狗頭:“走罷,跟我回去吃飯。”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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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歸義縣衙里,里面正在雞飛狗跳。
六郎穿著新做的藏青色的小袍子,像個長條南瓜,背著小胖手,站在臺階上背書,權(quán)當(dāng)背景音。
庭院里,本來是過來匯報工作,結(jié)果遇上了李彥,三言兩語惹到了老先生,結(jié)果被追打的丁號正在一面結(jié)巴一面跑路。
丁號還不敢跑快了,跑得快了呢,快老先生追得急絆著腿跌倒了,那就是損壞國寶的大罪了。可要跑得慢了呢,就得被追上了揍。這不,又被揍了!
丁號“嗷”的一聲,弄得六郎頓了一頓,李彥百忙之中還抽空問了他一句:“下一句呢?這一句你背得不對,漏了一個字。回去抄一百遍!”
六郎垂下手來:“是。”
“接著背!”
“是。”
老先生接著打!
阿婉扯扯顏神佑的袖子:“阿壽姐,這是怎么一回事?”
顏神佑笑道:“這是一位老神仙,很有意思的。”
阿婉張大了眼睛,什么神仙呀,這樣子是個老瘋顛吧?
還真不是瘋顛,顏神佑心道,他心里壓著火兒呢。唉唉唉,騙婚騙來的媳婦兒,還不許人家不開心摔碟子打碗嗎?只不過,這位老先生未嘗沒有試探之意,一面讓保密,一面整天雞飛狗跳的鬧,這是在考驗保密能力嗎?
李老先生是相當(dāng)有意思的一個人,譬如說,他平常會飲酒,但是授課的時候絕對不會帶一絲酒氣出現(xiàn)在六郎面前,表現(xiàn)出了相當(dāng)高的職業(yè)修養(yǎng)。通常情況下,他不會拿小朋友的教育問題開玩笑,這方面的節(jié)操是可以保證的。
只有一個情況例外——丁號。
眼下,顯然就是例外了。
顏神佑也不能讓丁號丟臉太久,不得不攜著阿婉的手,一面向前走一向說:“單看先生外貌,尚不覺是修道之人。今日見先生如此灑脫,可謂得道矣。”
李先生老臉一紅,他也不是想毀形象的人吶!只是對著個小嗑巴他就搓火!這些時日的相處,他也發(fā)現(xiàn)六郎是個很好的學(xué)生。顏家家教不錯,內(nèi)外門風(fēng)整肅。唯一的變態(tài)——
也變態(tài)得頗有水準(zhǔn)。
正一正衣冠,李彥道:“小娘子見笑啦。”
顏神佑嘴巴十分甜地道:“道法自然。從心所欲,有何可笑呢?”
李彥咂摸著這兩句話,居然咂摸出了點味道來,不住地點頭,就是不說話。六郎猶背書不停,老師不讓停,千萬不能停。
顏神佑趁機(jī)給阿婉介紹了一下李彥的簡歷,阿婉對李彥不出仕的行為表示了敬佩,也不覺得他是個老瘋子了。
李彥咂摸完了,顏神佑又為他介紹了一下阿婉。李彥眼里閃過一點溫暖之色,帶著點憐憫道:“幼失怙恃,可憫。”
阿婉應(yīng)聲道:“我的仇人才該哭。”
顏神佑大笑,對李彥道:“我也心疼她,也只要心疼就夠了呢。”
李彥將手一揮,難得放了六郎的假:“將方才背錯的那一句再背一遍。”六郎正確背誦之后,李彥道:“不用抄了,去向你母親問安罷。”
卻又問顏神佑:“小娘子可知我為何不讓六郎抄寫了?”
顏神佑道:“背誦抄寫,原為了記憶,吃方才一嚇,想必他能記得很牢了。”
李彥道:“我算過了,他今天的功課已經(jīng)很多了,再抄一百遍,今夜抄不完。”
顏神佑:“……”說好的心有靈犀降伏老先生呢?!
阿婉咬著袖子才忍住了笑。
顏神佑尷尬得沒話找話:“家父就快要回來啦,聽說先生來了,他恨不得肋生雙翅趕來呢。”
李彥道:“我也欲見一見使君呢。”這是怎樣的一朵奇葩,才能把家丟給未成年少女,自己帶著兵比自己多的山民頭子,一路武裝旅游去?啊?!這尼瑪長的是正常人腦嗎?!
李先生算是說對了,歸義這地方,風(fēng)水邪得很,或者說,顏氏父女身邊的氣場就很邪門兒,兩個月后,顏肅之凱旋,他一次性見足了這一窩變態(tài)。
比如,顏神佑率眾出城五十里迎她爹。李先生隱蔽在丁號的身后,眼睜睜看著一個跟丁號站一并齊的嘴上無毛的小猴子,嗖地躥了出去,叫一聲“阿舅”,然后就抱著比一身戎裝的顏肅之后錯一步的一個少年不撒手了。
李彥細(xì)一看,要不是因為覺得少年太年輕了,五官也比人深些,險些以為這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就是顏肅之了。
顏神佑聽到身邊顏淵之后槽牙里磨出三個字:“小畜牲。”默默地為徐表哥點了個蠟。
作者有話要說:為名士點蠟。
為徐表哥點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