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來了客人,怎么著也得跟女主人說一聲。顏肅之見山義走了,抽身便到了后院兒里,準(zhǔn)備跟姜氏囑咐兩句。到了一看,老婆孩子還在那兒烤火賞雪呢。雪再小,那也是雪啊,在歸義這地方是相當(dāng)難得的呢,冬天才下了那么一場,其余的都是雨。如今到了春天了,春雪更難得了。
六郎十分不明白,家里這兩個女人,沒事兒對著院子發(fā)的什么呆!還要拉著他一起發(fā)呆,他功課還沒寫完呢!小朋友,你娘是在培養(yǎng)你的文雅情懷呀,賞雪都不會,回京要被笑話的呢。不但要會賞雪,什么賞花啊、品茶啊、聽歌看舞啊,等等等等吧,哪怕看不出門道,你也得有那個耐性熬著。
所以顏肅之一回來,就看到一大一中一小仨呆貨,一個個眼都直了,也不知道在看啥。
姜氏首先回過神來,起身來迎他,問:“可有什么要緊事?”
顏肅之笑道:“要緊自然是要緊的,倒不是壞事。說不得,還要娘子多操點心。”
姜氏心頭一跳,剛才還說到給閨女找對象的事兒,現(xiàn)在聽丈夫這樣說,她理直氣壯地將二者聯(lián)系了起來,問道:“難道?”有什么奇怪女婿的信息嗎?
“嗯?”
姜氏醒過味兒來,暗想真要是與神佑終身有關(guān),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大大咧咧當(dāng)著女兒的面說出來,好歹得跟自己商量完了,再跟閨女說。思及此,姜氏順勢改了口:“我還道這下雪天的巴巴將你喊了去,是有什么大事了呢,不是壞事就好。”
顏肅之笑道:“自然不是壞事,山上來人了。你猜猜是誰?”
姜氏道:“頭人的使者?”
顏神佑聽得激動,又不好插口,伸手撈了六郎來當(dāng)個大布偶一樣地抱著。六郎被抱得十分苦逼,掙扎不開,暗道,你個女人,這么有力氣做甚?氣呼呼地趴顏神佑脖子上咬了一口。顏神佑一疼,六郎趁機掙脫出來。姐弟倆一番打鬧,卻都一聲不出。顏神佑還分出一只耳朵來偷聽,就聽顏肅之說:“也是頭人的兒子。”
姜氏想了一下,道:“雖是蠻夷,也不可輕忽了。仿佛聽說年紀(jì)還小?”
顏肅之正色道:“不要拿他當(dāng)蠻夷待,那小郎也是十分懂事的。我正想多多引導(dǎo)他,此地原本是山民之地,百姓之中十人里倒有五人往上數(shù)三代還知道山中事。”
姜氏畢竟是個文化人,頓悟:“郎君這是要招撫他們?”
顏肅之摸了一把下巴,道:“只怕一時半會兒不能收為己用,山民之?dāng)?shù)在巨萬……”
姜氏很響地抽了一聲冷氣,眼睛瞪得大大的。世家也有部曲奴婢,多的會有成千上萬,但是能一口氣拿出數(shù)萬的,也是少數(shù)。譬如姜家,內(nèi)外加起來,能上萬就不錯了,這還是全國數(shù)得上號的家族呢。顏家情況特殊一點,顏啟起家靠的就是軍功,所以部曲多,又沒有分過家,也還沒有經(jīng)過敗落。
一聽這么多人,姜氏的頭瞬間就大了,顏肅之手里老弱病殘加起來才多少人啊?正經(jīng)能戰(zhàn)斗的只有一千人,山民那里有多少兵呢?姜氏不由就生出一種“這歸義到底是誰的地盤?”的想法來了。姜氏抓住顏肅之的衣袖,問道:“那怎么辦呢?”
顏肅之知道她的意思,自然也知道其中艱難,笑道:“無妨的,我有數(shù)。”再難,好歹看到山小朋友純樸天真的眼睛,他就有了忽悠人的信心了呢。這孩子據(jù)說很向慕歸化,現(xiàn)在看來好像也是真的。如果被個十三歲孩子的演技給騙過去了,那只能說中二病的腦洞白開了。這個倒是可以一用的。
姜氏看顏肅之說得還算有把握,也松了一口氣,盤算道:“那就要好好招待了,雖然重視,可也不能露了怯。想來山民雖然人多勢眾,卻也并不開化,還是需要郎君指點的,郎君背后還有朝廷呢。”
這個定位比較準(zhǔn),顏肅之滿意地道:“就是這樣,權(quán)當(dāng)如郁家孩子那般接待就好。”
姜氏一怔,這規(guī)格算很高了啊,旋即點頭:“我明白了。”又看一眼女兒,心說,若是個男孩子,剛好年歲相仿,倒好叫他們交個朋友,可惜是女孩子。她暫時可沒有叫女兒去見外男的心理承受力,哪怕歸義民風(fēng)開放,姜氏總覺得還得是她把過了關(guān)的,才能讓女兒入鄉(xiāng)隨俗。在這一點上,姜氏很是堅持的。
顏肅之見老婆明白,便將事情放手給她去辦了。心里想的卻是,自家不定要在歸義呆多久呢,等六郎長大了,倒可與山義做個忘年之交。若是看著山義人品好,也不妨讓神佑見見這個傻孩子,小一輩兒的交情也便有了。顏肅之對自己女兒的變態(tài)程度還是很有自信的,認(rèn)為女兒拿捏得住他。再進一步,與山家做個通家之好,也不是不可能。
夫妻二人都有了計較,姜氏便親自去廚下看飯食,又要問山義帶了多少人來,侍候的人夠不夠用等等。
顏神佑倒閑了下來,自己趴在熏籠上想事兒。已經(jīng)從“聽說老頭人很頑固,要如何將這些山民統(tǒng)統(tǒng)納入麾下”腦補到了“民族政策的本土化”,冷不防聽六郎小聲說了一句:“烤肉丸子。”顏神佑事兒也不想了,嗖地爬起來就要揍他!
顏肅之就含笑看著,還在那兒說風(fēng)涼話:“跑快一點,看要挨揍了吧?沒事兒你招惹她做什么啊?她說著你就聽著,女人是不講道理的,你姐說的一定有理。”
六郎被揍了兩下屁股,漲紅了小臉兒,難得反駁親爹:“那她要是沒理呢?”
顏肅之道:“參照上一條。”
顏神佑被雷劈了,險些要問一句“大哥,從哪一年穿來的?”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是顏肅之逗她的,于是氣哼哼地道:“我比你大,熏籠就算壓塌了,我也跑得了,你這小短腿兒,爬不起來就真是烤肉丸子了!”
顏肅之狗腿地對兒子道:“看吧看吧,我沒的沒錯吧?”
六郎眼淚在眼眶里轉(zhuǎn)了一圈兒,看看自己的高度,再仰頭看看他姐的海拔,又比了比腿。憋屈地點了點頭:“好像也對。”
父女兩個交換了一下驚訝的眼神,顏神佑拿手絹兒給他擦了擦眼淚:“好啦,逗你的呢,六郎最乖了。熏籠一般都很結(jié)實的,不過,趴之前你還是得試試,知道不?尤其是到了生地方兒,可不敢不清不楚就跳進去了。遇到那等壞東西,往你坐席上插針,你看都不看,豈不是要吃虧?”
顏肅之:=囗=!閨女,這損招你跟誰學(xué)的啊?兒子,別學(xué)壞了啊T T
姜氏吩咐完了事務(wù),回來還說:“都安排好了,那山小郎帶了好多銀鋌子來。這錢不收怕人家不痛快,收了又有些燙手。你們這是怎么了?”
顏肅之傻乎乎地看著一雙兒女,顏神佑正抱著六郎,給他講故事呢。
顏肅之忙說:“沒事,你就都收下來罷,我自有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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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候,顏肅之出面招待了山義一行人等,賓主就坐。山義居然一眼就認(rèn)出了盧慎:“這位可是盧郎君?”
顏肅之含笑道:“正是。你們都是年輕人,他也住在這衙里,若悶了,你們倒好一處聊一聊的。”
兩個年輕人互相打量了一回,各掂量了一回份量。盧慎笑道:“也只有明山秀水方能養(yǎng)出這般有靈氣的人來了。”
山義面上微紅道:“山野之人,不敢當(dāng)此贊譽的。”
顏肅之笑道:“我既到歸義,便覺得這里很好,也想把它建得更好,是聽不得這里有不好的。”
盧慎接口道:“正是呢,郎君到此,看到本地人也好,風(fēng)物也好,山郎不必自謙的。”
他兩個一搭一唱的簡直像在說相聲,小樹同學(xué)聽著倒心里舒爽,山義反而更緊張了。勉強一笑:“是總覺得自己有不足之處呢。”
顏肅之道:“你才多大呀,大郎(盧慎)他年紀(jì)還不到我的一半兒,要是覺得什么都比我好了,我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了。少年人固不可自滿,也不要妄自匪薄嘛。”
道理很對,山義聽了也在理,但是卻依舊不肯放松,他還是要考查一下這個縣令可不可信的。少年人總有一個通病,遇事喜歡干脆利落,說得貶義一點,就是有急功近利之嫌疑。山義倒是繃得住,卻架不住歸化的愿望十分迫切。
不如先談?wù)劷灰祝搅x拿定了主意,頓了一頓才說:“并不是一味自謙的,實是看到了不足。譬如郎君舊年與的犁,我們便造不出來。”
喲,這是說到正題了?顏肅之一歪嘴,心里一樂,口里卻謙虛道:“你若肯想,必能想到的。有些事兒,只是一時沒想到罷了。譬如這魚,總是煮著吃,就不想烤著吃了。一朝見人烤著吃了,才恍然大悟。又豈是自己做不了呢?”
山義道:“大令客氣了。家父也很佩服山下繁華呢,不特是犁,還有鹽。”
顏肅之自打開了鹽田,賣給山民有了優(yōu)惠,頭人又豈能不知這內(nèi)中深意?山義既提起,這便是今天的重頭戲了。
盧慎代答曰:“這也是天賜呢。”
山義道:“聞?wù)f是鹽母托夢與小娘子的。”他說得倒是誠懇,十分地正直。
這個態(tài)度……顏肅之又有點酸了,怎么對我閨女不恭敬呢?臭小子,那是老子閨女啊!天下當(dāng)?shù)木褪沁@樣了,你要一聽他閨女就兩眼放光,他覺得你不是好人。要是聽了沒反應(yīng),他又覺得你沒眼光了,你還不是好人。
山義見顏肅之一臉嚴(yán)肅,又有點緊張地對他微一笑:“聽說,神明也只會降福與善良的人。想是大令家教好。”
這個馬屁拍得不錯,就是拍得略晚了一點,顏肅之咳嗽一聲:“見笑了。”
山義誠懇地道:“大令也是十分厚道的人。”
盧慎知道這厚道是什么意思,就是這些大戶吧,不太厚道,給人家山民賣的東西,還會突然漲個價什么的。顏肅之這種不但是平價,還要稍稍打折的,那是真的比較厚道了——前提是,別算計人家。
顏肅之也誠懇地道:“爾等皆是境內(nèi)之百姓,自然不可兩般對待了。”
山義微笑道:“是以家父命學(xué)生前來請問大令,可否多勻些鹽來?我們不拖欠錢糧。”
顏肅之笑道:“好說,好說。我回去便說與夫人,這鹽的事,是她在管。”他還真供得起。
山義便與說起價格的問題,又問了運輸?shù)氖虑椤n伱C之卻又笑而不語了,是盧慎代答:“這樣大事,山郎可做得了主么?便是定了,我們郎君還須與令尊見上一面,立個書契才好的。”
山義面上微紅:“我們,并無文字的。”山民有語言沒有文字,立個毛的書契啊?以往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
顏肅之道:“來,飲酒!嘗嘗這菜,是京中菜色,與歸義做法有些不同的。你且住幾日,明日與大郎再說這些細(xì)務(wù),如何?”山義果然就不問了,只當(dāng)沒有這回事一般,只與盧慎一道說些歸義的風(fēng)土人情之類,又說歸義的某些風(fēng)俗與山里真的像得緊,想必能夠和睦相處。
顏肅之聽了,暗暗點頭。
喝了些酒,山義有些輕飄飄的,回房的路上一言不發(fā),眾人見他面色凝重,便是小樹也不敢打攪了。洗漱畢,山義在臥榻上輾轉(zhuǎn)難眠。這個縣令比甘縣令更難琢磨,甘縣令就一個信念:教化。雖然信得過甘縣令的為人,山義還是覺得有不對頭的地方。是以雖然向慕歸化,他也沒跟他爹硬犟。
直到顏縣令說,一般對待。山義才大悟,果然是這樣的。甘縣令人品再好,再重視山民,也是有些俯視他們的感覺。顏縣令這般,才是他想要的。可正是這一般對待四個字,讓他十分不安。這似乎,不是正常的山下人對山里人的態(tài)度啊!這是說的真的,還是說的假的呢?值不值得一拼呢?
又翻了一個身,山義覺得有點燥熱了。他又想起了在乳母家過的那兩年,黑洞洞的屋子。那家全家都誠惶誠恐地侍奉他,自己卻根本吃不飽,山上的地真的太薄了。油燈也是沒有的,他還記家那家里的老阿婆,乳母的婆婆,就因為火塘的火太暗,長年累月地燃著松枝補衣服,身體還健康,眼睛已經(jīng)幾乎要瞎了。飯菜里是沒有油的,當(dāng)然,他例外,會吃得不錯。有一回,他偷嘗了乳兄的飯,當(dāng)時就吐了出來。一柄柴刀,據(jù)說傳著用了三代人了。家里唯一的一口鐵鍋,還是因為撫養(yǎng)小主人,頭人賞的。在那之前,他們只有一把陶壺?zé)渌某缘模宦捎没鹂尽?
后來回到了自己家里,他就想,不能再讓這些人過這樣的日子了。后來他下山,當(dāng)時甘令已經(jīng)在歸義前前后后忙活了十多個年頭了,那老人在歸義呆的時間比他的年齡都要長。因為甘令的不懈努力,頭人才將他送到了山下。在山下,縣衙自不必說,便是尋常人家,再窮些,一盞油燈,還是點得起的。到了山下才知道,原來,人,還要識字。
至少,得讓他們點得起一盞燈,有一口鍋,能認(rèn)幾個字,這些只有山下才有。山義翻身下榻,吹滅了室里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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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山民的談判進行得很順利,山義小小年紀(jì),想的是為族人尋一條通向美好生活的路。認(rèn)為族人不可固步自封,鎖在深山里什么都不知道。想要過得好,就得學(xué)習(xí)。他認(rèn)為小樹的想法是不對的,為了自己一家之痛快,讓族人受數(shù)代之苦,他是做不到的。
盧慎與顏肅之這邊呢,誠意也是實實在在的。
兩下很容易達成了共識,約定由山義回去傳信,在山腳下,顏肅之與山義的父親見上一面。反正山義是識字的,山民那邊的契書,他看得懂就行。至于耕犁,顏肅之愿意友情贊助十架,山義現(xiàn)在就可以帶回去了。
山義帶著收獲與疑惑回去了,頗有些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顏肅之的態(tài)度讓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摸到了正確的路,又有些擔(dān)心,怕這只是個圈套。拋開頭人等“下山就沒有土皇帝當(dāng)了”的想法,山民對于山下的抵觸,更多的是因為先前的兩次大規(guī)模的暴力驅(qū)逐活動。顏肅之的前輩們,真是把詐力與暴力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大樹老先生天天念叨著呢。
顏肅之這里也是百感交集,他倒不怕山民坑他,而是擔(dān)心山民不太相信他。不過好在他手里的餌夠大、夠香,由不得山民不咬鉤。山民的人數(shù)是他垂涎的,然而人數(shù)太多了,下了山來,又容易引起力量對比的失衡。
想到這里,顏肅之又問盧慎:“征兵的事,如何了?”
盧慎笑道:“已有三千人。”是的,朝廷批下了顏肅之的請求,這與他的后臺背景不無關(guān)系。好在名義也算比較正當(dāng)了,防海賊嘛。他們專揀最窮的地方去挑兵,刨去游手好閑的二流子,剩下的都是肯吃苦的人呢。顏肅之親自加以操練,訓(xùn)練方法也讓盧慎大開眼界,更認(rèn)為自己是選對人了。
顏肅之笑道:“那便好。過來看看這個。”
顏神佑想了三天,就對顏肅之講了變本的兔朝民族政策。歷朝歷代,無不面臨著各族的反叛,只有兔朝,在無外力的作用下,在這方面的政策是最成功的,并且——大家都得到了實惠。
顏肅之已經(jīng)學(xué)會不跟小變態(tài)刨根問底了,他只是在此基礎(chǔ)上又提出了他的修改意見,辟如山民根本沒有什么文字的,這個就不用保護了,教他們簡單識個字什么的吧。區(qū)域自治也不要了,他們自治了,還有顏縣令什么事兒啊?但是呢,可以讓頭人依舊領(lǐng)兵——顏肅之想領(lǐng),也領(lǐng)不起來。什么打土豪分田地之類的,顏神佑自己都不敢提。別開玩笑了,情況不合適。
林林總總,倒是弄出了一個刪改的版本,其中還包括了顏肅之可以給學(xué)習(xí)成績好的山民子弟做官的機會(辟用與舉薦)。盧慎大驚:“這!怕不合適罷,到時候賓主易位,可不大好。”
顏肅之微一笑道:“怎么會?既已歸化,皆是我治下子民,何來賓主之說呢?”【1】
盧慎細(xì)一尋思,會心一笑。
顏肅之道:“我不日當(dāng)入京賀太子,此間事,你多看顧。”
盧慎道:“謹(jǐn)領(lǐng)命。”
過不數(shù)日,山上傳來消息,頭人親自下山來與顏肅之見面。可不是一個是縣令,一個是土皇帝,誰來將就誰呢?不如取個中間值。頭人會一些雅言,只是讀音也不標(biāo)準(zhǔn),他也不會寫。大樹君也不顧年邁跟著來了,就怕有人哄了他老板。可恨大家說的雅言他一句也聽不懂= =
顏肅之的臉再次立了大功,頭人見他長得還不錯,對他的疑慮倒是稍減,連大樹老先生也不板著臉了。又有看得見的實惠,是以這次接觸,還是非常友好的。顏肅之只字未提什么下山、歸化,這樣刺激人的字眼,只是表示:“何如在此處開一榷場?每逢初一、十五,都好有些交易。連鹽帶布,又或者旁的東西,也免得每每弄這么大陣仗。”
頭人才得了好處,也不好一口回絕。他已聽兒子說了,這個縣令的態(tài)度有些曖昧,總體還算友好,萬一刺激得他反悔了,吃虧的還是山民。
顏肅之成功將勢力范圍推進,與盧慎相視一笑。頭人卻又說:“我卻有一事相求。”
顏肅之忙問何事。
頭人道:“我這兒子,回來道是怕原先讀的書忘了,想回去再讀幾個月,待秋收事務(wù)忙了,再回來幫我。只怕讀得斷斷續(xù)續(xù)的,先生不肯教。”
顏肅之巴不得這一聲,面上卻十分矜持地道:“讀書就是為了明理,否則不如不讀的。百行孝為先,他將為父分憂放在首位,已比許多人強了。”
頭人聽了覺得十分舒服,跟這貨說話,是比跟甘老頭說話順心多了。兩下便又就山義的待遇問題達成了一致,顏肅之拍胸脯保證:“與我的兒子是一樣待的。”
頭人十分開心:“那你給他取個新名字吧!”
顏肅之:“啥?!”
頭人更開心了,操著變腔跑掉的雅言道:“我本來就說,指山為姓,指河為名多好?甘老兒偏要說這名兒不好,要改!我聽著十分不順耳!我看大令是個有腦子的人,給取一個好名吧!”
得,人家親爹要給兒子改名字,找上你了,顏縣令,開動腦筋吧。
顏肅之看了看微紅著臉?biāo)朴X父親做事有些不妥的山義,這小子一雙大眼還忽閃忽閃的,微一笑,顏肅之道:“此子如渾金璞玉,令人愛不釋手,便叫山璞,如何?”
頭人的語文水平真心不高!倒是山義聽了,覺得這名兒十分不錯,臉上顯出一絲贊同來。頭人見兒子開心了,盧慎又從旁給他解釋了一回美好的喻意:“是說令郎麗質(zhì)天成,有大前程。”頭人就開心了,一拍手:“好,就叫這個了,我就說這大令比甘老兒好,那老頭兒,忒啰嗦。虧得沒壞心,不然我早……”
好了,就此打住。反正,小少年從此就叫山璞了。有幾個隨侍著山璞一道讀書的少年,嚼一回這個字,也都說好。頭人就更放心了,對顏肅之道:“今天叫他上山跟他阿娘道個別,明日就讓他下山去!”
顏肅之笑道:“正好,我也回去再讓娘子給他屋子多添置些家什。”
第二天,顏肅之就在縣衙里又跟山小郎一塊兒吃飯了。山璞這回下山,又帶了好些個禮物來,顏肅之也沒有客氣,也都收下了。態(tài)度之自然,讓山璞產(chǎn)生了“這真的不是我爹的老朋友嗎?”的錯覺。不不不,他只是中二病臉皮厚而已。
山璞先是在衙里復(fù)習(xí)功課,將有一個月,顏肅之考較了一下,才讓他去縣學(xué)里。山璞對于顏肅之的文化水平十分之景仰,向化之心又重一層,正待多多請教,顏肅之上京的日子卻又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改個名字,立刻有種高大上的感覺了吧?名字是由蔣姐姐友情提供的,鳴謝。@蔣勝男
老實人也會做面子工程的,山小同學(xué)見過的普通人家,必須是……甘老先生準(zhǔn)備的示范戶。
【1】陳寅恪先生的《隋唐文化淵源略論稿》里說“北朝胡漢之分,不在種族,而在文化。”這大概是“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的內(nèi)涵闡釋了。
陳寅恪相當(dāng)牛X的!是真·讀書就為長姿勢而讀書的。游遍歐洲,進了大學(xué)去聽課,覺得學(xué)免了,就出來。什么文憑、什么學(xué)分,統(tǒng)統(tǒng)是浮云。有興趣的同學(xué)可以拿上面的那本書找一找,看一看他的分析。人家憑短短二百來字的論述,被梁啟超推薦,就被聘去當(dāng)教授了。
當(dāng)然,他家世也十分之牛X就是了。
顏中二跟甘老先生的大方向其實是差不多的,都是把山民變成編戶齊民,但是在策略與內(nèi)涵上,還是有些微差別的。或者說,氣度不太一樣。
T T人家就說還是不劇透的好。如果把小少年一點一點寫出來,喜歡他的人一定會比現(xiàn)在的多。突然扯出一個名字都很路人的人來,說是要娶女主,神馬情節(jié)都還沒有,肯定顯得生硬啊啊啊啊T T,帶著這樣的心情去看,就算我自己,也會覺得別扭呢。
所以,現(xiàn)在忘掉什么男主吧,看文好了,本文沒有男主噠,只有女主,這是一篇女主文。真要問男主,就去看一直在搶戲的中二爹吧。小少年會很帥氣噠!有些技能,就是天生的呢。
留手機號的那位同學(xué),某肉的手機號是單位的工作號,不方便透露,指路文案上的圍脖聯(lián)系^-^。
讀者讀文章系統(tǒng)返還 +1 2014-05-04 05:14:09 第87章
顏肅之早早地打上了報告,報告到了皇帝的案頭,皇帝也給他批了下來。按照規(guī)定,親民官無故是不能擅離職守的,否則便是瀆職,受罰的,檔案上也要留下這么一筆。但是經(jīng)過BOSS批準(zhǔn)的,就又不一樣了。太子算是他的舊上司,太子結(jié)婚,他不遠(yuǎn)千里回京道賀,是不忘本。皇帝很開心,大筆一揮,準(zhǔn)了。
才到了本縣勉勉強強有一年,大生產(chǎn)運動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跟山民的接觸才剛剛有了起色。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歸義縣一大攤子的事兒,顏肅之要走,上上下下卻一個提反對意見的人都沒有。不管怎么說,能回京一趟,不斷了關(guān)系,與顏肅之親近的人都是喜聞樂見的。便是這里的其他人,也是樂得讓他趁早去京城活動關(guān)系,早點滾蛋的。比甘老頭兒還讓人蛋疼有木有?!
既然事情多,顏肅之臨行前就不得不將事務(wù)一一安排了。他先將家事悉付與姜氏,衙內(nèi)之事付與盧慎、方章,且分派了方章管庶務(wù),而與世家等的聯(lián)系周旋則統(tǒng)統(tǒng)交給了盧慎。又說:“有甚事拿不定主意的,去問小娘子。”
方章:啥?=囗=!問夫人,他勉強倒能接受,好歹夫人這么大年紀(jì)經(jīng)的見的比較多。問小娘子?若是因為什么托夢的事情,方章是不大樂意的——雖聽說小娘子小小年紀(jì)倒有主意,那也是持家有方,這方面估計是比不過娘子的。至于前衙的事情……名不正言不順的,年紀(jì)還小,又不是業(yè)務(wù)范圍內(nèi)的,夫人又不是蠢人,為啥要問她?
正常人方章風(fēng)中凌亂了!根本不能接受好嗎?他十分誠懇地道:“小娘子一閨閣女子,年紀(jì)又小,這……恐怕不大妥當(dāng)罷?歸義民風(fēng)淳樸,想來不會有甚大事的,真有事,何如請示夫人?”
顏肅之認(rèn)真地道:“就問小娘子,她說什么,你們聽就是了。有事,我擔(dān)著。”在老婆和閨女之間,顏肅之果斷選擇了女兒。不是說姜氏不好,只是不太合適。若是單純地看個家,姜氏自然是不二選擇。然而一旦有什么大變故,姜氏能做的,可能就是堅守,然后送信,等顏肅之回來處置了。此地離京近千里,路上還不一定太平不太平、信還不一定能不能送出去。等醒過神兒來要動手的時候,可能已經(jīng)失了先機了。
創(chuàng)業(yè)者的身上,除了韌性之外,還要有一股子的匪氣,否則不足以成事。姜氏韌性有了,卻缺了這份匪氣,或者說流氓氣息。說得直白一點,姜氏是個淑女,顏神佑是個變態(tài)。
天賦屬性面前,年齡什么的就只好靠邊站了。
是啦,跟著一個肯擔(dān)事兒而不是拿下屬當(dāng)替罪羊的上司是件幸事,可是方章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他拿眼睛去看盧慎,希望這位本地人杰好好勸一勸縣令,不要因為寵愛女兒,就拿一縣的事務(wù)去給閨女玩兒了。如果顏神佑是個男孩兒呢,雖然朝廷法令是不允許這樣一家子將權(quán)力私相授受的,但是按照風(fēng)俗習(xí)慣,方章接受起來是毫無壓力的。可偏偏是個女孩子,這畫風(fēng)十分不符。
豈料盧慎卻一點停頓沒打,他就同意了。還特別誠懇地跟顏肅之保證:“郎君放心,郎君赴京后,我等敬小娘子如敬郎君。”
盧慎不能說自己看人一看一個準(zhǔn)吧,至少自認(rèn)有點眼光,也很有直覺。且不說什么托夢的輿論就是他一手策劃在歸義流傳,且知道鹽田內(nèi)幕的。單憑十分有限的兩次見面,他就知道,這小娘子比她娘更難纏。
這種感覺要怎么說呢?覺得有什么難事兒,這丫頭都能給劈碎了的樣子。換了娘子,大概就是硬扛著忍了。憋屈!盧慎覺得,這會兒不是憋屈的事兒。他默默算了一下,離京九百里,還要帶著車隊的禮物前行,怎么著也得走上將近一個月了。不能到了京里,放下禮物就去東宮喝喜酒吧?還得留一點時間走親訪友,打聽一點消息,顏肅之的親朋故交又不少,怎么也得再留一個月吧?
好了,喝完喜酒,說不定還要再在京里跑跑關(guān)系,這都不好說要過多久了。事畢再回來,小半年下去了。誰能保證這期間不出點什么事?到時候書信來往去請示?黃花菜都涼了。
對上方章焦慮的眼神,盧慎堅定地支持顏肅之的決定。
方章:……
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這一曲荒唐事發(fā)生了!
眼睜睜地看著顏肅之召集了上上下下,向大家宣布,他要上京了,日常交給方章和盧慎,有事,跟小娘子商議好了。讓讀書人方章更覺得坑爹的是,從衙役到奴婢,沒一個交頭接耳的。
前面說了,歸義縣的百姓,倒有一大半是山民下山來的。山民比如實在,實拳頭大就聽誰的,也沒什么三從四德之類的,女人拳頭大就聽女人的,正常。家里奴婢多少知道一點小變態(tài)的事跡,只不過是每每惑于她的長相,容易忘掉她的光輝事跡罷了。
方章……方章最后也不管了。
顏神佑就這么莫名其妙地被他爹使著:“換身衣裳。”就換了一身樸素的青衣,然后就被帶到前面去了。
聽完吩咐,顏神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要不是記得在外人面前不好拆親爹的臺,她早跳起來了——為啥不問我娘呢?
見完了衙內(nèi)諸人,顏肅之又齊集了他的部曲、召集了他先前征集來備海賊的三千兵勇,然后就把鳴鏑箭交給了閨女。這種事情,他之前已經(jīng)做過一次了,雖然上次部曲的數(shù)目少,但也是個開端,部曲一點也不驚訝,在何大的帶領(lǐng)下,齊齊應(yīng)喏。兵勇這里,顏神佑是第一回見,然而顏肅之已訓(xùn)了他們大半年了,且盧慎又散播了好些神話故事,也跟著應(yīng)了下來。
這些都做完了,各各散去,顏神佑才從震驚里回過神來,問顏肅之:“阿爹,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娘知道么?”
顏肅之道:“不過是有備無患。”
顏神佑皺一皺眉:“山上的還算太平,難道是山下?也對呢……不過,在太子大喜的當(dāng)口兒,誰會這么不長眼呢?”
顏肅之笑道:“你有數(shù)兒就成。誰說一定會有事兒了呢?不過是防個萬一罷了。”
顏神佑還記得重點:“那你就是沒跟阿娘說了?”
顏肅之清清嗓子,道:“這個我自會與她解釋的。”
顏神佑還是有點不肯相信,心說,你別頂個油燈床頭跪就行了。顏肅之也沒有床頭跪,也沒有頂油燈,只是跟姜氏說:“六郎還小,須得有母親看著,外面總不至于有甚大事。”丈夫出遠(yuǎn)門兒,家事付與妻子,外面……應(yīng)該交付兄弟子侄,這些顏肅之統(tǒng)統(tǒng)都沒帶過來。
眼見姜氏皺眉,顏肅之也急了,表情也變,弄得姜氏怕他又犯了中二病,只得答應(yīng)道:“知道了。”然后才抱怨自己好不容易將女兒養(yǎng)得有個淑女模樣了,又被顏肅之寵壞了云云。顏肅之但笑不語,卻想:咦?老婆怎么突然就好說話了呢?
姜氏只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真是拿這一對變態(tài)沒辦法了,怒道:“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顏肅之又陪笑道:“娘子怎么能不管了呢?這一大家子事,都還要仰仗娘子呢。不過是給神佑找些事情做,免得她又胡思亂想思了。我只是將這些部曲等交與她罷了,你沒帶過兵,萬一有事,你使喚不起來。”
姜氏道:“我看她本來不亂想,你也得讓她亂想了。”
最終還是不得不聽了顏肅之的安排。只是自顏肅之走后,姜氏又將顏神佑喚過來再三叮囑:“外衙有事,自然報與你。無事,你也不要出去亂逛!歸義風(fēng)氣雖然不如京中嚴(yán)謹(jǐn),你卻不好學(xué)他們不講究的樣兒的!”
顏神佑自己還是一頭霧水呢,聽了便說:“我省得的,這些個事兒,我又不甚懂的,沒事去裹什么亂呢?沒的給阿爹尋麻煩。”
姜氏聽她這么說了,才放下心來,卻又讓她每日加寫五張字,磨磨性子。
別說,前面細(xì)務(wù)有方章,用腦子的事情有盧慎,山民也很和氣,開的榷場里也沒有什么斗毆事件發(fā)生。便是本地的土豪們,盧氏已向顏肅之投誠,其他人也似老實了起來,不敢在太子要娶媳婦兒的時候鬧事兒。
顏神佑也不過每幾日巡一遍營,看一看訓(xùn)練成果罷了。每出行,她也帶著她的小女兵們,與要演一回武。次數(shù)多了,連兵勇都覺得她“頗有乃父之風(fēng)”。方章見她不胡鬧,也放下了心來。
原以為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下去,直到顏肅之回來,顏神佑將她根本沒用過的鳴鏑上繳,也算圓滿完成了任務(wù),豈料,事情就在五月末起了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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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肅之年后不久,交代完了事情,就赴京去了,路上還真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到了京城,又交際,又跟楚氏等交待。楚氏見了他,不免又問起顏神佑等事,顏肅之道:“這回沒帶她來,留著她幫她母親看家呢。阿娘有甚好女婿,我先看看?看中了,就喚她們母女來,也好就近定下了。”
楚氏怒道:“豈有這般說定就定了的?總得她回來住上幾日,理順了才好說親。”
顏肅之就不說話了,顏孝之、顏淵之從旁打圓場,拿些家務(wù)事來說。且說顏孝之這長子顏希賢正在議親云云,很理解顏肅之的心理之類。
接著又是姜家、唐家,顏肅之倒想在這兩家選幾個能干的年輕人過來幫襯他一下,他開著鹽田,又欲招山民下山,是需要些有文化的人。于是又時常往這兩家去。
交際應(yīng)酬果然是花了許多時間,此外又要面圣、見太子。皇帝因其能干,大力地表揚了他,太子見他“不忘本”大老遠(yuǎn)的還要趕回來,因他揍了水家人而生的不滿,也淡了很多很多。托交通不便的福,顏神佑主編,盧慎潤色的神話故事還沒有傳到京城,大家只知道顏肅之正在歸義煮鹽。歸義靠海,這也是能理解的,皇帝也就沒多問——有稅就行了。
皇帝見顏肅之應(yīng)對從容,舉止有禮,對太子使了個眼色,太子也回了一個眼色。真是相當(dāng)?shù)睾冒。?
心情一好,且聽說顏肅之來之前已經(jīng)將春耕生產(chǎn)工作都布置了下去了,皇帝便讓他在京中多住幾天,且暗示太子:“他來賀你,你也當(dāng)有所表示。”教兒子拉攏人心。太子果依父親所言,賜給了顏肅之袍服,顏肅之也認(rèn)真謝賞。宮使回來匯報,皇帝父子皆很滿意。
顏肅之又開始他在京城的社交活動。顏肅之在姜家受到的歡迎比在本家還要熱烈,中二病的毛腳女婿有了出息,運氣還特別地好。到了歸義,尼瑪還開始制鹽了。顏肅之又跟姜戎表示出了分利與姜家的良好意愿,弄得姜家上下都開心不已。只是周氏等人又有些尷尬,雖然將姜五與顏神佑拉到一起這種事情,別人不知道,可自己良心難安,有些不太好意思接受。
唐儀這里倒是痛快,可惜他兒女年紀(jì)都小,侄子他都看不上眼,只好扼腕嘆息。
顏肅之畢竟是地方官,在京城呆到了五月中,實在是不能再留了,他也放心不下歸義的事情。于是陛辭,又再次跟皇帝提及了招募鄉(xiāng)勇防海盜的事情,皇帝笑道:“畢竟是將種,總不忘此事。”倒也允了。
顏肅之拿到了許可,自己倒是想快馬加鞭地回來。豈料親友們太熱情,怕他在偏僻地方受虧,各種生活用品給他將了十大車,讓他再帶回來。這一路就走得有些慢了。離歸義還有三百里的時候,這天傍晚,顏肅之洗漱畢,正想早點休息,明天早起趕路,冷不防南面響起馬蹄聲。
這里是官驛,往來傳遞信息都走這里,有馬蹄聲也沒什么稀奇的。顏肅之也不著慌,繼續(xù)解了頭發(fā)去睡。一路行走夠難受的,晚上還是解發(fā)睡個蠶沙的枕頭好!這枕頭還是閨女養(yǎng)蠶的副產(chǎn)品呢。
頭發(fā)剛解下來,就聽到外面打聽的聲音:“歸義顏令可在這里住的?”
顏肅之:“!!!”轉(zhuǎn)頭一看鏡子,鏡子里一個披頭散發(fā)眉點朱砂的美艷女鬼也在看著他!
顏肅之:……媽的!
匆匆挽起頭發(fā),派人去問何來。來人過來撲倒就跪,估計是跑得急了,還沒來得急說話,先咳嗽上了。顏肅之想抽他!他認(rèn)出來了,這是他家部曲呢,天天跟這些人混在一塊兒,不能說千把人名字都能背下來,起碼人臉兒是熟的。
好容易喂過了水,顏肅之再問:“何事?”
來人道:“牛、羊兩家勾結(jié)海賊上岸,已被拿下了,小娘子拿小的們一路北上一路問,請郎君速回!”
顏肅之刷地站了起來:“什么?!”
來人道:“郎君放心,人都拿下了,京觀都堆了起來了!牛、羊兩家的證據(jù)也拿到了,他們翻不了身。”說著,雙手遞了一支細(xì)竹筒來。
顏肅之急急拆開了一看,發(fā)現(xiàn)上面只是顏神佑的筆跡,只有四個字“軍功最重”。
顏肅之略一思忖,便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喝口水,用些酒食。”又急命備馬,自將隨身帶的部曲喚了十人來,都整裝,換馬,漏夜趕往歸義。卻命余下的人押車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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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義這里,確如信使所言“已無大事”。顏神佑正焦急地等著她爹回來,好讓她爹來領(lǐng)個功勞什么的。不然這主持大局的算是她吧,可她就算吹起一陣妖風(fēng),把海賊都滅了,她也當(dāng)不了官兒啊!這領(lǐng)導(dǎo)功勞要給誰啊?盧慎?方章?還是旁的什么人?顏神佑咬死了也得給他爹爭了來。
四下一片肅穆,細(xì)布襪子摩擦草席的聲音響起。顏神佑轉(zhuǎn)頭,正看到阿琴急趨而來,伏在顏神佑耳邊道:“那個,牛家的姑娘依舊不肯吃飯。已派人看著了,兩天里尋了三回死了。”
顏神佑道:“看緊了,等阿爹回來處置罷。阿花怎么樣了?”
阿琴一改方才古怪的語調(diào),十分憂心地道:“又哭了一回,吃得也少。”
“能吃就好。這個時候她正難過著,也不要逗她笑,也不要逗她鬧,她也不用來謝我,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壽材呢?”
這話顏神佑已經(jīng)問過好幾回了,阿琴依舊耐心地道:“還得兩天才能得。城里那個許記的壽材鋪子,原也只有四、五口做好的,她家連大加小,這都七口人了,不夠。”
顏神佑嘆了一回,道:“她弟弟呢?”
阿琴道:“還小,什么都不懂,哭了一回,就知道找阿姐了。”
“帶給她,讓她有點事忙,也好分分心。”
“哎。”
顏神佑沒想到,自己跟阿花,還真是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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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顏肅之走后,縣里依舊正常運作。春耕生產(chǎn)也有序地展開了,因為顏肅之減了不少稅,大家的干勁兒也很足,顏肅之這里的部曲們墾荒的積極性也頗為高漲。顏家牛也多,耕作起來竟比一般百姓還要快。又有去年冬天開挖水渠等等,農(nóng)田水利的建設(shè)也很不錯。
鹽田那里,卻是抓到了幾個形跡可疑之人。部曲們死守著顏肅之的命令,養(yǎng)了數(shù)條土狗,日夜不停地巡邏。逮著了人一審,開始說是迷路了。這話連比較一根筋,只會死守命令的人都不信。迷路迷到鹽田來了?!迷路你不往咱看場子的房舍這里跑,你往鹽田跑?誰信啊?
先是打,打了不說,就上報。歸義縣衙在甘縣令的治下是比較文明的,也沒什么酷刑。還是盧慎翻出了倉庫里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刑具出來。下了幾樣下去,就招了:“牛家見大令也不往外買柴炭,也不往山上打柴,卻有這許多鹽……”
哦哦哦,心動了嘛。
盧慎通知了顏神佑,又問顏神佑要怎么辦。顏神佑道:“關(guān)起來吧。”現(xiàn)成的把柄,可不好浪費了。
盧慎想,這樣也不算出格,便答應(yīng)了。
豈料隨后又抓到了兩三個人,也有羊家的,也有馬家的。顏神佑都叫關(guān)了起來,又請盧慎發(fā)帖,就說海邊有賊影,請各大戶也守好門戶。
好容易消停了沒倆月,這天,天才擦黑,縣衙的側(cè)門被人叩響了。何三作為守前院的人,不得不起來問是誰。來的是兩個年輕女子,道是盧家的急事,遣來見盧慎的。
一聽說是盧家的人,何三也不敢怠慢,急忙去請盧慎。盧慎來了一看,這哪里是盧家的人呢?分明是有過兩面之緣的一個牛家的小娘子,旁邊那一個,估摸著是侍女?
盧慎的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急忙道:“快去請娘子!”
牛小娘子一聽,急了:“不行!”
不行也得行啊!雖然大家都認(rèn)識,未婚男女偶爾見個面,也不算什么大問題。可這并不包括三更半夜黑燈瞎火的,一個大姑娘來見一個小伙子!到時候滿身上嘴都說不清楚了!
何三也知道輕重,很快請來了姜氏。牛小娘子只管哭,姜氏不得不說:“你再這么哭,我只好將你交與令尊了。”
牛小娘子抽噎著,終于說話了:“我有一言,事關(guān)重大,只能說與盧郎。”
盧慎道:“有多重大?”
牛小娘子道:“與海賊有關(guān)。”
姜氏不得不說:“既是大事,不該是我知道的,你們說吧。可小娘子青春少艾,小郎君正在少年,孤男寡女,不好共處一室的,我將個侍女留下。”
于是姜氏裝作出去,實則在窗下聽著,就聽牛小娘子被盧慎誘哄了:“小娘子漏夜來奔,無論如何,這份情意,盧某都須深謝。只是,小娘子如何得知呢?”
牛小娘子左右為難,一咬牙,還是說了:“他們商議好了,要引海賊來。歸義精窮的,海賊殺了守鹽田的部曲,搶鹽便走。他們倒好趁機占據(jù)了鹽田。”
姜氏死死咬著手絹兒,就怕驚叫出聲。
盧慎已說:“我已知道了,謝小娘子告知。”
牛小娘子道:“我聽他們說,若是海賊上岸,他們也只管守好自家,不會管縣城的。你,你快些走罷,不要誤了性命!”
盧慎道:“還請小娘子權(quán)在后衙住下,小娘子來時已晚,如今城門已關(guān),再回去,若小娘子家人發(fā)現(xiàn)了,恐于小娘子有些妨礙。”三哄兩哄,將人哄住了,請姜氏安排了牛小娘子食宿。盧慎便命人去請顏神佑。
作者有話要說:原來大家都看過亂馬……其實我已經(jīng)忘了還有這么個諧音的角色了。純粹是因為跟蔣姐姐聊天的時候才受啟發(fā)的。
小變態(tài)要發(fā)威了呢,嘿嘿。
說了是女主文了的……